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关于隔壁市钟家那些沸沸扬扬的事情, 唐田这种消息灵通的媒体人,自然听说过一些,此时见这女人来者不善, 他心里也大致有了个底。这事儿可大可小,既然钟悠悠算是他女儿的半个救命恩人,那他可不能任由这女人上媒体胡说八道。
这事儿他还得想办法知会钟悠悠一声。
只是, 上次见到那钟悠悠,再怎么灵光聪明,也才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能面对这么复杂的事情吗?
看来同时也得联系一下她的监护人。
孟倩见唐田直接把自己带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并且叮嘱外头的助理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不由得有些纳闷儿:“台长, 如果要上节目的话, 是不是先得弄个头发什么的。”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多少有点紧张。
唐田让人给她泡了壶茶, 道:“对,但是你先等一会儿,因为你这新闻够大,我打算调整一下手底下的节目,安排你上一个比较能产生轰动性效果的。”
“真的吗,台长, 真是谢谢你了。”孟倩顿时激动地站起来,抹着眼泪说:“这事儿您一定得帮帮我,除了找媒体, 我也没有别的生路了,我被钟家逼得没有办法了。”
唐田应了几声,便出了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他这里没有钟悠悠的联系方式,他女儿那边却是有的,他先让唐柔把钟悠悠的联系方式发过来,然后再拨通了钟悠悠的电话号码。
旁边几个员工扛着摄像机经过,见台长今早居然不开会,都有些纳闷儿。唐田也觉得,这事儿居然还让他堂堂一个台长亲自出马,他做人还真挺地道的。
这会儿正是早上,钟悠悠刚在食堂吃完早饭,出来,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您说什么?孟倩?”
钟悠悠听那边唐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简直快气笑了,同时也遍体生寒,孟倩这女人可真是犹如一条恶毒的蛇,让人脊背发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咬人一口。原本钟悠悠根本没想过要将这件事情闹至媒体的,可现在是孟倩自己先动了这样歹毒的心思的。
“谢谢您,我会立马过去。”
钟悠悠挂了电话。
这会儿太阳刚升起来,正是晴朗的好天气,可她却无端后背生了一层冷汗。
袁媛拿着一袋豆浆在喝,见钟悠悠打完电话后,猛然停了下来,便问:“怎么啦?不回教室吗?”
钟悠悠急促地道:“你帮我和班主任请个假,我今天有点事要做。”
说完,她飞奔跑向校门口。
一边飞快地拨通了秦曜的电话:“秦曜,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秦曜只觉得电话那头钟悠悠似乎是在狂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语气却是从所未有的坚定和冰冷,如果仔细听去,还能听出其中隐隐的愤怒。
他眉头一皱,顿时便觉得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匆匆拿起外套从公司出去:“好,见面再说,你在校门口等我。”
孟倩在办公室里焦灼地等,这边,唐田既然已经耽误开会了,便干脆也不去了,他回到接待室那里,将杨记者手中记录下来的孟倩与他说的那些细节,拿起来看。
越看,他越是皱起眉头,只觉得不太对劲。
杨记者心里正叫苦呢,自己好不容易捞了一个能爆料的大新闻,可就这么被台长给截胡了,你说这台长好端端的,关心起钟家的那件事情干什么呢?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但杨记者可不敢问,他只能苦逼地呆在一边看着台长的眉头越拧越紧,他简直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啦?
唐田忽然问:“你刚才做记录的时候,那位孟女士有填写她的夫妻关系什么的吗?”
杨记者连忙道:“这个自然是做了,她要求上节目,那么上节目之前,她的一些重要的亲子关系,我们都会有记录的。”
唐田道:“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杨记者连忙将另外一份记录文件交给唐田,唐田翻开一看,只见丈夫那一栏赫然填写了“何春生”,老家地址是何家村、费家庄——怪不得他敏锐地觉得不对劲了,那个伤害到他女儿的费云,所在的中学不就是这里的吗?
那件事情后来不了了之,因为没办法证明费云是蓄意伤害,所以自然也没办法起诉,只是让她们学校给她记了个大过而已。
可唐田心里的怒气自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散的,他好端端的一个女儿,被烫伤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他这做父亲的心里能不生气吗?
