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的布阵进展并不怎么理想,蒲小丁无法确定, 他们要等到何时, 村子那边的同伴才能进入王城。蒲小丁默默地望着外面黑漆漆的王城,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还将延续很长的一段时间。
地底府邸的生活十分单调,阿九的主要任务始终是布阵,而蒲小丁则是安静地守在一旁,他打起精神留意四周的动静,唯恐再出现某种意外。
蒲小丁不确定, 他们是不是上一次把雍和气得太狠, 以至于雍和再也没有在酒楼废墟附近出没,雍和彻底把这周围划在了他的关注范围外。
即使没了可怕的雍和,蒲小丁依旧不会放松丝毫警惕, 他时时刻刻小心地观察附近的情况。
这一天, 蒲小丁和以往一样,他怀揣着金色镜子守在阿九身侧。
他一会儿瞅瞅逐渐成形的阵法,一会儿瞧瞧王城有没有风吹草动。蒲小丁实在闲得无聊时,他取出了阿九送他的石头鱼,看着石头鱼吐泡泡玩。简简单单的石头鱼正适合蒲小丁在地底府邸打发时间。
然而,当又一个泡泡飘起来的时候, 蒲小丁惊觉泡泡表面映出了一道人影, 有人正在靠近酒楼废墟。
蒲小丁下意识地抓紧镜子, 随时提防对方的攻击。
只不过,待到蒲小丁看清对方是谁,他的眼中满是疑惑。蒲小丁不明白, 自己怎么在王城看见了无封。
蒲小丁和阿九出发前,他们已与无封约定好了,由蒲小丁和阿九先入城,铺建村子和王城之间的道路。村里其他人进入王城时,无封和澜洛再迈进王城的大门。
何时行动,守月他们会给无封准确的消息,无封不必着急。
此刻,蒲小丁看着一步步走上前的无封,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阿九布阵尚未结束,村中的同伴尚未到来,无封竟是比他们先一步现身。
是计划临时改变了,还是无家遭遇变故,无封不得不提前进城?
蒲小丁捉摸不透答案,但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无封的目光。兴许是雍和的影响,蒲小丁不敢直视无封的双眼。他没敢仔细观察无封,不过,他果断的把金色镜子对准了无封。
那一刻,令蒲小丁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了,金色镜子内只映出了酒楼废墟,而没有映出废墟里的无封。
“怎么回事?”蒲小丁愣愣地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地面之上的无封,“无封明明在那儿,为什么镜子里没有?”
幻术?还是镜子坏了?
蒲小丁当即用金色镜子照了照自己,又照了照阿九,用来判断镜子是否出了问题。
他不照不要紧,一照吓得他差点没能拿稳镜子。
蒲小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紧盯镜子表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他还是平日里的那个他,一旁布阵的阿九居然成了怪物。
与蒲小丁先前看到的九闳类似,阿九也在龙形和怪物两者之中不断改变形态。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阿九的状态比九闳好一些。
镜中的九闳不但龙角断了,龙鳞亦是脱落了许多,惨不忍睹。而眼下,镜中的阿九他的龙形依然正常,对应的怪物也才刚刚显现出虚幻的影子。
然而,不管怎么说,阿九在蒲小丁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的向着怪物变化着。
蒲小丁大力地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痛,这不是他的幻觉。
难不成真是镜子出了大故障?要不然,为什么他照无封,映不出无封的身影。他照阿九,阿九就成了怪物。
或者,他不小心中了某只怪物的奇特法术,眼前的一切皆不真实?不行,他必须尽快恢复正常。
蒲小丁稳了稳情绪,他权衡再三,轻声喊道:“阿九?”
他话音刚落,阿九抬起头环顾四周。阿九没能发觉附近有何异样,于是他问了一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蒲小丁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他本是想要问问阿九有没有感到身体不舒服。奈何,阿九向来聪明,蒲小丁自觉自己笨笨的,他随口一问多半要露馅。
他不能让阿九为无法确定的事情分心。
于是,蒲小丁转到了另一个同样古怪的话题:“阿九,你能看见无封站在废墟里吗?我看见他了,可镜子没能映出他。”
“无封?”阿九动作一缓,他警惕地打量着地面之上的细微变化。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他不在这里,更何况,这个时间他也不该出现在王城内。”
随后,阿九劝慰了蒲小丁两句:“不要太有压力,阵法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压力过大容易产生幻觉,不利于心境平稳。
蒲小丁疑惑不解,是他看错了吗?还是他中了别人的算计?
