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热度永远来得快, 降得也快。
或许是曾坐过七年牢, 与社会脱过节的缘故,又或者是才刚从呆了几百年的修仙世界出来的缘故, 苗欢欢对于电子产品并不热衷,以至于她连自己火了一把也不知道。
但很快的,这一个热度就像一块石子掉进了大海,再没了声息。
……
历经三个月, 苗欢欢所在的剧组终于杀青了。
杀青当天, 导演和主演一群人定了酒店,打杂的苗欢欢自然不在杀青宴的邀请之列, 在领完这三个月的工资之后,她也准备离开了。
苗欢欢才走到门口,就见到不远处的赵导向她走来。
他是特意来找她的。
结束了三个月的紧张拍摄, 赵导那一双时常皱起的眉头平和了下来, 就连暴躁的大嗓门这会儿也温和许多, 不生气的模样倒是慈眉善目,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你今后有什么去处?”
她今后?
苗欢欢诧异于赵导对她的兴趣, 面上笑眯眯道:“还没想到呢。”
“……以你的资质和容貌, 不必拘泥于一个小小的替身。”这三个月相处下来,赵导对苗欢欢的印象很好, 吃苦肯干活, 加之又有一张好脸蛋,这样的人只要给一个机会,往后在这个圈子里自然会有一个好前途。
至于这一个机会……
赵导顿了一顿, 说出了他这次的来意,“我有一个认识的朋友最近在筹备一部电影,里边正好需要一个会武功的配角。虽然只是一个小配角,但发挥得好了,也是一个出彩的角色。”
来给她介绍角色的?
苗欢欢眉梢微微一扬,真是意外之喜。
她既没背景又没演技,原以为自己得再混一段时间的群演,才能演一个有戏份的角色,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
既然有人举荐,苗欢欢自然不客气地接下了,“多谢赵哥赏识。”
接下来的时间里,苗欢欢大概地了解了一下那一部电影的情况,只说是一部现代悬疑电影,而且电影还在筹备中,她试镜的时间估计是在一个月后。
一个月……足够了。
苗欢欢在赵导的剧组里呆了三个月,学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她演的不是替身就是群演,没真正地面对过镜头,说白了,也就是没演技。
在结束了剧组的工作之后,苗欢欢手头上的资金顿时丰厚不少。趁着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去培训机构报了一个演员培训班。
这些培训机构虽然没有专门的学校里的老师专业,但好歹也是懂行的。
这一段时间里,苗欢欢变得越来越忙碌。索性黄桑跑不掉,她干脆地把他暂时抛在脑后,那一串电话号码存在她的手机里,居然一次都没有打回去过。
而黄桑自然不会去联系她。
两个人至此再也未见过面,好似从未相见过一般。
然而在一个周六,一串陌生的数字打通了苗欢欢的手机。
苗欢欢一时间没有多想,接通之后,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请问你是曾经捡到过一只橘猫的小姐吗?”
黄桑?
苗欢欢拿开了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
他换了一个号码。
亏她还一直存着上一次打通的电话号码,没想到人家大明星留了一手。
说来也没毛病,若是她,自然也会这么做。
这会儿苗欢欢正坐在地板的一块软垫上,她伸长了盘起的双腿,应答的腔调懒洋洋的,“找我有什么事?”
“我的猫……最近有去找你吗?”
那只肥不隆咚、连白菜帮子都要啃一口尝尝的大橘猫?
苗欢欢正想着要不要引黄桑过来找她,这间安静的二十平小屋里,就响起了一声软绵绵的猫叫,清楚到电话那头的黄桑也都听到了。
果然在她那儿……
养了这么多年的猫,当了这么多年的铲屎官,还没见万岁对自己有这么粘人过。
黄桑的心头有些复杂。
“……我去看看。”
电话没有挂断,苗欢欢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到了门口。
一开门,就见一只胖乎乎的大橘猫正乖巧地蹲坐在地上,它仰着圆鼓鼓的小脑袋,祖母绿的眼珠子同样圆滚滚。
它抖着胡须又喵了一声,随后悠悠站起身,从苗欢欢的腿边钻进了她背后的房里。
“它在我这儿。”苗欢欢关上了门,看那只大橘猫自来熟地翻着柜子里的零食,一边慢悠悠地对电话那头的黄桑道,“我今天有事不能出去。不如这样吧,你来我家里把它接走?”
……去那一个曾经揪他衣领还强吻他的矮个子小姑娘家里?
