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儒神情微变, 怔愣了一下, 便恢复坦然的模样。
李文儿面色如灰, 双唇颤抖,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的父亲, 她在祁叹死后, 心中郁结, 今日忍不住想来找安婳的不自在,可是她怎么会听到这番对话?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没来得及救祁叹, 最后逼于无奈才向祁航投诚,却没想到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父亲效忠的一直都是祁航, 从她嫁给祁叹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被决定。
她的双眸大睁着,眼睛里全是错愕与震惊。
李汉儒露出祥和的模样,声音低缓的道:“文儿,你身体不好,不要到处走动,我让你兄长接你回李府住是为了让你好好休养身体的, 听话, 现在赶紧回去休息。”
李文儿眼睫颤了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听到李汉儒的话,她微微偏过头冷笑了一声:“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休养又有什么用?”
她从落水后便一直体弱, 这两次怀孕、保胎、到最后的小产,历尽艰辛,耗尽了她的气力,身子早已坏了,吃再多的补品,也补不回来了。
李汉儒脸上露出谴责之色,“文儿,你要学会放宽心,好生休养,自然能把身体养好,你放心,爹以后我会再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你是李家的女儿,即使无法生育,也会荣宠不断。”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错开眼,没有看李文儿,因为他心里清楚,李文儿就算好好休养,寿命已经有损,无法长寿。
“父亲您说的好轻巧,我的相公没了,孩子也没了,怎么放宽心?”李文儿红着双眼,用手指着胸口,厉声喝问:“你知道我日日彻夜难眠,每天的心有多痛吗?”
李汉儒皱眉,“都会过去的,时间久了你便忘了:”
李文儿失望的看着他,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嫂子知道吗?”
李汉儒神色淡然,没有否认。
李文儿心口猛的一缩,此时才想起,她第一次小产,就是在喝完嫂子亲手送来的补汤之后,那个时候祁叹对他们仍有用处,所以他们要保住祁叹,于是利用她小产的事,让景韵帝心软,将祁叹救了下来。
他们就这般舍弃了她第一个孩子,亲手将她的孩子杀死!
在喝那碗补药之前,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如果第一个孩子好生养着,他们怎么肯定她就一定生不下来?
他们根本就没有给她机会尝试留住那个孩子。
后来,她之所以还没有养好身体,就那么快再次怀孕,是因为她的父亲说,她早日怀孕才能快些将祁叹从圈禁中放出来,所以给她送来了助子药,那个助子药果真让她再次怀孕,可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恢复,那么匆忙的怀孕,孩子根本就保不住,那段时间她费尽了心力,喝了太多的苦药,可是仍然再次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而她的亲人作为罪魁祸首,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一次一次的给了她希望,又一次一次的看着她失望,可是他们无动于衷,最后甚至将她的丈夫杀死。
李文儿想起那一次又一次的蚀骨之痛,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每一滴泪里都好像都流淌着她孩子的鲜血。
“……兄长也知道?”李文儿的声音越来越冷,就像那年她坠入河水之中时一样冷,也如那时一样再次感受到了仿佛窒息一般的绝望。
李汉儒仍旧没有否认。
李文儿眼里最后一丝光倏然暗了下去。
她仰天大笑,笑得有些疯狂。
原来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舍弃了她,利用她和她的孩子换来他们的富贵与荣华。
而她却对他们信任有加,是她的愚蠢害死了她的孩子。
可笑,实在是可笑,她这些年如果不是想要为家族争光,何必费尽心机想要成为人上之人?
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痴傻。
李文儿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抬起头看下李汉儒身后的安婳,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微微哽咽,“安婳,这辈子我一直想跟你比,可是我终究是不如你的,你有那么多人爱着你,可我活了一辈子,却糊涂至极,连最亲近的人都在处心积虑的害我,没想到最后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他们这些狠心决绝的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安婳秀眉微微蹙起,她心里有一种感觉,李文儿的平静是风雨欲来。
李汉儒面色青白不定,他沉着脸看向李文儿,皱眉训斥道:“文儿,你是李家的女儿,要懂事些,不要说这些无所谓的话,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李文儿讥讽的看着她敬重了一辈子的父亲,忍不住莞尔,唇角的弧度却很是凄凉,“母亲过世后,你便是一直这么教导我,我是李家的嫡女,我要端庄,我要贤惠,我要为整个家族考虑,我不能丢了你们的颜面,我要把我的一生都奉献给你们,可是我的孩子凭什么?”
她面色冷了下来,看着李汉儒的眼里射出浓烈的恨意,声音猛地拔高:“我孩子的命凭什么被你们所利用?”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脑海里有很多画面闪过,惨死的相公,一个又一个失去的孩子,自己□□控的人生和被糟践的不知还能活几年的身体。
她忽然止了笑,冷冷的盯着李汉儒,一双眸子凄厉如血。
李汉儒被她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不禁眉头紧蹙,“你不要胡闹,你的牺牲钰王殿下会记住,日后必定会赏赐于你……”
李文儿骤然打断他,声音冰冷激动,“我本来是要做皇后的人,何须他的赏赐?是你们一手摧毁了这一切,不但毁了我的人生,还抢走了我和我的孩子本来唾手可得的一切!”
