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厨房给安o准备了青白玉豆腐、绿叶羹菜、糖醋山药、水煮蝴蝶面等,虽然都是素食,但花样丰富,味道绝佳,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用完饭,安o漱过口,用冬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冬桃跑进门禀告,“小姐,李夫人来了!”
冬桃所说的李夫人指的是林宛柔。
安o一喜,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分,“快请进来,带去东暖阁,我马上就过去。”
她用清水把手洗净,收拾妥当,便急忙转身去了隔壁的东暖阁。
一打开门,林宛柔就端坐在里面,头上戴了一支白玉芙蓉钗,身穿雪色罗裙,素净雅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她年长安o两岁,今年十七,正该是如鲜花般盛开的年纪,可是近年来的愁绪,让她的眉眼间带上了丝丝沧桑,白皙的皮肤也变得有些昏黄,显得黯然。
进门后,安o与林宛柔相视一笑。
林宛柔站起身道:“今个晌午夫君回家用饭,我便出来的晚了些,算算时辰快到了,我们快走吧。”
“去何处?”安o疑惑的眨了眨秋水眸问道。
她怎么不记得和林宛柔有约?
林宛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暗了下来,一甩帕子走到暖阁的榻上坐下,“没什么,我就是闲着无事来找你说话的。”
冬梨含笑给林宛柔上了茶,又端上了许多瓜果梨枣和蜜饯。
冬桃端上了热茶,甜笑道:“每次见到您,我家小姐心情都好极了,您可要多来陪陪我家小姐才好。”
林宛柔与安o关系密切,与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很是熟识,不由柔柔一笑,“我自然是要常来叨扰的。”
冬梨和冬桃笑了笑,她们知道安o与林宛柔姐妹俩有私房话要说,便贴心的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关上了房门。
“你成婚后,我还是第一次来”林宛柔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然后笑道:“府里建的很漂亮,摆设也很精致。”
皇上极好面子,所以绝不会在这些身外之物上苛待祁禹,他虽然偏心,但是在建府这件事上却一视同仁,很公平。
这皇子府虽然建的不是多么华丽,却处处雅致,住着很舒服。
安o应了一声,坐在林宛柔的对面,拿了块蜜饯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你今日来究竟所谓何事,莫要骗我。”
林宛柔刚刚的表现分明就是有问题,安o怎么会看不出来。
林宛柔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她声音停顿了片刻,方欲言又止的道:“今日安瑶在府中设了诗画会,宴请京中的贵女,我以为她也邀请了你,所以......”
往常京里有什么宴会,安o和林宛柔都是一同前去的,宴会的地点离谁的府上近,离得远的便提前去找离的近的汇合,然后一起前往,这是她们二人不必言说的默契。
安o这里离二皇子府更近,所以林宛柔便如以前一样来找安o,却没想到安瑶并未邀请安o。
安o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后释然的笑了笑,“原来如此。”
安o对安瑶未邀请自己的事没有太惊讶,反倒是安瑶办诗画会更让她觉得惊奇。
安瑶自小就不爱读书,画意不精,诗书不通。
大祁朝民风开放,女儿家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也不能没有理由的出门闲逛,所以贵女们闲来无事总要找各种原因在一起聚一聚,热闹热闹。
往年的诗画会都是安o举办的,只是后来安瑶跟安o说她文采有限,在诗画会上说不上话,大家都瞧不起她,央求着安o把主题换了。
安o虽然对朱香蓉不满,但对安瑶这个妹妹还是比较疼惜的,于是便依安瑶所言,换成了赏花会。
没想到这样的安瑶如今反倒开起了诗画会,安o不由有些自嘲的低笑了两声。
“笑什么?莫不是气傻了?”林宛柔失笑嗔道。
安o莞尔,“笑世事变化的太快,人也变化无常。”
安o用杯盖拨了拨水里漂浮着的茶叶,人真是说变就变,不爱诗词的转眼办起了诗画会,贴心的妹妹也转眼变得针锋相对。
说起来,她以前还真未发现安瑶对祁叹存了那样的心思,只当安瑶对皇家的事好奇,所以才总是拐着弯的打听祁叹的消息,如今想来是她自己糊涂了。
林宛柔轻轻点了点头,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确实,就连姐妹、夫妻也不能长久不变,说变就变了。”
看她的样子是想起了李梁,夫妻感情的事,安o这个外人也是爱莫能助,便未接话。
刚刚吃的蜜饯甜腻,她低头喝了一口清茶,待林宛柔心情平静下来,才笑道:“你也不去诗画会了?你平素可是最爱这样文雅的场合了,莫要因为我错过了。”
