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五十分, 清流观的开门时间就要到了，门口站着一队来求符的人。也不知道早餐摊儿上还你争我夺的局面是怎么进行自我调节的。总之, 他们现在规规整整, 一个跟着一个，到了队伍排不下去的时候，还能转个弯儿继续。

几个阿姨拿着手机，有说有笑的给对方展示自己孩子的微信朋友圈。几个人甚至已经开始互留手机号, 打算开启相亲之路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柳姚真君的桃花属性, 也算是在这里得到了施展。清流观大有一副即将压过魔都宜家相亲场的潜质。

福娃穿着清流观统一工作服——灰色道袍，在门后深吸了一口气, 把红色斑驳的木漆门一开, 把钟凌教他的话背了一遍：“诸位，今日既然是抱着求符求缘的心来的，那么在道观之内请保持安静，不要大声喧哗，保持秩序。”他指了指天上：“真君有眼, 能观得一切。”

说完，福娃便退到一边, 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阿姨叔叔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朝里面走去, 一点哄抢都没有。

到了灵官殿，又一个个的排着队进去参拜了一番。然后按照顺序，到了主神殿——供奉着柳姚真君的殿外平台上, 从一侧魏衍手里买了一炷香和一张签。

到了这里，人群就开始有分散的迹象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各自把手上的签进行对比，发现除了右上方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色块以外，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这个红色.色块都画的分毫不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印上去的呢。

这可是昨晚福娃睡不着的结果，他又把里面所有画的有分歧的纸张挑了出来，又重新折腾了几遍。真真正正的达到了“一模一样”的程度。

这在这些前来求符的阿姨叔叔们嘴里，就成了神乎其技，落笔由心的高能大手。虽然不知道这个红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但在清流观如今特殊的气氛之下，都显得仙气十足，想来应该有护佑功能。

叔叔阿姨们觉得很可惜，这个签儿一会儿还要回收，不然放在家里一定能镇宅驱邪。

钟凌在主神殿后面搭了张小桌子，上面搁着暂时挪用来的功德箱，看着从主神殿参拜完的人一个个往里投着签儿。他心里数着大概有多少人，能不能满足今天app的要求。

钟凌其实对灵泽综合大学的app挺感兴趣的，不知道后面到底是哪个妖怪在在操控，还是一组妖怪，能把每一个地方的情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比如按照之前他们道观的情况，顺着下来应该没有这么多人这么多钱的要求，但是app好像很清楚他们这里的情况，立刻就把难读调高了，和他看的那些小说里自带系统似的。

到了中午十二点，人们在清流观外面的小摊儿上吃了顿饭，又急匆匆的赶回来，等着抽签结果。有几个不太放心的，一直蹲在主神殿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钟凌，生怕他往里面动手脚。

福娃先是把一上午堆在主神殿里的香拿出来，往外面的大香炉里一撒，一起烧了，也算是请真君前来的前奏。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平台上的钟凌，以为他就在这里现场表演“真君附身”、“天降桃花”等等特技了。结果没想到，这人真的就只是和抽奖似的，把手伸进去转了两圈，依次拿出了三张签，叫出名字。

三个人喜滋滋的冲了上去，从钟凌手里拿过桃花符，又在一旁的功德箱里捐了点钱。因为大家之前已经交了香钱，所以钟凌也没说拿了符再交钱。尤其是这符第一次他只卖了二十，再要这个价就显得有点便宜，要高了吧，又有种坐地起价的狂妄。反而不要钱，更显贵重。

妥善送走了一群求符的，三个人收拾完东西，坐在主神殿后面的台阶上，一起掏出了手机——钟凌和福娃是认真学习的好孩子，魏衍却是因为之前和钟凌说好，如果能拿道教实习的第一，钟凌就得答应他一件事儿。经过早上的折腾，他已然知道该让钟凌做点什么了。

app上任务果然已经完成了，新的任务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亲爱的清流观小组，任务二十一圆满完成，如今你们已经达成反超，成为了道教实习第一小组，请再接再厉，戒骄戒躁。实习还有一段时间才会结束，保持势头！

特此发放任务第二十二，增加小队的团结度和亲密度。要知道，行走在人类社会当中，身边需得好友一二才能前进。请把你的组员当成妖生挚交，来完成任务二十二吧。

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

钟凌阅读完这个任务，有点迷茫：“这什么意思？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魏衍反驳：“挚交也不用一起睡觉，那是恋人才做的。”他拒绝和福娃一起睡觉，拒绝钟凌和福娃一起睡觉。

钟凌轻轻撞了他一下：“说着玩呢。”他意识到，这个任务对于他们小队的难点在于魏衍，自己和魏衍的亲密度是没问题了，魏衍和福娃的团结度却没有这么高。问题不在于福娃，就算任何人来这里，和魏衍的团结度亲密度都很难达到挚交的状态吧。

