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怀和云错大婚之前, 首先商议的其实是居所问题。
仙主历代居所都在中洲,而雪怀冬洲中洲两头跑, 时不时还要去天庭上几天班。虽然他们能腾云御风, 也有青鸟、饕餮鬼之类的家伙可以代驾, 但是距离实在太远,雪怀每次在中洲歇下了, 第二天总是凌晨不到就要起身。
他经常睡眠不好, 云错又喜欢逮着他折腾,雪怀经常连合眼的功夫都没有,带着一身困倦洗漱、穿衣、出门。他这个人又讲究得很,事无巨细都要打点整齐, 衣裳一定要妥帖顺滑,束发的窄冠也一定要对他喜欢自己的位置。
以前云错特别喜欢事后照顾他, 抱着他去洗澡, 然后给他细致地穿衣、打扮, 雪怀也喜欢这样赖在他怀里贪懒一会儿。
但是自从云错眼睛看不见之后, 他就没办法帮雪怀好好穿衣了,甚至他自己的日常起居还要雪怀帮忙。虽然他在可以在心海中开启灵视, 辨认人和物的形状和方位,但是具体到衣衫上繁琐的小细节,他就做不了了。
这天雪怀鸽了浮黎宫的早朝, 赶早起来给云错穿衣、戴好君王的冠冕。他贴在云错身前,将脸埋在他肩窝处,两手绕到他腰后, 为他整理腰带。
这其实就是一个索要抱抱的姿态,云错顺势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低声说:“你今天不去浮黎宫了吗?”
雪怀懒洋洋地说:“不去了,一会儿我去看看姥姥姥爷。姥爷伤才好不久,我也回去帮他多做一点事情。”
云错闻言急了:“那你要带我过去,雪怀,你等我下朝了就跟你一起去,你再在宫里睡两个时辰,等等我,好不好?”
雪怀缩在他怀里笑了:“你这么忙,回头晚上又要熬夜处理事情,这次就别去了吧。上次你跟着我去了,回来两天一夜没合眼,全在批折子,姥爷还把我叫回去训斥了一通。”
“训你什么?”云错问。
“说我性子太闲散贪懒,说我就算不在你这儿做事,考上星官后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没点仙后的样子。骂得我可惨了,还有你带过去的上古海沧珠,他们也说太名贵,说我这个当道侣的不持家,净带些又贵又不中用的东西给他们添乱。”
云错闷着笑,又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小声咕哝:“……那你早在我这边做事就好了。不当护法,你想干什么我都依你的。”
其实雪怀原本是做此打算。浮黎宫为了稳固仙家、天家的关系,几次来请他去浮黎宫当官,为的就是他在天界,云错不会有朝一日带兵打上天庭来。然而三番五次请都没请动。后来还是白弈的太子妃容仪没事过来串一下门,又扯着白弈过来跟雪怀道了歉。
雪宗也跟雪怀道了歉,比以前更纵容雪怀,雪怀没怎么计较,但是父子俩之间到底还是多了一些隔阂。
不过现在雪怀纵然回到冬洲,住的也不是自己家原来的府邸了,而是云错的地方。他自己设计改建,大兴土木,把原来的居所改成了他和云错想要的别苑。
雪怀一向吃软不吃硬,来来去去跟容仪混熟了,闲的没事,也就真的去当了星官,补全杀破狼三星中空缺依旧的七杀星位。也算是了却他原本的一桩心愿。
那时候他说他想当个小天庭公务员,云错说想去神农那里当个小药修。
现在云错不能离开仙主之位,雪怀倒是自己占了这个便宜。
“我去当七杀星,你还不高兴?”雪怀故意逗他,“传闻中这个星位的人都阴戾克杀,偏激极端,必然为杀破狼格局所影响。目前我看来,其他的倒是好,就是再见不得你跟任何人有好颜色,我天天为你吃醋,你不高兴?”
云错不说哈,只说:“这样不好。”活像是上交标准答案的小孩子。
“那就乖乖的,我琢磨着明天那姓白的早朝我也可以不去了,我就来这里陪你,好不好?”雪怀说,“我们把大婚的事情也商量一下吧,他们都说我好事将近,我放多少次鸽子,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的。”
他已经给云错整好了腰带,但仍然贴着云错不放,云错也依然抱着他不放。
云错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在他头顶,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说:“雪怀,我想迁都。”
雪怀微微一怔,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
云错低头看着他,轻声说:“我想了很久了,我想把王都迁到冬洲,到时候你去天界、回家,还有看望姥姥姥爷他们都方便。”
雪怀想了想,不确定道:“那这里怎么办呢?”
这里还有云错给他建造的水晶宫。
“这里就当做行宫,或者避暑山庄之类的……”话一出口,他和雪怀都笑了起来。
冬洲本来就四季大雪,哪里来的要避暑的理由?