林宛柔才情过人,诗画皆精,最爱这诗画会。
“去了还不是看她们围着安瑶转,还不如在你这儿待着有趣。”林宛柔笑了笑道。
在贵女们的心里安o早已从云端跌进了泥里,而安瑶则是飞进了云端,她们自然忙着去讨好安瑶。
林宛柔的父亲林尚书满腹经纶,在他的熏陶下,林宛柔身上也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高之气,很是看不惯趋炎附势的人。
安o倒没有对贵女们态度的转变感到生气,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在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她从小被吹捧惯了,第一次见这人情冷暖,还生出了几分新鲜之感。
安o笑道:“好,她们谈论她们的诗词歌赋,我们吃我们的蜜饯果子,各有各的乐趣,屋里这么暖和,比出去吹寒风来的舒服。”
安o叉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夸张的咀嚼了几下,嫣红的唇更加水润,眉眼弯弯的笑了笑。
她难得生出几分十五岁小姑娘的娇憨来,林宛柔不由也生出笑意来。
安o自小没了娘亲,父亲又常年不在家,所以比同龄的女孩子行事更成熟、稳重,很少有这样肆意任性的时候。
她一笑,杏眼澄澈水润,又大又水润,像两道弯月,林宛柔心里也跟着松快了许多,笑了起来,“其实你嫁给大殿下也挺好,这府内没人拘着你,自由自在的。”
林宛柔看了看桌上的吃食和安o手边的暖炉,“府里下人们照顾的也周到。”
她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就是你这府里的奴才太胆小了一些,刚刚有几个看我往你这里走,还忍不住打哆嗦呢。”
安o讪讪的轻笑了两声,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做了回恶主子,府里的下人们正胆战心惊呢。
林宛柔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眯了眯眼,有些怅然的道:“每日喝助子药,我这嘴里总是苦的,已经许久没尝过这般甜蜜的滋味了。”
安o听得心疼,“以后吃过苦药,赶紧吃两颗蜜饯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林宛柔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蜜饯,苦涩道:“大夫让我忌口,鸡鸭鱼肉和这蜜饯都不能吃。”
安o皱眉,林宛柔最喜欢吃鱼,以前每隔几日便要吃一次,她吃的时候细致又用心,很是赏心悦目,安o记得,她曾经一脸甜蜜的告诉自己,李梁说她吃鱼的时候特别好看,要给她剃一辈子鱼刺。
如今她嫁给了李梁,却连鱼都吃不到了,真不知道她嫁进李家究竟是当儿媳妇,还是去遭罪的。
安o忍不住道:“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助子药喝久了会不会对身体有伤害?”
“不知道……”林宛柔摇头,手微微一颤,对上安o清澈的杏眼,眼睛酸涩起来。
安o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就连李梁也从未问过那药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伤害。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又如何能真的不在乎?
她总是不让自己多想,但难过之情却丝丝入缝的涌进心头。
安o这个好姐妹尚且知道心疼她,李梁怎么能如此狠心的看着她一碗接一碗的喝苦药,一句也不曾多问?见她被他母亲刁难责罚,也都视若无睹,她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李梁已经不再是那个爱护她的李梁了。
“实在难喝就别喝了,大夫也没说出你有什么病症来,一直喝这苦药白白糟践身体做什么?”
“如果我不喝助子药,公婆还不知会闹出多少花样来,不是做法式祈福,就是请送子娘娘命我每日上香供奉,前几天还非逼着我喝符水,我还不如喝助子药倒能图个清净。”林宛柔笑了笑,笑得无奈又苦涩。
“你不能事事总依着他们。”安o皱着眉劝。
“我知道,但日子要过下去,总要有人忍一忍,更何况我爹爹最近身体不好,我不想他为我担心……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宛柔的眼神有些伤感,又有些迷茫,她像陷入了漩涡,挣扎难过,不知如何挣脱。
安o见她如此,不再多说,她相信林宛柔不是软弱的人,总有想通的一天。
她捡了几件最近听闻的趣事说给林宛柔听,直到林宛柔拢在心头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笑颜来。
屋外寒风瑟瑟,东暖阁里却温暖如春,女儿家的欢笑声清脆悦耳,绵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