福娃看着这个任务，若有所思的说：“这个任务我上次实习也见过，听说是实习小组的分水岭。能完成的小组寥寥，但一般完成了的，都是第一第二了。”

钟凌想了下，给唐萧发了个短信：“你们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一个要求增加亲密值的任务？”

唐萧很快就回了他的信息：“别提了。我们小组四个人，现在都要打起来了，还亲密值？”

钟凌：“？？？”

唐萧：“娱乐圈真难混啊！我们四个为了下一步做准备，现在竟然在抢一个男十二号！三号宿舍楼那只破鸟，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处和人搞关系。四号宿舍楼那棵老柳树，刷了新漆走的是什么朝气满满路线！还有隔壁那只兔子，每天都和被人欺负了似的，眼睛通红，委屈的不行！

然后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这个戏的导演，是个同性恋！哎哟我去，为了一个男十二号让我去爬床？我选择狗带！”

钟凌分析了一下，唐萧他们组的四个人还挺有特色的，一个是骚包风格，一个是现在很流行的朝气小鲜肉风格，一个是妈妈粉巨多的弟弟风，唐萧算什么风？病娇毒舌风？这四个人现在是还在争男十二号，哪天出了名，让他们真的出来争男一号，粉丝估计就得先打破头。

真不愧是灵泽综合大学出来的戏剧表演系人才啊，这还没出名呢，先把各自的人设都定好了。

唐萧还在愤怒的喷着这个app系统：“不是，我就说你们那种道观研究还算是小组合作项目，我们这种带着竞争的行业，怎么才能合作啊？！”

钟凌回道：“又不是说一定要演男十二，你演男十一不就行了？”

唐萧停顿了一下，很快回了消息：“我怎么没想到？我都和他们争的争糊涂了！这三个人要颜值没颜值，要脑子没脑子，还把我一起拖下了智障的深渊！擦！所以我们四个只要联合起来，一起能进剧组就行了呗！”

钟凌：“就是这个意思！”因为第二十二个任务，其实并没有具体要求你要有什么进度啊？大家都是在为之后会出现的第二十三个任务做准备。但是完不成二十二，哪儿来的二十三？

确定了其他小组也差不多，都在任务的过程当中有这么个坑爹支线似的任务，钟凌就放心了。

不！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身边的魏衍，还不是放心的时候！这个任务对于他们组来说简直就是地狱难度！让魏衍和福娃成为挚交好友？？？

钟凌决定先采访一下两个人的心路历程，于是在下午他和魏衍在道观里散步的时候，他开口问道：“阿衍，在你的两万三千年里，你有过什么挚交好友吗？”

魏衍点了点头：“当然有。”

有就好！钟凌放下心来。他心里想着：果然是错怪魏衍了，因为他现在在学校里没什么结交，就觉得他不是交朋友的性格。有就好！

于是，钟凌问道：“是谁啊？”他还补充了一句：“现在还活着吗？”

魏衍：“活着啊。”

钟凌大半颗心落了下来，就是说，没朋友怎么活下去呢？“那他现在在哪儿啊？”

魏衍指了下钟凌：“不就是你吗？”

钟凌：“……”你这两万三千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和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有孤僻症？！

钟凌愁啊。

和魏衍分开之后，他又去找了福娃：“你觉得，和人交朋友难吗？”

福娃分给钟凌两片芝麻糖，两个人坐在台阶上咔嚓咔嚓的咬着。福娃说道：“不难啊，咱俩不是挺好的朋友吗？”

钟凌：“……那你觉得，你和魏衍能成为好朋友吗？”

福娃想了一下，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忘年交的朋友。他年纪太大了。”

钟凌：“……”我现在就弄死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信不信？！

钟凌一下午一晚上都很绝望，他觉得自己的小队任务大概是卡在二十二了，绝对过不去了。魏衍倒是很淡定，大不了就让饕餮换一个任务呗。

入夜，清流观迎来了晚间的客人，为了防止客人被后院的鬼界狗腿子——劝善大师发现，魏衍将见面的场所定在了道观一侧的小树林里。

行路鬼行迹匆匆，穿着一套颜色鲜艳的班尼路，从一棵小树后面钻了出来：“快快快，最近苍市戒严，鬼界严打，我在这里不能停留过久！”

魏衍递给他之前陈维林的那串手钏——当日他手快，才从陈维林手里将手钏拿来。如今这手钏青石上的阴灵已经不在，但依旧透着鬼气。

魏衍开口说道：“这手钏，是何鬼的？”

行路鬼接过手钏，放到鼻子面前闻了闻，又塞进嘴里咬了一下：“这手钏上面是个老鬼的味道啊，年纪不小。”

