99、怀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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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禁地后, 侯欢径直往她屋里走去。走到半路, 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又去了小徒弟的房里。

房门一开, 她就见到小徒弟正站在一面墙壁前,乖乖地面壁思过。侯欢的脚步一顿,迈步来到了他身后。

她的脚步声很轻,小徒弟又想着别的事情, 因而等到侯欢的手揉上他的头, 小徒弟才惊讶又欣喜地意识到了她的到来。

他想要往后看看师父,但一想到自己在受处罚, 才死死地压制住了转头的冲动。小徒弟压了压眼里的情绪,含蓄地低唤一声:“师父。”

“我出去这么久,你的修为怎么一点儿都没精进?”

对于他误入禁地一事, 侯欢并未过多提及, 只是关心起了小徒弟的修为。

她曾答应过老祖宗要将凝霜冰骨传承下去, 侯欢虽然算不上什么有情有义的人物,但答应下来的事自然会尽力完成。

庆幸的是, 侯欢虽然没有教徒弟的经验, 如今收的这一个小徒弟却不用她多费心思,就能自己努力修炼, 不用多费劲就掌握了心法。

小徒弟没忘了自己现在在受惩罚,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空荡荡的墙壁,事实上他颇为享受头顶上那温柔的抚摸。

他开口道:“许是要入金丹期的缘故,不知为何……徒儿迟迟无法定下思绪结丹。”

他顿了顿,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想往身后看一眼,又停住了,“徒儿看玉简上说,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自然水到渠成的结丹,那为什么我又在此受阻?”

小徒弟卡在了金丹期这一个坎上?

侯欢想了想,她只记得当时为了借雷劫离开炼妖壶才会选择结丹,那会儿也并未遇到什么困难,轻松就结出金丹了。

话说回来,除了元婴上的那道裂缝,她几乎从未遇到一次难以迈过的阻碍。

如今徒弟有疑虑,做师父的当然得帮他解决问题。

回想到老祖宗曾对她说过的话,侯欢笑道:“修仙本是一件看似虚无缥缈的事,你若想走到终点,便要寻一条道。”

“道是什么?”小徒弟忍不住问。

“道这种东西,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呐,更何况各人要走的道都不同。”注意到小徒弟的侧脸紧紧板成了一团,侯欢笑道,“你莫要太纠结,坚守本心便成了。正巧你还有处罚,这一个月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的本心?

他之所以前来沧澜派拜师,全是为了师父。他自幼就听了太多有关于师父的事,说她天赋之高远超这块大陆上的所有人,且将成为末法时代几千年后第一个飞升的人——他想成为一个与她一样厉害的人物。

既然他现在摸不清自己的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走上一条跟师父一样的道?

小徒弟在心里想了想,问出了口:“那师父走的是什么道?”

她走的道?

侯欢轻轻一笑,“那条路不适合你。”

“徒儿都没走过,师父怎么就能肯定不适合徒儿?”小徒弟忍不住问。

因为那条路以尸骨和鲜血铺就,要是走得不稳,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入魔呐。

侯欢没有再回答了,她凝视着小徒弟认真面墙的背影,她的手指也浅浅从他的头顶滑下,声音清淡,“若往后我不在了,你便替我将心法传承下去吧。”

“师父?”

小徒弟隐约察觉到不对,他忍不住想转过头去看,奈何让侯欢压住了头,脑袋怎么也转不过去。

“去思过吧。”侯欢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就放开了手。

听到身后渐渐离开的脚步声,小徒弟面对着墙壁,眼睛终究忍不住往后斜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瞥见了师父暗色衣裳上的红印子。

是血。

师父强大如斯,面对惊天动地的雷劫都能面不改色,这一回自然也是安然无恙的度过了,那么,那血是怎么来的?

小徒弟忽然想到了禁地里看到的那一个人。

那人的手腕拴着铁链,腕上被磨蹭出一圈血痂……那人显然是跟师父有了亲密的接触,然后把血蹭了师父身上。

他留下那么一道只有别人才能见到的血印……这是在向他炫耀吗?