李汉儒面色铁青,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文儿看着李汉儒气急的模样,眉眼忽然舒展开来,抬手摸了摸肚子,唇角溢起温柔的笑,声音轻而愉悦的道:“父亲知道吗?我又怀孕了,而且这一胎怀得很稳,我觉得我可以保住这个孩子。”
“什么?”李汉儒神情一凝,抬头看向李文儿,毫不犹豫的急声道:“不行!这个孩子留不得,越王已死,如果留着这个孩子留在世上,钰王必定会怀疑我们李家心怀不轨!你赶紧将这个孩子流掉!”
李文儿看着没有丝毫悔意的李汉儒,对李家人彻底的死心,她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神情冰冷如腊月寒霜,“这一次我绝不会让肚子里的孩子再离开我。”
李汉儒激动过后,想起李文儿根本无法生下子嗣的事,神情稍松,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于是抿了抿唇,声音放软了一些,劝慰道:“文儿,你的身体留不住孩子的,不要浪费时间白白糟践身体,乱折腾了,听话。”
李文儿嗤笑一声,他们以前也是这样哄骗她的,可是她不会再上当了,也不会再听话了。
她的手仍然覆在肚子上,眼神寒凉透骨,有些苍白的嘴唇沉声轻启,“我说了,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孩子。”
她深深的看了李汉儒一眼,眼里透着一股狠意,转身大步离去。
李汉儒眉头紧皱,匆忙回身对安婳拱了拱手,“小女没有礼貌,让太子妃见笑了
安婳不言,李汉儒自顾自的道:“臣便先走了。”
他说完也急匆匆的走得出去。
安婳看着他们走远,只觉心里吹过阵阵寒风,她心里有丝不安蔓延开来,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当天夜里,深夜时分,宫外李府的方向火光冲天,燃烧了整整一夜,红光映彻天际,熊熊的大火,令人心惊,一时之间震惊了全京城。
第二日一早,钟灵素说宫外传来消息,李府上下全都命丧火场,没有一人生还。
李文儿一把大火,将李府烧了个干干净净。
安婳呆了半晌,忍不住错愕,又仿佛早已料到。
她不知道李文儿真的有了孩子,还是为了试探李汉儒,但她可以肯定,李汉儒当时的态度,就是让李文儿做下决定的关键。
如果李文儿真的有了孩子,这次孩子确实再也不会离开她,因为他们一起离开了。
安婳想起昨日李文儿离开时决绝的目光,不由有些唏嘘,李家人行事果真全都不留余地,手段狠绝,一脉相传,李汉儒实在是活该,不知道,他若是能料到今日之局面,会不会有三分悔意。
她沉默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对钟灵素道:“你有没有办法去膳房一趟?”
钟灵素点点头,“应该可以,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吗?”
安婳轻轻颔首,走到桌边,快速写了一张纸条,递给钟灵素道:“帮我交给膳房的孙娘,记得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
“是,太子妃。”钟灵素接过纸条,小心翼翼的藏在袖子里,然后走了出去。
安婳这两天脑海中转过了数个念头,想要设法除掉那名伶人,她思来想去,找人刺杀那名伶人,定是行不通的,那伶人对祁航至关重要,他必定严加看管,刺杀不成反而会打草惊蛇。
最后她决定找孙娘试试,孙娘懂得药理,或许会知道有什么东西吃了能够让那伶人暂时说不出话来,不需要让那个伶人失声太久,祁禹就快回来了,只要能够让那伶人这两天无法说出话来即可,而且孙娘在膳房做事,行动也方便。
钟灵素离开后,安婳转到旁边的屋子去看了看林宛柔,林宛柔就快生了,她心里紧张的厉害,这几日她让李太医一直留守宫中,随时待命,她自己也坐立不安,忍不住一天往林宛柔的屋子跑上十几趟,看林宛柔仍然没有要生的迹象,才略略放心。
可是她心里又忍不住担心,祁禹回来之后,这皇宫里毕竟大乱,她害怕会影响到林宛柔生产。
林宛柔仍然在睡,这几日她精神紧张,很少有睡得这么实的时候,安婳踮着脚走进去看了看,帮她盖了盖被子,才放心的关上门,回了自己屋内。
安婳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内转了两圈,忧心忡忡的等着钟灵素回来。
钟灵素做事利落,很快就走了回来了。
安婳看到她,急忙问道:“如何?”
“孙娘说请太子妃放心。”钟灵素微微喘息的回答道。
安婳心里一松,放下心来,孙娘性格稳妥,她既然如此说,心中应该是已经有了对应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 祁哥哥应该还有1~2章就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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