黄桑略一迟疑,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上曾被咬伤的地方。
但自家的猫总归要带回去。
黄桑应下了苗欢欢的要求,“那先麻烦你照顾它一会儿,我现在就赶过去。”
在报完地址之后,苗欢欢就留在家里,等着那只羔羊主动地送入虎口。
由着大橘猫在她家里作威作福,苗欢欢盘腿坐在地板的软垫上,一边认真地看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一部电影。
培训机构的老师有说过,可以通过观看电影,来仔细观察那些演技精湛的演员是如何细微地处理表情变化。
而黄桑,就是那演技精湛的演员之一。
但看着看着,苗欢欢的神色缓缓平静下来。
苗欢欢在培训机构里学来有一些时候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时常觉得自己有些不足。
奈何她才刚接触演员这圈子没多久,着实是找不出哪里不足。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等到电视机里的电影正播放到一半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苗欢欢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黑色的口罩罩住了他的面庞,露出来的唯有帽檐下的那一双眼睛。
来自于高个子的压力又扑了苗欢欢一脸。
那一双露出来的凤眼透着些疏离与矜贵,他客气地弯了弯眼,哪怕是敷衍的一笑,也是极有魅力的,“你好,小姐。我是来找猫的。”
亲自送上门来的羊,哪里还有不咬一口就放走的道理?
苗欢欢仰头看着比她高了一个脑袋多的黄桑,指节捏得啪嗒响了一声,然后伸手揪上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扯进了屋里,然后关上了门。
苗欢欢这一个举动来得太突然,黄桑甚至都没看清她做了什么,自个儿就已经站在了这一间二十平的小房子里。
他淡定地捋着被扯皱的衣领,目光在这间狭小的房里扫了一眼,在看清墙壁上的东西以后,他的身子一僵。
房里的四面墙壁上都贴满了他的海报,电视机贴着小纸片,小茶几上用有他照片的碗垫,就连那一张单人床上都摆了一只等身大小的他的抱枕。
整个房屋里冲击着一股浓浓的痴汉气息。
……深以为自己这次是来送外卖的黄桑一时间心情极其复杂。
好在他是个专业的演员,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门都给他关上了,恐怕今天不能善了。
黄桑自然地与苗欢欢一同坐在地板的软垫上,摘下帽子与口罩,大长腿伸展开来。他就这样随性地坐着,眼睫微敛,自成一幅慵懒如画的风景。
在他坐下来后不久,叼着一块小饼干的万岁就钻进了他的腿弯里,乖巧地啃着小饼干。
在家里就作天作地,在别人家里反倒乖巧得不像话。
到底谁才是它的主人啊……
黄桑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手下却是掐了掐万岁圆圆的脸颊。
在拉他坐下之后,苗欢欢并没有对他欲行不轨。
黄桑瞥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又不动声色地在面前的小茶几上看了一眼。
上边摆着一只四四方方的小壶。
小壶通体漆黑,看上去巴掌大小,壶身上缠绕着繁复古朴的花纹,看上去很有年头了。
有一缕袅袅的青烟从壶口里逸了出来,似随意摇动的线条,在空气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黄桑以为是这小壶是用来熏香的,然而空气没有香味,只有一丝淡到几近于无的腥甜。
在这样一间充满痴汉气息的房间里出现这么一个东西,着实是有些奇怪。
黄桑的目光掠过茶几角上的小壶,又看向了上边摊开放的笔记本,上边认真记下了满满的笔记。
而写出这厚厚一本笔记的苗欢欢,此时正认真看着电视机上的电影。
那是他五年前拍的电影了——
“你就算再挣扎,也于事无补。”
黄桑听见身边坐着的小姑娘突然与电视机里的人一齐开口了。
这是电影里的台词。
小姑娘转过头来看他,身子微微往前倾,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沉寂而阴暗,像隐藏了万千情绪,嘴角的笑容毫无一丝温度。
“还有两分钟,这座大厦就会爆炸。你的邻居,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哦,对了——”她徐徐拉长了语调,似是说到了什么愉快的事,笑容隐隐恶劣起来,“还有你自己。”
“轰!”
