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雪在窗外纷飞,窗内冰冷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数根管子在雪白的被子下插进少年的身体。显示器上的数据微小的跳动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双眸无光,宛如一具雕塑。
“嘀——。”突然,病床边的仪器像是在咆哮版响了起来。显示器上的那条如少年的脸一样毫无波澜的线缓缓地向前行进着。
“不!廷弈!廷弈!你醒醒!”应桑桑大喊一声,睁开了泪目。半湿的枕头传来一阵凉意。
“桑桑,你没事吧。”应母关切的脸渐渐在水汽中清晰起,“又做噩梦了吧?”
“没事。”应桑桑轻声应道,便坐起了身子。
饭桌上。
应母夹了一个鸡蛋到应桑桑的碗里:“你不是很喜欢雪吗?昨夜下了好打一场雪,现在还在下,你不出去看看吗?”
微微一怔,下雪了吗?应桑桑放下筷子,快步走到窗边,抬起一双黯然的双眸向窗外望去,真的下雪了。“我出去逛逛。”
只有当积雪将大地染白,天和地才更加的融合,不必很分明。
一片白茫茫中,应桑桑伸出通红的纤手,一片片雪花轻柔地降落在她的指尖。随即,化成些许的凉意消散。在她看来唯一能让她有些慰藉的事物,此刻就安安静静地降落在她脚下的城市地面上。一步、又一步,一个个浅浅的脚印在她的身后排成队,不知不觉,她竟又走到了这个地方。
眼前屹立着一座漂亮的别墅,别墅被一圈高高的围墙围在里面。房子的主人虽然不在,却因为有钟点工经常清扫,这房子还是一如记忆中的那般崭新。
雪花在她眼前旋转着,如蝴蝶般缓缓飞舞而下。她冰冷的双眸一沉,恍忽间,她似乎看见在围墙里的那片空地上,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生冲着她招手,“桑桑!快来啊!”可渐渐的,那个身影开始泛光,然后变的迷离,最后模糊成一团空气。
不知是因为她渐渐模糊的视线,还是他,又一次的逃离。
“刺啦刺啦。”是,踏雪的声音。
应桑桑轻轻抬起眸子,闻声望去。
声音主人是个高挑的女生,与她年级相仿。五官很精致,但随意的穿着和暗淡无光的眼神让她看上去不比应桑桑好多少。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应桑桑,并没有理会她的存在。应桑桑也不准备叫她。她在别墅的那边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背影渐行渐远,应桑桑蹙眉微颤,她的背影似乎少了些什么。
沉寂的空气能听见雪花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应桑桑脑中不断涌现的画面就如雪花那般惨白。
就是脚下的这座城市,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她们都只有十六岁。
“各位同学,应桑桑同学因为爸爸工作的原因搬到这里来。从今天开始她就会成为我们班的一份子。”
十六岁的应桑桑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除了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有些灵活。
“应桑桑同学,你就做坐到苏言言的旁边吧。”
应桑桑顺着老师的手看去,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乌黑的长发披在后面、齐眉刘海,一双大眼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友善。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慢慢地朝她走去。
“坐吧。”苏言言却突然收起了原本犀利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对她说。
“谢谢。”应桑桑颤颤巍巍地坐下,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当时的她真的害怕自己某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会惹到这个并不面善的同桌。
后来的日子里,应桑桑发现,苏言言并不难相处。
“最后一次,下次不管你了。”又一次,应桑桑没有在收作业的时间出现。然而下一次,同样的戏码总是再次上演。
偶尔,一团纸团“砰”的一声正中应桑桑的额门。应桑桑揉着脑袋看向她,换回来的是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和轻吐的两个字:笨蛋。而纸条里面写的是应桑桑百思不得其解的那道题目的思路。
应桑桑以为她们会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不过现在想想,其实很多事情,她以为的她以为往往只是她以为的她以为。
雪还在下着,气氛越发寂寥。
应桑桑转身离开别墅,可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除了她,还会有谁?
一个男人将手穿过围栏的空隙,手指一松,手中的一只白色千纸鹤像是雪花般悠悠坠地。
应桑桑眯起双眸,眼前的男人高大的身形让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而最让她怀疑的是那只已经与雪相融合的千纸鹤,除自己,谁还知道他喜欢纸鹤。
男人转身,眼神扫过应桑桑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的停留。
“廷弈。”应桑桑嗔圆了双眸,定定地看着远去的背影。双脚不受控制般的向前走去,而前面的男人的脚步却像是故意的一般,步子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应桑桑丝丝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丝毫没顾忌带自己正在横穿马路。
“嘟嘟嘟嘟——”一阵刺耳的喇叭。
“桑桑!”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应桑桑的手上多了一圈温度。随即,她被拉进一个厚实的怀里。男人的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
汽车奔驰而过。
应桑桑放在男人胸前的手轻轻用力,使自己与男人分开。男人的手明显有所留恋,却还是松开了力气。
“谢谢你先生。”语毕,应桑桑头也不回地向之前的方向迈腿。
男人深邃的眸子紧紧一收,微微皱起的眉宇分明地显示出他的不悦。
“廷弈,廷弈,廷弈,你去哪了。”应桑桑才迈开腿,发现目标早已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她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环顾着四周。
男人轻轻地走到她的身后,喉头艰难地滚动,微抿的薄唇轻启:“你还是那么爱他吗?”