魏衍点头。

行路鬼思索半天：“上次查那人，是在苍市，这个呢？也在苍市？”

魏衍：“不。这手钏来历不明。”

行路鬼琢磨了一下：“那这查起来就有点难了，需要点时间。最近我好多路子都被白七爷给斩断了。你说这个白七爷，每天收鬼都忙不过来了，还能带着人管我的事儿。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野心，想要取代判官？还是想要升官进爵？”

魏衍问道：“需要多久？”

行路鬼摇着那颗大脑袋，一如既往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这都说不准，一个月？两个月？说不准吶！”他还一遍用眼神示意魏衍。

魏衍：“这次想要什么？”

行路鬼砸吧砸吧嘴：“上次那些衣服烧的真好啊。这次要是能再烧半年的就好了，哦，对了，最近鬼界风向改了，不流行班尼路了。说是名字越长越尊贵，什么美特斯邦威啊什么海澜之家啊什么的都行。”

魏衍：“……越快越好。”

行路鬼点头：“放心吧，都是老主顾了，肯定优先您的。”

第二天早上是个周末，清流观在实习观主魏衍的带领之下，决定周末双修，关门休息。三个人按照之前的约定，去了福娃家。

福娃家住的离灵泽综合大学确实不远，三个人转了好几趟公交车才到。最后又走了几里路，才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找到了福娃的家——他家周围的树都被砍光了，留下一块四百来平方的地方，其中一个两层高的小楼占了一百平，田地占了两百平。还有一百平美名其曰练功场，其实就是一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泥地，里面放了几个稻草人当靶子。

和福娃形容的一样，这四百平的周围，确实有一圈一人高的篱笆，把这里围的结结实实，防止他那位有点老年痴呆症的爷爷跑出去。

钟凌看着那栋木头盖的小楼，门槛儿就有一条小腿那么高，小声说道：“你们这房子的结构，有点复古啊。”

福娃点了下头：“放心，结实着呢。我爷爷说从他爷爷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一直都没塌。”

钟凌：“哦……那得是古董了吧。”

他跟着福娃前脚刚踏进小楼，里面就冲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钟凌认认真真的跪下：“不知祖师爷远道而来有何吩咐？天疏派王财源给祖师爷行礼了。”

钟凌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老头扶起来：“那个……爷爷你认错人了。”他此刻才明白福娃所说的“脑筋有时有些不灵光”的爷爷，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衍跟在后面低笑了一声：“谁说他老糊涂？我看他比谁都清楚着呢。”

钟凌：“嗯？”

魏衍：“天疏派一开始就是灵冲无意建成，叫你一声祖师爷，哪儿不对？”

王财源转身对福娃招呼道：“祖师爷来了，速速倒茶来！”

福娃“哦”了一声，转身对钟凌小声说道：“没事儿，就顺着他演演就行，我爷爷大概年轻的时候的梦想是当个戏子，没成功，老了过瘾呢。”

钟凌“哦”了一声，心惊胆战的在王财源的恭敬邀请下，坐上了首位。

王财源看着钟凌，半天之后突然眨了眨眼睛：“哎，你个年轻人怎么坐在我家主座上了？！快快快下来！这是我们祖师爷的位置！”他转身冲着外面大喊：“有贼啊！福娃！家里进贼了！”

钟凌：“……”谁说他清楚着呢？刚才就是真的犯病了！

福娃连忙冲进来，手上的茶壶往桌子上一搁，扶着他爷爷：“别喊了别喊了，这是我朋友。你刚才非让人家坐主座的。”他转身对钟凌说：“没事，我爷爷一般犯完病之后就会迎来长达三天的清醒期，恭喜你们，这三天他都不会入戏了。”

老人见到年轻人的一致反映，就是絮叨。王财源第一次见福娃带回朋友来，想要和人叙旧。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先在魏衍面前晃了一圈——这是妖怪，看起来还不好惹！王财源选择了暂避锋芒，他转手握住了钟凌：“哎，我看看我看看，福娃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哟，小伙子长的可真有福气啊！和我们祖师爷长的可像了！”

他说着，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副斑驳的画。因为年代颇久，上面的人脸都看不清了，但姿态若仙，手中拿了一块青石，递给画中下方的人。

钟凌：“……”你是从哪儿看出我和你祖师爷长的像的？

王财源一边说着，眼睛一边往魏衍那边扫——这得是个什么妖怪啊？怎么看都觉得厉害，该不会是来给妖怪报仇的吧？他在心里感叹福娃还是年轻啊，引狼入室。他脸上冲着钟凌笑的和蔼可亲，手却藏在背后掐了个自保的法决，给自己和福娃都罩了进去。

他在做什么，魏衍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除妖人提防妖怪再正常不过。他轻咳一声，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可知如今世上有两个天疏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