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天净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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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春山沉吟片刻, 方道:“还疼么?”

一听她口气放软, 凤欢兜登时精神一振, 顺杆向上爬, 埋怨道:“姊姊你真是个断掌, 动手起来一点分寸也没有。”

凤春山道:“方才我是真的气狠了。”

语气似是喟叹。方才呼之欲出的腥风血雨已然烟消云散, 化为了无奈温存的一汪春水。

凤欢兜抚上脸颊, 指痕宛然清晰,神情委屈尤似在母亲膝下撒娇的小女儿,道:“万一我被你打毁容了,别人说我是丑八怪, 怎么办?”

凤春山毫不犹豫道:“那是别人瞎了。”

凤欢兜很是受用,还不忘瞪了绿酒一眼。

绿酒不明所以,心道:“她得意个什么?”

她们二人的神色变幻瞒不过凤春山, 她眯了眯眼,道:“你想和她说甚么?”

都到了这个份上, 绿酒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知道这是定海玉之后, 心中一直起疑,猜度凤……凤将军身份。所以……”

凤春山道:“所以你是想挟恩邀报了?”

挟恩邀报,受恩求忘,皆君子所不为。望见对方眼中的淡漠, 绿酒怒气大盛,囫囵道:“施恩图报,本是人之大性。何况还是救命之恩。凤将军这一条性命何等贵重, 我等怎敢轻慢以待。”

凤春山道:“你只是个婢女。这番话是受谁人指使?”

余人登时一凛。

绿酒吞了吞口水,道:“这是我一人所为。”怕凤春山不信,又连忙补充道,“只有我能做得出这种蠢事。”

凤春山淡淡道:“确实极蠢。”

绿酒面孔微微涨红。在她和苏画柔欢说出自己本来的打算时,柔欢是大惊失色,苏画则是说出了和凤春山一模一样的话语。

想得很美,可惜事情很难看。

凤春山再不看绿酒一眼,对凤欢兜道:“斯夭知道了。”

凤欢兜略略一惊,道:“她知道什么了?”

凤春山道:“她得了他的画像。”

一个“他”字,刀砍斧劈般冷硬决绝。

凤欢兜神情复杂地看向皇甫思凝,半晌后才道:“知道又如何?让那个白馒头参他一本通敌卖国,下狱受死?”

被点名的“白馒头”苏画摸了摸鼻子,恨不能缩成一个小笼包。

凤春山几不可察地摇一摇头,道:“没这么痛快。”她顿了顿,眸如止水般深沉,“不能这么痛快。”

听着她们这样提及自己的血亲,如此无稽,如此陌生。生与死,名与利,一时休。自家醒了,不成得恁地埋头?

皇甫思凝默然垂下眼。

自从凤春山步入房间,她未曾施舍一瞥与她,她也再不敢直视她的面容。

只能望见那个人的衣袍袖口,金与红的浓烈颜色,有凤凰章彩华丽,姿态桀骜欲破衣而出。单单一个背影,气度高拔清癯,远迈常人,庭树菲嫣犹失艳。

儊月凤氏,平西将军。

有什么横亘在她们之间,哪怕相隔咫尺,也是崇山峻岭,万里之遥。

那是一道天堑。大地裂开饕餮一般贪婪无底的嘴,透出里头的万丈深渊,吞噬所有嘶声力竭的悲鸣。

皇甫云来不能得到那么痛快。那么,她又如何?

凤春山道:“兜兜,你还想在这里浪费多久?”

凤欢兜嘴角一沉,道:“姊姊,我还没讲完。”

凤春山微微颔首,算是默许,幽明视线缓缓环绕一周,拂袖而去。

中途步伐略滞了一滞。

皇甫思凝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也不敢厚颜揣测。

凤春山一离开,几乎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这个女人气势太过夺人,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会成为她的领土,旁人不得安生。

如兰一般的气息吹拂到皇甫思凝的面颊上,随后是一只冰凉的手。她睁大了眼,凤欢兜的面孔靠得极近,低低道:“你伤心了么?”

心中登时一紧。皇甫思凝强笑道:“王世女在说甚么?”

凤欢兜道:“姊姊看也没有看你一眼。从头到尾,她只为我而来。她眼里心里根本没有你。”她笑了一笑,连不加掩饰的恶意都那么好看,教人难以记仇,“你不难过怨恨?”

皇甫思凝给恨不能冲上来捆住凤欢兜的绿酒使了个眼色,慢慢道:“我已经不伤心了。”

凤欢兜奇异地看着她。

纯粹、澄澈、洁净,是蒹葭上的白霜,一尘不染,通体无瑕。她说的是实话。

这太荒谬了。她怎么能说的是实话?