“反正……我想迁都。”云错抱着他晃了晃,“雪怀,你别骂我铺张,我有钱的。”
“好啦,君上,知道您有钱了,您想怎样就怎样吧。” 雪怀只是闷着笑,“只是别再像造水晶宫一样那样劳民伤财了,一天一夜之内建好也太过夸张。就是大婚……”
他向云错撒娇,“那我们什么时候办大婚呀?在哪里呢?”
云错说:“回山门办一场,然后在冬洲办一场,雪怀,你觉得怎么样?”
雪怀思索了一下,欣然同意:“还好,比我想的要少,我还以为你会想在中洲和魔界也办一场。”
云错立刻改口:“我想。”
“不许想。”雪怀推了推他,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睡过去半年了,三生石早就修好了吧?我们先不管大婚了,我们要先过去把名字再刻上。我怕了再生出什么变故了。”
雪怀这么一说,自己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立刻也改变了注意:“这样,我今天也不去姥姥姥爷那里了,我等你下朝,然后我们就去三生石好不好?——不对,要不你今天罢朝吧。我们现在就去。”
这一年发生的诸多事情,也算是让他吓怕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雪怀事到如今,也仍然时不时地做几个噩梦,又或者梦回前生无可挽回的一切。
提到三生石,云错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有点古怪。
他搪塞说:“罢朝还是不用了吧,雪怀哥,姥姥姥爷那边约好了,爽约也不太好……我,我下回抽空去三生石,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刻上去就好了。不用我们两个人都去的。”
雪怀敏锐地在他急转弯似的大转变中察觉了什么:“你怎么了?”
云错一脸严肃:“没什么,雪怀。你先去吧,我上朝了。”
雪怀瞅着他。
云错移开视线,飞快地开始往外走,然后——被雪怀一把扯住腰带,生生给拉了回来。
云错眼睛看不见,只知道雪怀又在扒自己的衣裳,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难得出现的青涩和羞赧:“雪怀,我真的得上朝了,你别……”
腰带被咔哒一声扯了下来,袍子也扯下来,然后换上了另一件袍子,是云错惯常爱穿的常服。
雪怀扬声冲外面说:“今日君上罢朝。”
外边的侍卫愣了:“啊?怎么突然罢朝?”
雪怀说:“就说君上耽溺于美色,君后狐媚惑主好了。”
说完后,他自己大笑出声,像是觉得心情很好似的。
“雪……”云错被他一推再推,直接倒在了床上。他一个字刚出口,就被雪怀一根手指抵在了唇边,低头压了上来。
他漂亮的小仙郎低低地笑着,“今日政务我回头帮你做了,看你这反应,我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你绑去三生石。你别是在忘川养了个小情人吧。”
云错挣扎起来,认真替自己控诉:“我没有!”
雪怀用指尖点着他的眉心:“啊,你没有,那怎么这么怕我和你去三生石?”
云错不情不愿:“……反正不用去就是了。雪怀,你睡过去的那半年里,我其实已经往上刻过字了。”
雪怀软磨硬泡,还要跟云错讲价,最终承诺把帮云错处理政务的时间从一天提到了五天——也即是在中洲停留五天,期间一直陪着他为代价,这才哄着云错跟他去了忘川,顺便把饕餮鬼和呆瓜猫也一起打包带了过去。
到了忘川,雪怀总算是知道了云错所说的“不用再来”是怎么回事。
巍峨瑰丽的三生石早已被修补完毕,如同以前一样挺立在忘川之畔。只是隔了老远就能看见,近千仞的三生石上面赫然刻了又深又重的几个大字——
“雪怀云错喜结连理”
红艳艳的大字,辅以金石填补。大气华贵,承袭了云错一直以来的品味,非常显眼……非常丢脸,
云错还要跟他介绍:“雪怀,你看这个,根据我的想法,远看应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近看其实还有好几万个,全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粗中有细,点聚成线,线聚成面,这样所有来过忘川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啦。”
雪怀:“……”
云错一双淡静泊然的眸子望过来。虽然他看不见了,里面已经失却神采,但是每次看过来,都足以让雪怀心跳加速。
雪怀咕哝着:“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很快就能治好你的眼睛了。”
云错说:“你又嫌弃我的品味难看了,雪怀哥。”
“哪里有?”雪怀笑他,“我的宝贝挑人的品味这么好,我哪里还敢嫌弃你的品味差。”
又贴上去,在他耳边轻软地说:“你不想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看看我是什么样子的吗?到时候穿着和不穿着的样子都有,你说你之前看人都是偏灰色的,可是我也想让你知道什么叫……肤若桃李,凝润天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