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离开得倒快。
庄欢缓缓地睁开眼, 意识也逐渐清醒。
枕头边像是躺了一块冰块, 她偏过头,就见到了一张正在熟睡的面容, 那可怖的五官不论什么时候见到都那么扎眼。论谁每天一觉醒来都会看到一张异形一样的脸,心情都不会好。
说起来,鬼还要睡觉吗?庄欢眯了眯眼,然后毫不留情地一脚把它踹了出去。自上一次贴符失败以后, 她发现只要她想, 的确能隐约地触碰到它,不过反过来, 这只惨死鬼却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她的身体。
个中缘由庄欢不清楚,但这一个设定颇得她心意,不管怎么说, 她也算是有了制服它的法子。
地上那家伙还没睡醒, 它迷迷蒙蒙地睁开仅有的一只眼, 向庄欢傻笑:“早上好。”
庄欢并没理会,一被子掀它脸上, 起身去厕所洗漱。
昨晚又梦到了那个小鬼, 也不知道她会做这个梦跟他有什么关系。
目前她在梦里所获知的消息,仅仅是认识了周迭这个人物, 还有她做的那两个梦所跳转的时间快得离奇, 不仅如此……她好像还在梦里回到了过去。
如果那些过去与现实没有差别的话,她或许可以查一查周迭的身份。
再说回来,这两个梦阴暗又血腥, 怪不得原主怕得厉害。
到了公司,庄欢继续搜寻着驱鬼大法,前段时间她把常见的法子都给用了一遍,但一点效果也没有,大概有什么地方没做对。
既然正规的不行,她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偏方。
庄欢正搜索得仔细,忽然,她见到一颗眼珠子咕噜噜地从电脑屏幕上方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庄欢淡定地一把抓住那颗眼球,握在手里就是用力一捏,耳边顿时传来了它装模作样的痛叫声,直向她呀呀呀地求饶道它错了。
庄欢松开手,放它去一边闹腾,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屏幕。还没一会儿,庄欢注意到办公间里频繁地传来搬动东西的声响。她抬眼一看,发现前任老板的办公室里陆陆续续有人搬东西出来,很快地又把新的办公用具换了进去。
庄欢敲了敲隔板,问隔壁的同事:“他们在干什么?”
同事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道:“新官上任,找人来清理办公室。”
新官?
庄欢的目光转向办公室,只透过窗帘隐约地看到一道高大的人影。
“他是老板以前的合伙人呢。”见庄欢感兴趣,在办事的同事停下手里的工作,凑过身子小声兮兮地对庄欢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留下老板以前的人手。”
“要是个不好相处的,我估计啊,我们这些人都留不了多久。”
她正说着的时候,那间办公室里走出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生着一双桃花眼,容貌长得风流,只是……庄欢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不待她看清楚,一直蹲在旁边的惨死鬼就挡在了她面前,它的身体凝实了许多,还泛着一些透明,使得她眼前像隔了一层雾一般模糊不清。
“他有什么好看的。”惨死鬼嘟哝了一句,它捡着自己掉出去的眼球塞回眼眶,然后将那张血淋淋的面容凑在庄欢面前,“你喜欢看的话,看我就好啦。”
太辣眼睛。
她淡定地一手推开它的脸,那个在办公室门口跟搬家工人交谈的男人面色不是很好,脸色苍白,眼底下发青,透着一股疲累的衰竭。
看上去是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庄欢的目光稍稍往下,总算发现了什么不对。男人的小腿上挂着一团黑雾,正像小虫子一样慢吞吞地蚕食着他的腿,男人似有察觉,眉目间隐约有些痛楚的神色。
那是什么东西?庄欢微眯了眯眼,仔细地一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有手有脚,像是……婴儿。
似乎是因为庄欢盯得太久了,那个男人感受到了什么,不由转头顺着目光看向了她。在看清她的面容后,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转身迈着步子朝她走来。男人突然的举动惊到了庄欢身边的同事,她缩回了身子,伏在桌上佯装埋头工作。
“是有什么问题吗?”男人站在庄欢的办公桌前,微微弯下腰来看她,笑容和煦。
庄欢轻瞥了一眼他腿上的东西,笑道:“没什么。”
“还以为是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呢。”男人笑道,他朝她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孟启怀,以后我们就在一层楼里共事了。”
共事啊……
庄欢凝视了他的手许久,只微微垂下眼,同样伸出手回握住他的,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那请以后多多关照。”
她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孟启怀也不在意,他笑了笑,随后道一句还有事要处理,便离开了庄欢面前。
目送着孟启怀远去的背影,庄欢不经意地跟他腿上的婴儿对上了视线,它歪了歪头,却是裂开了一排森森白齿,冲着她桀桀地笑了起来。
真是有意思呢。
庄欢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晚上下班以后,庄欢伴着跟随在身后一连串不满的嘟哝声回到了家。
楼梯间阴森森的,只在她踏及感应灯的范围时才亮了起来。庄欢刚走上最后一层阶梯,家门口的灯骤然一亮,她忽然发现自家门边蹲着一团东西,黑不隆冬的,一眼看上去不像是垃圾。
这段日子见到的乱七八糟的鬼多了,庄欢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径直一脚从那东西身上踩过去,一落脚,脚下踩了个结实,还听见下面那团东西发出了一声痛呼。庄欢挪开脚,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踩到的东西是个活人。
那人让她这一脚踩得疼的不行,直龇牙咧嘴的,他揉着被踩的肚皮打地上翻身起来,抬眼一瞅到正打量他的庄欢,这才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嘿嘿干笑道:“原来是小师妹呀。”
小师妹?