此时见这个叫做孟倩的女人竟然也和何家村、费家庄有关联,他只觉得脑子里面隐隐形成了一张网,有什么念头仿佛要冒出来。
——孟倩对钟悠悠恨意如此之深,那么,难不成当初伤害到他女儿的费云,是这个叫做孟倩唆使的?否则费云那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什么仇什么怨,要去害钟悠悠?
唐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神色凝重地转身走到窗前,打了个电话。
杨记者根本听不懂唐台长在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却只能见到,唐台长的脸色越来越青,青到发黑,甚至垂在身侧拳头都握了起来,一副无法控制愤怒要揍人的模样。
一向斯文的唐台长居然能被气成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杨记者反应过来,便忽然见唐田摔门而出。
这都三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没来?孟倩在办公室里等得十分着急,眼看着都快十点多了,却还没见电视台有人来叫自己,她都快忍不住出去问问什么情况了。
这时,听到门被推开,她惊喜地抬起头:“台长,已经安排好了吗?”
可是,却只见唐田脸色铁青地走进来,盯着她的眼神带着怒火,和方才那个斯文有礼的男人截然不同,一副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孟倩简直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站起来,问:“台长,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唐柔的父亲!”唐田脖子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他知道孟倩这件事情得交给钟家来解决,可他此时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听见别人家的孩子被伤害的时候,他还能心平气和、淡定自若地安排手底下的记者去采访,可是轮到自己的孩子被小小烫伤了一下,他心中的怒火就蹭蹭直冒,简直恨不得杀人。
“唐柔……”孟倩喃喃道,猛然反应过来,她脸色瞬间唰地惨白。
唐柔她是知道的,就是费云那个蠢丫头在陷害钟悠悠不成之后,反而不小心烫伤的另外一个小姑娘。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就碰上了唐柔的父亲?早知道这台长是唐柔的父亲,她那是万万不敢来这里的!
孟倩吓得匆忙抓起包,也不敢再说什么上节目的话,匆匆朝着门口就想走,越走越快,甚至小跑起来。
可是刚走到门口,门却猛然被推开,几个穿黑色衣服的保镖进来了,一字排开。
他们像是密不透风的墙,死死堵着她的路。
孟倩呼吸一窒,脸色惨白得跟刷过的墙一样,紧接着,就见自保镖身后,钟悠悠和另外一个身形修长、模样俊朗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孟阿姨,好久不见。”
——钟悠悠?!
这下孟倩脸上的神情彻底跟见了鬼一样!她猛然盯向唐田台长,这人竟然在刚见到自己的时候,就立马通知了钟悠悠吗?否则钟悠悠怎么可能这么快赶过来!几十公里呢!
钟悠悠身上还穿着校服,可是神情却冷得吓人。
“放我出去!”孟倩惊慌地叫吼:“你们蛇鼠一窝,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
她现在是怕极了钟悠悠。她一直只道钟悠悠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能干出什么事来?所以过去那十几年里,她对待这少女如同对待一只随时可以遗弃的宠物,不高兴了就打,不乐意了就辱骂,反正这少女总是阴沉沉的没什么表情,可现在,她实在是怕极了现在的钟悠悠。现在的钟悠悠,就好像专门来朝她复仇一样,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无所畏惧。
她宁愿被唐台长报复,都不愿意对上钟悠悠。
她慌不择路转头道:“唐台长,您女儿的事情我给您道歉,磕头都可以,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唐田见钟悠悠和她身后的男人带着保镖走进来的气势,也着实被惊了一下。他这电视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他和下面的人打过招呼,要是一个叫做钟悠悠的少女上来的话,就直接放行,可没说能让这么多保镖上来啊。
想来也是这个叫秦曜的颇有几分势力,手都张到a市来了。
但此时此刻,唐田对孟倩也是有私怨,他自然不会干扰钟悠悠做任何事情。于是他理都没理孟倩,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口,驱散了助理和另外几个员工,将百叶窗拉了下来。
“唐台长,你——”孟倩见状,简直吓得双腿都在颤抖。
她没想明白,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怎么就这么倒霉,难不成全部的运气都用在十八年前换孩子那件事情上了吗?她成功地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富贵家庭,可之后,却是所有的运气都被剥夺了,把自己的人生都给毁了。
她现在恨透了钟悠悠,她恨不得冲上去刮烂钟悠悠那张冰冷而不近人情的脸。那哪里是正常人会有的眼神,分明就是魔鬼,冷血无情的怪物。
——她身后那年轻男人也令人发怵,这一对都是恶毒的东西。
“钟悠悠,你到底想干什么?”孟倩哆嗦着问。
钟悠悠冷笑,轻声嘲讽:“我倒是想问你,你想干什么?你来电视台干什么?是想颠倒黑白,往我身上泼脏水,孟倩,你还是个人吗?”