应桑桑垂着的手紧紧一攥,“轰”的一声炸开的脑子,一股慌乱正在她的身体里乱窜。黑色的靴子在雪地里缓缓地移动,直到应桑桑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睛对上男人炽热的深眸。
顾一勋,他,回来了。
黑色的大衣架在顾一勋一米八五的个子上更显得高大,不短的头发侧分。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双浓黑的剑眉之下是一双锋利的深眸,如同深夜里的湖面,泛着银光,深不可测。右耳上是一枚黑钻耳钉,像是画龙点睛的一笔,让眼前这个男人高贵而孤傲的气质尽显无疑。
“应桑桑,我回来了。”男人的每一个字都极其有力,像是在宣告。
身子微微一颤,应桑桑的眼神从他的注视中躲开,颤抖的一个“哦。”
“你有觉得开心吗?”顾一勋的眸光紧紧地锁在应桑桑的脸上,企图从她的连山寻求答案。然而那张静如死水般的面孔上得不到半点回应。
“开心,这么久没有见了。你过得挺好吧?”应桑桑的目光依旧在躲避,不曾与顾一勋相视。嘴角微微扯开,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顾一勋期待的眸光瞬间暗沉下来,这个女人对自己还是这样,没有丝毫的动容。
“我过得当然好,你呢,过得不差吧?”男人嘴角轻轻抽动,冷笑一声。三年,他过得是什么日子?整整三年,为了见到她,自己做了多大的牺牲。可眼前的女人,却丝毫不领情面。
应桑桑点点头:“嗯,不差。”
一辆黑色的加长车缓缓地停靠在了两人的身边,从上面走下来一个青年男子,西装革领。他迅速走到顾一勋的身旁,压低声音:“总裁,待会有个会议。我们该回去了。”
总裁?他已经接受公司了吗?果然,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对的。应桑桑忽觉心上有了一丝明媚:“你忙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语毕,转身朝路边的出租车走去。
“我送你。”顾一勋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应桑桑伸出右手,在空中摇晃了两下。然后迅速侧身坐进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了家的位置。
顾一勋黯然的深眸聚集在应桑桑的车尾,身下的双手早已紧紧地握成拳头。那眸光中充盈的愤怒令他散发出冰冷的气场,应桑桑,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成为我的女人。
泪水早已止不住地从应桑桑那双大眼睛中溢出,记忆翻江倒海般涌上应桑桑的脑海。
三年前,她十八岁,高三。
“走。”一群奇装异服的男生从楼上冲了下来,吓得应桑桑赶紧靠边躲去。这帮人似乎不是自己学校的,来这里大概是为了“教训”某个人,应桑桑暗自揣测。
等看他们都走完,应桑桑才咽了一口口水,惴惴不安地像楼上走去。直觉告诉她,楼上有什么。但她要去上课就必须经过这条走道。
“嘶,shit!”一个清冽的男声传入应桑桑的耳朵。声音好像是从第一间空教室传出来的。应桑桑抓了抓书包带,颤颤地把头探了进去。“那个,有人在吗?”
“滚。”
身子猛地一抖,应桑桑立刻跳了出来。
“MD,这帮家伙,看老子不收拾他们。”声音再度愤愤地传出。
应桑桑抓着衣角,轻轻地抬起脚,向前走去。生怕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惊到了里面的“神圣”。
“啪嗒,啪嗒。”脚步声传出,他出来了?应桑桑停了下来,缓缓地扭过头去。一个背影映入眼帘。
一头黄发,黑色的破洞裤,上身是白色的卫衣。只是,应桑桑皱起了眉头。那件卫衣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看上去还没干。垂在身侧的手关节上有好大一片血。
“你受伤了?”说着,从包里掏出了手帕,向他走去。
“滚开。”男生粗暴的打掉了应桑桑伸向他的手。
“呼~”应桑桑吃痛的揉着自己的手,又瞪了他:“你这人怎么回事。”语毕,就自顾自地拉起他的手,将手帕放了上去。
男生皱起眉头,抽出了手,手帕落在地上。“你谁呀,这点伤老子算什么。”
“都这样了还逞英雄,像你这种不知道珍惜生命的人是最无能的。”应桑桑将手帕塞到他的手中,扭头向教室走去。
深邃却又带着迷茫的眸光落在应桑桑瘦小的背影上,顾一勋的眉宇微微一颤,轻轻握了握手中的手帕。
十八岁的花季,只是一个眼神,一抹笑,都能在心里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