庄欢扬了扬眉,眼前这人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黑色长衫,过长的头发乱糟糟地在头顶上盘成一个髻,落魄又潦倒的模样,此时他还笑得一脸傻兮兮的。
庄欢老半天都没能在记忆里找到一张对应的面孔,她盯了他一会儿,最后没搭理他,只掏钥匙去开门。钥匙刚插|进锁孔里,那个男人咦了一嗓子,道:“小师妹,后边那位阴灵你可认识?”
听闻男人的话,庄欢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目光瞥向跟在她身后的惨死鬼,它亦是好奇地打量着男人。
庄欢问:“你看得到?”
“死相这么难看,想不看到也难啊。”男人笑嘻嘻地道,惨死鬼的脸色顿时不好了,它二话不说张手就一巴掌拍在了男人的后脑勺上,直乎得他一个踉跄。男人勉强扶着墙站稳身体,对于它的动作他也不在意,只挠了挠头笑道:“听庄阿姨说你这儿出了事,所以我就赶过来。不过我没你的手机号码,就只能在你家门口等着了。”
听他这一说,庄欢倒是想起上次电话联系了庄母,她说是去找找外婆的那位徒弟。
看样子……大概就是他了。
庄欢拧开了门锁,道:“先进来再说吧。”
自从惨死鬼跟着她以后,家里的温度就一直低得离谱。庄欢开了空调,她把遥控器搁桌上,转身正想问些什么,就看到后边的男人打袖子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贴门上,接着……庄欢发现那只原本喜欢穿门而入的惨死鬼一直没进来,甚至清楚地感觉到屋内的寒意少了许多。
到底还是有真材实料的。
庄欢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音了。等打开手机,她才看到屏幕上显示许多来自庄母的未接电话。
她拨电话打了回去,不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不等庄欢询问,庄母就道:“小欢,见到你云鹤师兄了吗?”
庄欢看了一眼正在客厅里转悠的邋遢男人,道:“见到了。”
“见到了就好,”庄母的语气明显松了许多,她安抚道,“云鹤是你外婆收的徒弟,如果真遇到……遇到那些东西,就找他帮帮忙。”
“我知道了。”庄欢应下了一声。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跟阿姨聊完了?”云鹤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庄欢点了点头。听此,云鹤也不再跟她闲谈,敛去面上的嬉笑,直接切入重点:“师父给你的辟邪符可还在?”
辟邪符?庄欢想到了幼时外婆送给她的护身符,她耸耸肩,道:“掉了。”
听此,云鹤轻轻叹出了一口气,“怪不得今日来师妹家中,感到邪气这般的重。”
不用想也清楚,这邪气源自于跟着她的惨死鬼。庄欢打沙发边坐下,她翘起了二郎腿,眉毛一扬,颇为奇怪地问:“那符有什么用处?”
“听师父说,师妹的命格极阴,易招惹鬼物,才以辟邪符护身。”云鹤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茶几上轻轻磕着,拧着眉似有疑惑,“现下师妹的辟邪符虽然掉了,可我在师妹家中……并未见到其他鬼怪的影子。”
说起这件事,庄欢也有发现,她走在街上时,时常有死相可怖的鬼往她身边凑,只不过全让更为凶神恶煞的惨死鬼给赶跑了。
庄欢往大门处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扇门好像在细微的颤动。大概是那只鬼挣扎着想要进来。她收回了视线,淡淡道:“大概是因为它吧。”
“想来也是。看上去那阴魂似乎对师妹并无恶意,不过……”云鹤抬起眼看着庄欢,神色略有严肃,“到底人鬼殊途,师妹与它呆在一起久了阳气不足,于你的性命有忧。”
既然云鹤能将惨死鬼拦在门后,想必对付它也不难。庄欢往沙发背上靠了去,姿势随意,她笑道:“那师兄又有什么办法?”
云鹤倒没有犹疑,他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摸索,径直扯下了一根绳子,上边挂着一枚黄纸符,与之前外婆送的模样相似。
他将辟邪符递向了庄欢。
身边有个要命的家伙,庄欢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她接过护身符,只这一瞬,她便觉得身上那股驱之不散的寒意少了许多。她看向云鹤,笑道了一声多谢。
对面邋里邋遢的青年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说来惭愧,都怪师兄当初没好好跟着师父学捉鬼,这家伙……”他轻皱了皱眉,接着道,“恐怕已跨入厉鬼的境界,非我的能力所能压制。”
“不过有师父的辟邪符在,总该没什么大问题。”
听他这么说,庄欢也不能全放下心来。她手里捏着辟邪符,眉眼微垂,敛下眼底的沉色,“那师兄……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消灭它?”
云鹤敛眉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这等厉鬼含怨气凝结而成,散掉它的怨气,或许是个法子。”
“若实在不行……”云鹤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恐怕只能问问师父了,可惜,她老人家仙逝已久……”
问外婆?
把玩辟邪符的手一顿,庄欢突然想到了什么,可眼边骤然起了一抹亮光,她转头一看,却见到门上贴的符纸烧了起来,有一股糊味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
庄欢与云鹤顿时收住了话,她将辟邪符敛入袖子,下一秒,惨死鬼的身影自门外一穿而入,明晃晃地出现在客厅之中,周身沉重的黑气使得空气里的温度又低了好几度。
它的面容本就狰狞可怖,现在又因为那一道符咒的阻拦更是没有了一点笑意。它阴沉地看了云鹤一眼,只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来到庄欢身边,无声无息,徒增压力。
云鹤状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面上又挂上了笑嘻嘻的表情,直凑近来问庄欢了:“远来是客,不知道师妹为师兄准备了什么好菜?”
庄欢倒也安然,她弯眼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菜,不如我请师兄下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