既然镜子映不出无封,阿九没看见无封,说明无封很可能不存在。可偏偏,他就看见了。古怪,太古怪。
阿九说道:“王城内,如今不知有多少怪物,他们的能力千奇百怪,你要格外当心。”
而后,阿九专心布阵,蒲小丁望着金色镜子发愁。他愁的不单单是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无封,他愁的是说不出口的怪物阿九。
他不懂自己该怎么办,他找不到适合的办法帮助阿九。他害怕阿九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最终变得和九闳一样。即使阿九现在表现正常,但谁也说不准,彻底沦为怪物的阿九会怎样。
他必须制止阿九走到那一步。
蒲小丁指尖抚过金色镜子,他很有自知之明,他修为不济,意味着他有中了幻术的可能,金乌镜则截然不同。
金乌镜具有纯净的日之精华,它能灼烧世间阴邪,看透真相,幻术不会发生在金乌镜。
他相信金乌镜,他相信镜子映出的景象是真的。
蒲小丁深吸了一口气,劝说自己要冷静。王城早就不同往昔,那些进入王城的妖怪,无不是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只见妖怪进城,而不见任何妖怪出城。
此时的王城有多么可怕,远不能以常理判断。一旦被扰乱内心,失去了冷静,接下来的就是冰冷的死亡。
蒲小丁耐心地用金色镜子慢慢地翻遍四周,没有生灵,没有活物,他无法从他们那儿获得有用的线索。
他思索片刻后,鼓起勇气再次用镜子对准阿九。阿九没感觉疼痛,这是好事,证明阿九的改变不是由于傀儡一族的炼化。就连九闳在内,照样不属于傀儡。
就算是这样,蒲小丁也得快些查明原因。时间越久,肯定对阿九越是不利。
蒲小丁看着镜中的阿九,他沉下心看了一遍又一遍。
阿九早就发觉了蒲小丁的反常,只不过,蒲小丁不明说,阿九也不多问,阿九会给予自己的伴侣应有的信任和敬重。
蒲小丁憋着一口气,死命的盯着镜子瞧,他非找出端倪不可。
就在蒲小丁看得头昏眼花之际,他突然发现,阿九在龙形和怪物之间的变化时,有某样东西轻轻地动了动。
他一怔,随即暗暗欢喜。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处,坚持不懈死磕到底,他终于发生了其中的秘密。
影子,是影子!
蒲小丁此前忽略了一点,他忘记了金色镜子平时照向其他生灵时,有没有照出影子。
王城漆黑的环境与毫无声息的静谧,给蒲小丁造成了极大的不安和压力,导致他忽略了某些重要的细节。
镜中的阿九,他无论是龙形还是怪物,他身后的影子并不属于他。影子来自别的生灵,或者说是别的怪物,影子狡猾的躲在他们眼皮底下。
蒲小丁心里一紧,他恨不得立刻告诉阿九这件事,可惜,他不能直接说出口。他怕影子发觉身份泄露,不管不顾的伤害阿九。影子距离阿九太近了,对阿九的威胁极大。
他焦急地思考对策,他苦恼自己看书仍然太少,他记不得与影子相关的怪物名字,对方的弱点是什么。
忽然,蒲小丁眼前一亮。他来王城之前,曾见过一本书,书里说了类似的怪物。蒲小丁之所以记得那本书,是由于二金险些毁了那本书。
那天,二金又趴在浮木偷懒,不幸被阿九抓了个正着,他不得不游湖泊锻炼身体。二金回家时,浑身是水的向蒲小丁撒娇,企图减掉自己剩余的锻炼。
那会儿,蒲小丁恰好在整理书籍,某本不幸的书被二金重重的踩了好几脚。又湿漉漉又几乎散架的书,可怜巴巴的被晒了好几天。
蒲小丁重新收起这本书时,他随手翻了翻,无意间瞄到模糊的字迹讲诉着影子什么的故事。
他记得这本书收在他的小布袋里。
蒲小丁取出那本书,急匆匆的翻到打湿的文字,字迹的确有些模糊,好在蒲小丁勉强还能看清。
那一页写着: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是生活在山川河流里的精怪,魑魅于山川内作祟,魍魉则多在水中,又称疫鬼。魍魉引发噩运,使人生病。此外,魍魉还有另一个意思,魍魉即为影子。
蒲小丁不自觉地抓紧了书,显而易见,这样的影子很有可能让居住在江河湖海的龙族不知不觉间染上怪病。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了下一排文字,魑魅魍魉是精怪,因此,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注定无所遁形。
“烧掉”,蒲小丁脑海中猛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的力量霎时涌入金乌镜内,他必须赶在影子察觉之前,烧掉对方。自从得到金卫们的指导,蒲小丁对自身力量的运用愈发熟练,尽管他不是纯净的金乌之力,他同样能让金乌镜眨眼爆发出威力。
一团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出金色镜子,牢牢的笼罩住阿九。紧接着,阿九身后隐约显现出展翅的金乌形态,金乌径直扑向了黑影。
一时间,惨叫声尖锐刺耳,黑影疯狂抵抗着金乌的灼烧。奈何这般挣扎没有丝毫作用,黑影在金乌爪子里扑腾了几下,终究烧成了灰烬。
黑影消散,阿九顿时浑身一轻,他冲蒲小丁笑了笑。
自从阿九踏入王城,他就发觉王城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感。然而,他必须专心布阵,他不可能耗费大量心思顾及其他。纵是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在王城有所改变,他也只能等布阵结束再处理自身的细微变化。
蒲小丁用镜子照阿九的那一刻,阿九知道,蒲小丁多半留意到了他的变化。他没多说,他相信自己的伴侣有这样的实力,抽丝剥茧,寻得根源。
伴侣是相互扶持,是在阿九需要之时,他能放心的将其实事情全部交给蒲小丁。
“魍魉,阿九,那是魍魉,他会让你生病,还会让你变成怪物。”蒲小丁一边说,一边反复用镜子检查阿九的情况。直到确定镜子里的阿九恢复如初,蒲小丁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此,阿九笑着吻了吻他的小妖怪:“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蒲小丁:挥着金色镜子,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厉害一点点
某伴侣:摸头,你已经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