小徒弟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他继续面着墙壁,思绪又散开了。

自这一日后,侯欢再也没有去见过禁地里的那一个人。

她沉心于修炼,晋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出百年更是一举踏至大乘期,只待再渡过一次雷劫,她就能飞升成仙。

而如今,整个大陆仅她一人修炼到了大乘期,站在了一个无人可企及的高度。

站在这样一个显眼的地方自然是引人注目的,更何况,天道无时无刻都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在渡劫期时,侯欢已然能察觉到了天道规则,更能清楚地意识到,来自于天道对她的排斥。

天道一开始并未注意到侯欢的异常,直到她对侯明珠动了杀心,扰乱了这个世界的进程。

她这样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异类,天道欲除之而后快,恐怕她飞升之时,也是她被天道彻底排斥出这一个任务世界,回归系统空间的时候。

侯欢曾下山去过侯家一趟,历经几百年,侯家已经换过了好几任家主,原主的父母也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出乎侯欢意料之外的是,现任家主知晓她的模样。

等侯欢入了侯家,才得知侯家因着她的身份水涨船高,她也不知不觉成了侯家的老祖宗,而她的一张画像也被高高挂起,天天烧高香来拜。

在侯欢问起侯明珠时,家主脸上还有片刻的茫然,但他很快又想起这一个人物来,说是侯明珠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

她在一个夜里被人杀了,而杀她的那一个人也突然被一道雷劈中,再没了气息。

被雷劈死的?

侯欢忽然想起,侯明珠被逐出师门后不久,江遥便也无故离开了沧澜派,之后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那……侯明珠是他杀的吗?

回到雪谷后,侯欢走到了禁地的小屋前。

里面没了声息,平静得只能听见寒风呼啸的声音。

侯欢伸手推开门,却见到横躺在床上的一道瘦弱身影。

乌黑的发丝不复往日光泽,枯败而泛着一层淡淡的灰色,自床头垂落而下。

他蜷缩在床上,面庞也虚掩在凌乱的头发里,瞧不真实。自衣袖探出的手悬在床边,手腕纤细到仿佛快要折断一般,不堪铁链的重量。

床上那人仿佛睡着了,呼吸声轻微到快要听不见,无声无息的。

侯欢一步一步来到床榻前,她没有开口,可屋里忽然多了一个人的气息,不可谓不显眼。

麻雀昏昏沉沉地感觉到有谁在看着他,可他昏睡许久了,久到他的记忆开始混沌,窗外有如鬼哭狼嚎的呼啸落在他耳里,却是幼时他躺在姐姐怀里,听着夜里窸窣虫鸣,姐姐低柔的嗓音还在他的耳畔里响起,不厌其烦地说着同一个故事,带他入梦。

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那一夜族里突然燃起的冲天火光,把所有人的生命吞噬其中,鲜红刺眼,仿佛嘲笑着凤凰浴火重生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恍恍惚惚睁开眼,视线模糊了许久,才看清床边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往前爬了爬,整个人依恋地缩进了她的怀里,搂住腰身的手死死收紧了。他无声地翕动了嘴唇,翻出了两个字。

“你杀了侯明珠?”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熟悉又陌生。

麻雀睁了睁眼,想将她看清,可不论他怎么看,许久未曾睁开过的双眼空洞而又茫然,什么影子也映不清晰。

不用眼看,他心里也还是记着她的模样的。

他往她怀里轻蹭了蹭,阖上了眼,嗓音嘶哑而干涩,不复往日清朗,“是我杀的。”

“为什么?”那时候的江遥与侯明珠无冤无仇,完全没有必要去做这样一件事。

“她伤了你,本就该死。”麻雀的话说不流畅,他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了出来,“更何况我想要换一个身体,既然这样,江遥的身子不用就白白浪费了。”

……为了重新换一个身体,才会去找死吗?

“纯阴之体有助于你的伤势,我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一具合适的身体。”麻雀轻笑了笑,凌乱发丝下的面庞也仿佛鲜活了起来,“如今能帮到你,这肉身也算是有用了。”

这附身的身体还能任意挑选?

回忆到第一个任务世界里与她一体双魂的胡不归,侯欢看着麻雀的眸色深了深。

她问道:“我并非真的是你姐姐,你又何必做到这一个地步?”

“你又怎么不算是我姐姐?”麻雀奇怪反问,他仰起头看她,却依然颓败地什么也见不到。

照他的思维,侯欢是他姐姐的三魂七魄里的一样,自然算是他的姐姐。

可侯欢没有弟弟,更是从未去过一个叫凤凰族的地方。

侯欢隐隐皱了皱眉,问道:“凤凰族到底是什么?”

“……”这三个字刚出口,怀里的人就沉默了下来。

对于凤凰族的事,麻雀不愿多提。

他不说,侯欢也不勉强,更何况她今日来这里另有目的。

她的手轻轻抚摸上麻雀的头发,冰凉的指尖插|入发丝里,一点儿一点儿地将他凌乱的头发捋顺了,显露出那张微微灰败,却依然如海棠花一般艳丽的面容来。

侯欢笑道:“想吃我吗?”