三言两语,孟倩却被她身上的气势吓得要跑。
孟倩瞅准了时机,就朝着门口冲过去,谁知那群保镖却正是带过来围截她的,并不是吃白饭的,其中一个保镖快步逼过去,一个轻而易举的反剪,便轻轻松松将她压着半跪了下去。
孟倩指甲死死掐在这保镖手臂上,将他结实的肌肉掐出了血痕,可这保镖职业素养非常高,竟然一动不动,眉头都不皱一下。
“看,这就是我的养母。”钟悠悠低嘲道。
秦曜站在她身边,脸色冷到结了冰,盯着孟倩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她就是……
“钟悠悠,你这个贱人。”孟倩被钟悠悠的嘲讽给激怒,终于忍不住了,积攒的那么多仇恨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出来,她怒声骂道:“你就是个扫把星,没心没肺的东西,我养你那么多年,没有生育之恩也有养育之恩,你竟然——”
话还没说完,钟悠悠忽然快步走上前,一耳光扇在她脸上。
声音十分清脆,空气静了一下。
孟倩简直惊呆了!
“打我?钟悠悠!我是长辈!你竟然敢打我?你疯啦?你信不信我去媒体面前告发你,你简直无法无天!”
连唐田都怔了一下,惊愕地看着钟悠悠,他只知道这少女成绩优异,可没想到性格竟然这么狠。只有秦曜神情未变,盯了保镖一眼,示意保镖将孟倩摁紧一点。
“你去啊。”钟悠悠在孟倩面前蹲下来,轻嘲道:“可你现在,连半步的距离都活动不了,你去哪里找媒体呢?”
不知为何,她站在孟倩身前的时候,脑子里很多东西冲刷来去,那是非常不好的记忆。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应该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而是属于原主的,可是愤怒还是从她胸腔中沸腾起来,那是被轻视、被践踏、被侮辱、被折腾了十五年的属于原主的情感。
门忽然被推开,打破了这僵持、剑拔弩张的气氛。
匆匆赶到的是钟家一家三口。钟父身后还跟着助理,他是从公司急忙回到家,把钟母和从学校赶来的钟玺佑一块带过来的。他接到唐田唐台长的电话的时候,不敢置信,且愤怒至极!孟倩这女人马上就要上法庭了,还不老实?竟然还敢找到电视台那去,想要污蔑他们的女儿吗?!
这么大的事情,钟父生怕钟悠悠受到什么波及,于是亲自开车,一路疾驰,急忙赶了过来。
却没想到,刚进门就见到钟悠悠扇了孟倩一巴掌的这一幕。
钟家一家三口,都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钟母愕然抬头,视线落在冷冰冰的钟悠悠身上——她被此时此刻的钟悠悠吓到了。
钟父最先反应过来,铁青着脸走过来,道:“唐台长,这件事情多谢你了,接下来这女人交给我来解决。”
“我会解决。”钟悠悠打断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姐。”钟玺佑跑过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抓住钟悠悠胳膊,仔细看她:“你没事吧?”
他路上就在想,肯定是自己上次闯祸了,自己坑了孟倩一把,才导致孟倩不顾一切地也要报复,他都快担心死了,也非常怕是自己的责任,又导致他姐出什么事。
但幸好钟悠悠没事。
钟悠悠扫开他的手。
孟倩脸上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在这么多人面前,她的气焰总算弱了下来,没有那么歇斯底里了。
不过,方才钟家人进来时,见到钟悠悠扇自己巴掌,脸上流露出来的惊愕,尤其是钟母,她都看在眼底……
她忽然跪了下去,眼里渗出泪水,苦苦哀求:“悠悠,我求你放了我!”