“就这样一声,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跟这座大厦一起四分五裂。”
她说话的语气和腔调,还有眼里那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跟电视机里的他一模一样。
短短几句台词,她临摹得很不错。
也仅仅只是临摹罢了。
这几十秒的戏仿佛只是她的一时兴起,没想着要从黄桑口中得到什么评价。她很快就意兴阑珊地收了情绪,拿笔在茶几上的笔记本里写了些什么。
黄桑抚摸着大橘猫光滑的皮毛,目光看向了身边这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小姑娘,开口问:“你想当演员?”
“不想。”苗欢欢应得干脆,“我只想拿一个奖杯。”
“……”看不懂这个小姑娘脑袋瓜里想什么的黄桑心情有点儿复杂。
说实话,苗欢欢对演戏不感兴趣。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估计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毕竟她是系统手底下一个爱岗敬业的好员工。
黄桑看苗欢欢又接连试演了好几段,皆是活灵活现——把黄桑演的那一个角色演得活灵活现。
小姑娘也发现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无法找到她哪儿没做对。
黄桑轻轻叹出一口气,开口道:不要妄试图去临摹别人的演技,这只会磨灭你自己的灵性。”
苗欢欢停下了写笔记的手,诧异地扬起眉梢看向黄桑。
黄桑缓缓道:“你一昧模仿,却从未想过将自己真正地代入那一个角色里,这样的演技未免太刻板。而太刻板的演技,在这条路上注定走不远。”
“一个角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血有肉,也有思考和情绪。”
“演戏是一个将内在的情绪放大化的过程,然后夸张地展示在镜头前。到这时,你就需要想想如何去表现这些情绪。”
说到这儿,黄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和眼睛,“面部神经控制肌肉变化来展示情绪,而眼里也要表现情绪,更重要的是,细节掌握一切。”
他专心于讲解的时候,浑身的气质是不一样的,比平时的优雅平和更为锐利。
大影帝不愧为大影帝,他的讲解着实一针见血。
黄桑看着那一个小姑娘认真地写着笔记,他面上的笑容微微深了起来。
“你教了我这么多,我该怎么报答你比较好呢?”
冷不丁的一句话响起,黄桑心里的那丝宽慰顿时烟消云散。
那一个写完笔记的小姑娘忽然向他倾身靠来,那双猫儿眼笑弯弯的,乌黑的瞳孔仿佛盛着亮光,看着他一眨不眨。
一听到报答这个词,黄桑的唇瓣又疼了起来。
“……”感受到自己渐渐又被压在了小姑娘的范围里,黄桑一顿,道:“不用报答了——”
可他的话未说完,她的手指就已经钳住了他的下巴。
力气之大,令黄桑毫无反抗之力。
他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居然无法从一个小姑娘的手下挣脱开。
这可真是一件伤自尊的事情。
小姑娘温软的唇瓣又吻了下来,带着点儿野兽的凶残。还从没尝试过这样接吻的黄桑反抗不了,微微的喘气里,感受到少女又要咬上来时,他无奈地含糊开口了:“别咬……我后天还要拍广告……”
不能咬?
苗欢欢哪里是一个听话的人。
她二话不说,张口就狠狠咬上了黄桑的唇瓣,腥甜的味道漫进了两人的口中。
……后天的广告完了。
黄桑心里叹了口气。但很快的,这一件事就被抛到了脑后——少女吮咬上了他的喉结,那一阵吮吸的酥麻惹得他浑身一颤,原本还有着一线清明的脑子就糊涂掉了。
等他抱着万岁稀里糊涂地被小姑娘送到玄关,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鞋柜上有一面小镜子。
镜子里那一个矜贵又冷清的男人染上了烟火气,嘴唇上破了道明晃晃的口子,更糟糕的是,他脖子上满是吻痕。
“……”
看来他得去健身房一趟了。
老是让一个小姑娘压制,这像什么话。
小姑娘送他到了门口来。
看到她嘴唇上的红痕,衬着那一双圆滚滚的猫儿眼,黄桑总有一种是自己把别人欺负了的错觉。
黄桑叹了口气,看到她嘴唇上的血迹时,不禁用自己的衣袖那一抹猩红的痕迹给擦掉了,语气虽然无奈,但没有一丝的抱怨,“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可我喜欢你喜欢到情难自禁呀。”苗欢欢笑眯眯道,任由黄桑弯下腰仔细地擦干净她嘴唇上的红痕,然后又接了一句,“想把你吃掉的那种喜欢。”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黄桑戴上帽子和口罩,抱着吨位十足的万岁走出了房门。
等到身后的门被清脆地合上,黄桑忽然想起,他还不知道,这一个强吻了他两次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