麻雀猛然一愣,却听那一道满含笑意的嗓音在他耳旁清楚响起,“替我做一件事,这个身体就归你了。”

七十年后,距离沧澜派几个山头的一处山脚下聚满了人。

早先听到了沧澜派六长老即将渡劫飞升的消息,不少修士都前来此处,准备来看一看这空前绝后的大场景。

那些人纷纷仰头看着远处悬崖上那一道黑点似的身影,在压底的乌云之下,那黑点看起来也不甚清楚。

与平常渡的雷劫大有不同,密布的乌云极广,电光宛若游龙一般闪烁其间,还未落雷,那一阵阵自云层中传来的轰鸣令远在十里外的修士们胸腔打颤。

还没落雷呢,光是这要落不落的阵势就唬得一些胆小的修士脸色发白,心惧往后自己飞升之时会不会也是这般盛况。

而人群里的小徒弟也同样是脸色苍白,他只是觉得,这雷劫好像是要师父的命。

然而久经天道搓磨,侯欢早已不惧雷劫。

轰然一声巨雷落下,山峰俨然劈裂一截,悬崖上的黑点儿还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处不动。

九九八十一道雷,一道比一道酝酿的时间长,也一道比一道强大。

这天雷足足劈了十天十夜,而渡劫的那一人却依然还活着。

令天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终有一日会受到自己的规则所限制,八十一道天雷后,它就再也不能再出手,被迫没了声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侯欢在原地成仙。

可成仙是成仙了,侯欢却并未接受指引飞升仙界。

她静静站立在原处,身上的衣服让雷劫劈得焦黑而破烂不堪,面容透着狼狈,可她这一个人光是站在那儿,就令人望而生畏。

远处山脚下的人都看的懵逼,又不知晓天道与侯欢的渊源,光是看侯欢站在那儿,还以为她没能挺过雷劫。

静默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紧接着,一股铺天盖地的魔气喷涌而出,压得山脚下的修士通体发冷,寒毛竖起。他们惊惧而茫然地四顾一圈,确认了自己仍然身处修仙大陆后,那一道道目光才又看向了悬崖上的那一人。

那人缓缓睁开了一双眼,瞳孔泛着一层妖异的暗红色。

完成了原主想要成仙的愿望,这一个世界的任务也就当成了,至此,侯欢没了别的顾忌,心头压抑许久的恶念畅快地爆发而出,才刚刚成仙,侯欢就堕入了魔道。

如此一来,天道更无法容下她的存在了。

天道想要她死,也得看她愿不愿意把这条命交出去。侯欢轻轻嗤笑出声,猩红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恶意,它压在她头上这么多年,礼尚往来,她在离开这个位面时得给天道留下一个礼物。

早在大乘期时,炼妖壶的妖怪就满足不了她的修炼,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侯欢操控了整个炼妖壶,真正地成为了炼妖壶的拥有者。

她的手指点过眉间那一颗红痣,忽然间,天空中云层缓缓旋转起来,不紧不慢的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洞口,像是一只壶的壶口。

这一道洞口与炼妖壶的空间相连,无数妖怪自天上的洞口倾倒而出,落到地面后毫无理智地奔涌向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

末法时代后,大陆灵气稀薄,修炼已然成了一件难事。而炼妖壶的这些不计其数的妖怪,都是在侯欢有了大乘期的修为才被镇压,可想而知,往后这片大陆将会是多么的水深火热。

真是可惜呐,她是见不到这一幅盛况了。不过,好在还有一个人能帮她把这团浑水搅得更为天翻地覆。

光是想想这一个世界崩坏的模样,侯欢就欢畅不已。

但很快的,侯欢被强制地剥离出这个任务世界,她回到了系统空间,徒留下一具没了气息的躯壳。

在山脚下一片混乱时,悬崖上缓缓走来了一道身影。那人的脚踝上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走动间泠泠作响。

他的脚步停在了那一具毫无声息的躯体前。

站了半晌,他跪坐在地上,轻柔地将那一具躯体捧入了自己的怀里,手指一点点擦去了她脸上的尘土。

她的身体还是那么柔软,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她许久,然后弯下腰印上了她的嘴唇,冰凉的气息在嘈杂声音里清晰,“姐姐,我开始享用你了。”

没有任何回应,他张嘴狠狠一咬,便生生咬下一块带血的肉来。鲜血涌入他嘴里时,他整个人浑身为之一颤,但他面无表情地敛下眼,口中咀嚼,然后咽下。

他一口一口地生吃掉了整具肉身,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就完结了噜,还有点没交代完,等到最后再补个番外吧。

总裁和娱乐圈我两个都想写嗷,梗什么的都想好了,就差个大纲orz我两个都先写着吧,哪个存稿攒得多就先更新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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