“纵然十八年前我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罪,但我毕竟是你的养母,我对你有养育之恩啊!我把你养到十五岁那么大,为你受过多少苦楚,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好歹没有少你的吃,少你的穿吧。至少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菜吧。而且你从小就有偷偷摸摸、手脚不干净的习惯,我打你,当着邻居的面吼你、责骂你,那也是为了纠正你的坏毛病,那是为了你好呀!”
“你怎么能因为那些事情就记恨我的仇?现在,要把我送进监狱也就罢了,我认,是我当年利欲熏心,干错了事情。可是对于你,我好歹也是尽过一个当母亲的责任的,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将我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
杨记者是方才跟着钟家人进来的。他对钟家和孟倩之间的事情只从新闻上见过,此时见孟倩哭得老脸通红,声泪俱下地诉说,他也有些不忍。
这女人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被个小丫头扇巴掌,这简直都是人身侮辱了吧?他倒是想劝一两句,可他只是一个打工的,没立场说话。
钟悠悠冷眼看着孟倩造作,转过身去,找秦曜拿了自己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摄像头。
钟玺佑却是最冲动,快被孟倩这一番话恶心吐了,他攥紧拳头:“你这个老女人,你可闭嘴吧你,鬼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你说我姐偷东西,我姐就偷东西啊?谁信你的鬼话!”
——他都想要揍人了,他姐凭什么不能扇巴掌?
钟父也铁青着脸,对旁边的保镖道:“让她闭嘴。”
杨记者见状,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说:“不至于这样吧,要不干脆送上法庭?”
秦曜蹙眉:“你谁?”
杨记者语塞,尴尬道:“我——”
话还没说完,钟悠悠冷冷瞥了他一眼:“这位记者,为什么总有人要慷他人之慨,替他人圣母呢?”
“你是我吗?你经历过我的遭遇吗?你觉得对待这样一个,为了自己孩子的荣华富贵,毁掉了别人的一家,对偷走的小孩非打即骂,乃至到了现在,还打算咬我一口,泼我脏水,宛如毒蛇般让人发寒的女人,需要同情心吗?”
钟悠悠冷笑,又扫了一眼旁边没说话的钟母,冷冷道:“收起你那圣母心行不行,事情落到你身上,你说不定比我做得更绝。”
杨记者不敢说话了。
钟母咬了咬嘴唇,也盯了孟倩一眼,走到钟悠悠身后去,终于无声地支持她。
孟倩顿时一阵心死,她双目赤红地看着眼前这群人,这些人都是要逼她至死地的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钟悠悠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她。
孟倩惊慌道:“你干什么?”
“能干什么?以绝后患。”孟倩这女人就像是一条毒蛇,保不准什么时候还会跳出来咬人一口,法治社会,不可能弄死她,顶多将她送进监狱,那么就将她所有的后路彻底断绝掉。
钟悠悠嘲讽道:“你不是想上媒体曝光吗,那么我成全你,现在,你将你的罪行公布于众,对着镜头念吧。”
她甩出一张纸。
孟倩挣扎了下,压住她的保镖立刻更加用力,让她纹丝不动,紧接着,另外一人拿起纸,摊开在她的面前。
孟倩看着上面的字,浑身发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我叫孟倩,十八年前,为了自己孩子的荣华富贵,我从医院里偷走了一个小孩,从此破坏了那小孩的完整人生,以及另外一家人的幸福安宁。但我的罪过远不止如此,我将钟家的孩子偷走以后,我一天都没给过她好日子过,我强迫她、打骂她、轻侮她,我不是人……”
“这什么?为什么要念这个?”孟倩声音发哑地吼叫道。
这视频公布于媒体,从此以后,她不就成了过街喊打的老鼠吗?她即便是从监狱里出来,也无法生存下去!永远都会有人用有色眼镜看她!而且,她会成为萱萱人生中一辈子的污点!
不,她不能念!
“念。”钟悠悠示意她身后的保镖放开她,毫不留情地盯着她:“不然?你现在还有得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