“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有些事,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凤欢兜凑得很近,声音极低,道:“你知道么,我母亲那一尊瓷观音最后是怎么毁的?”

“我三岁的时候,看着那个在佛龛供奉高高在上的观音,拿了一个板凳站上去,然后一推——”

“就碎了,满地残骸。”

“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哭啊哭。当时家里没有大人,姊姊在我母亲面前撒了谎,为我顶罪。她以为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不小心弄坏那尊观音,可我知道,是我心里某一个念头,想要破坏祂。”

“那么完美又干净的东西,端着个慈眉善目的模样,看着就教人讨厌。”

凤欢兜弯起凤目,明亮耀人,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恨你,但见了你之后,居然恨不起来。所以我更恨你了。你明白了吗?”

皇甫思凝平静地看着她,问道:“你想要破坏我?”

凤欢兜眸光一烁,须臾后道:“我不敢。”

皇甫思凝略露惘然。

凤欢兜道:“姊姊会生气。”

皇甫思凝这一回是真的哭笑不得,道:“王世女多虑了。”

凤欢兜皱着眉,道:“我都能一眼看到你的好,更何况是姊姊。”

皇甫思凝有些心酸,苦涩而诚恳道:“在凤将军眼里,我……我恐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禁脔罢了。”

凤欢兜打量她的神色,心道:“是这样就再好不过。”

心里某个地方,却隐约不安起来。

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凤春山,所以她很清楚自家姊姊的个性——

凤欢兜叹了口气,复笑道:“皇甫娘子,今日一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皇甫思凝点了一点头,道:“绿酒,送客。”

凤欢兜背上寒毛一立,正欲道:“我绝不要她送。”转念又觉此话太过示弱,冷冷道,“蔚枕流。”

绿酒木着脸,道:“别说废话了。”她一边打开门,一边嘟囔道,“这下你可再也说不了什么‘我姊姊都没有打过我了。’”

凤欢兜瞪了她一眼。

她她她,这个动不动就威胁要打她头的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要是没有自己帮着撒谎,她早就被她姊姊拖下去碎尸万段拿出去喂狗了!

“你以为我是被谁害成这样的?”

绿酒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你自己,怨不得别人头上。”

凤欢兜道:“是你挟持了我,好吗?”

绿酒道:“还不是因为你先跳到我面前,我才挟持你的。你要是好好待在平西,老老实实当你的王世女,金尊玉贵前呼后拥,你就是把自己浑身洗干净了凑到我面前,我也不敢拿刀子架在你脖子上啊。”

苏画心道:“言之有理。”

送走了凤欢兜,皇甫思凝举首看向窗扉。树梢上悬着还未落下的月亮,因为有云,显得有些模糊,没有那么明亮,澄黄色的一点,仿佛融化在了鸦青色的天水里。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她略一失神。柔欢早迫不及待地抓住苏画,恨恨道:“这些儊月人……一个二个,脑子真是有问题。”

他性子一向温文尔雅,这句话已经重得不能更重,显然是这几天着实被气得狠了。

绿酒一想起某人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可愤懑之余,莫名又有些复杂滋味。凤氏姊妹不好提,这种时候矛头只能对准斯夭。她哼道:“儊月怕不是无人了罢,连姓斯的那种欺男霸女的混账都要送出来招摇撞骗。”

苏画低低道:“我并不认为她……”被绿酒一瞪,连忙改口,“儊月幅员辽阔,物产丰富,钟灵毓秀之辈难以计数。无论那斯使令脑子多有问题,能担此出使之任,至少说明她必有所长。除了纯粹的蠢材,否则越是她这般的人,越是有所依仗,所谋必大。”

绿酒有些沮丧,道:“她就不能是个纯粹的蠢材吗?”

柔欢连忙安慰她,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画可不敢这么乐观,只略一摆首,看向皇甫思凝,道:“皇甫娘子待如何?”

皇甫思凝道:“我废了她一只手,还能指望她待我云淡风轻?”

柔欢道:“若非她欲行不轨在先……”

皇甫思凝按上自己的眉心,道:“她说了,我帮她一件事,我与她恩怨一笔勾销。”

苏画问道:“什么事?”

皇甫思凝道:“儊月使团从蓝山一路入京。她觉得路上漫漫寂寞无聊,希望有个陪她说话的人。”

绿酒与柔欢几乎同时跳脚道:“荒唐!万万不可!”

苏画严肃道:“皇甫娘子,你可想清楚了?”

皇甫思凝微微一笑,道:“我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没有弃坑!明天还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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