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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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君昊处理着电子邮件, 注意到旁边的风瑾又拉开了窗帘朝飞机外张望,如果他没记错, 这已经是风瑾第五次朝外看了。很显然, 风瑾在紧张, 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把自己的腿当成他的腿擦手心的汗了。他不明白风瑾为什么这么紧张,问了却说没什么,可这反应明显不是没什么的样子。

其实风瑾的反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段时间在五行山采药的时候,他的反应就有些不寻常,他对五行山似乎非常熟悉, 尤其是对五行山的药材如数家珍,每一种药材的特性都了然于心, 完全不像上次去十万大山时还得提前看资料做准备, 甚至还要借助软件对植物进行扫描识别。

成君昊有一次还听他嘀咕了一句:“这山跟从前怎么不太一样了。”等问起他是否来过这里的时候,他又矢口否认了,说从来没有来过。

成君昊现在满腹狐疑,总觉得风瑾有心事, 只能等他自己愿意解释了。他关上电子邮件, 凑过去看了一眼,说:“西京已经快到了,你以前来过吗?”

风瑾闻言扭头,不料嘴唇擦过了成君昊的鼻尖,顿时如触了电一般,脸涨得通红, 身体往后缩了一下,垂下眼帘说:“没有。”

成君昊被这意外的惊喜弄得心花怒放,他按捺住摸鼻尖的冲动,说:“西京是古都,还保留了一些古城墙和古建筑,也有很多美食。我们先在西京玩两天,再去终南山?”

风瑾点头:“好。”

西京是孙教授的老家,他知道他们今天要到西京,便安排了人过来接待他们。对方是一个非常爽朗的西北汉子,中等个子,声音却中气十足:“欢迎、欢迎!我叫张随,孙教授的徒弟,师父让我来接待你们,这几天我就专门给你们当导游吧。我们西京好玩好吃的我心里都门儿清,只管问我就好了。”

成君昊笑着说:“那就麻烦张哥了。我叫成君昊,这是风瑾。”

张随说:“风大夫我认识,在网上见过。不过我知道风大夫并不是从网上,是师父跟我们说的,说风大夫医术高明,我也很钦慕,有机会还得向风大夫请教一下。”

风瑾笑了笑:“实在是惭愧,过奖了。张哥,这里离骊山远吗?”

张随说:“不远,你想去骊山玩?我给你安排一下。”

“那就麻烦张哥了。”风瑾说。

成君昊听他提起去骊山,以为他是想去采药,也没多想。

张随先送他们去酒店安顿好,然后领着他们出去吃晚饭,张随说:“我领你们去吃全羊宴吧,这是我们西京的特色。”西京的美食以小吃著名,但第一次招待客人,总不能吃小吃吧,得去吃大餐。

风瑾说:“我想吃臊子面。”

张随一听,顿时笑了:“你想吃小吃?行,我带你们去吃臊子面,还有肉夹馍,羊肉泡馍,吃得你走不动道。”

风瑾只是笑了笑,他对别的都没有特别的感觉,就是想吃一碗臊子面。

张随是个很称职的导游,他领着二人去了一家老字号面馆,这面馆生意极其火爆,来吃饭的都是本地人。风瑾听着周围浓重的西京口音,只能找到一丝丝熟悉的感觉了,时间过于久远,口音变化太大了,更别提其他有形可见的东西了,能存留下来的又有几分呢。

风瑾只点了一碗臊子面,成君昊见他如此钟情于臊子面,便也跟着点了一碗。风瑾点餐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要辣。”

张随说:“臊子面不辣就没有了精髓。”

风瑾笑笑说:“我不太能吃辣,先尝尝不辣的。”

面上来之后,风瑾看着面前一大碗面,里面的配料和浇头十分丰富,跟记忆中的相去甚远。风瑾弯了一下嘴角,隔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会一样呢。然而当他吃上一口的时候,还是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口味不太一样了,但光滑筋道的口感还是一样的,面条薄而透明,让风瑾想起了他们离开咸阳的那天晚上,二师兄亲手为大家做了一顿美味可口的臊子面。大家正吃着饭,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给他们报信,说秦太医李醯正派刺客前来刺杀师父,于是大家便丢下碗筷,抓紧时间收拾行囊逃命。

那是他们师徒数人在一起的最后一顿饭,都没能好好吃完,从此以后便只能黄泉相见了。风瑾吃着吃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落进了面汤里。

成君昊正要问风瑾的清汤面味道怎么样,一抬头却看见他正在流泪,顿时大惊失色,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还哭得那么伤心,可把他心疼坏了:“风瑾,你——”

风瑾赶紧咬断面条,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失态,成君昊抽了桌上的纸巾给他,为他找借口:“是不是太辣了?”

风瑾接过纸巾,擦了眼泪和鼻子,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小声地“嗯”了一声。

张随惊讶地说:“小风医生完全不能吃辣啊?你这都没放辣椒,怎么还辣成这样了。”

风瑾尴尬地笑了笑,成君昊替他找借口:“他特别怕辣,完全都不能沾辣椒的。”

“那是有点可惜啊,我们这儿的菜好多都是辣的。”张随说。

风瑾低头继续吃面。吃完饭,成君昊说:“张哥,我们今天赶了一天路,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再逛吧。”

“可以啊,我送你们回去吧。明天去骊山还是去别处玩?”张随问。

“去骊山吧。”风瑾说。

“行,明天我一早过来接你们,天气热,早点过去爬山,到山里就不热了。”张随说。

回到酒店,成君昊送风瑾回到房间,给他倒了杯水,这才问:“你今天怎么了?”

风瑾抬起眼看着他,却不知道何从说起,只是默默地喝了口水。

成君昊也没追问他,只是在他身边坐下来,默默地陪着他坐了会儿,良久,两人都没说话,成君昊准备起身离开:“你早点睡吧。”

风瑾却抓住了他的袖子:“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成君昊又坐了下来:“那就慢慢说。”

风瑾放开他,也将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收起脚坐在床上,抱住了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说:“这是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你也许不会相信,我不是封瑾。”

成君昊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他是谁?风瑾继续说:“我原名也叫风瑾,是风雨的,我是伏羲的后人,我是向国人。我不是说我有一个师父吗?这是真的,我师父叫秦越人,也就是你们现在所称的扁鹊。”

成君昊终于忍不住了,问:“你说的是神医扁鹊?”

“对。”

成君昊难以置信地看着风瑾,扁鹊不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人吗?那眼前的人是怎么回事?

风瑾抬眼看着一脸惊讶的成君昊,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也觉得很难相信对不对?师父治好了秦武王的病,结果招来了秦太医李醯的嫉恨,他派了刺客来追杀我们,我和师父被人推下悬崖。醒来后我就到了这里,变成了封瑾,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成君昊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何止是匪夷所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发生?可是他的医术确实非比寻常,封家世代都是西医,唯独他是个怪胎,仿佛无师自通般精通中医,还治好了自己的瘫痪,这真不是靠读两年医学院就能学到的水平。

“那、那封瑾呢?”成君昊用双手揉了揉额头。

风瑾有些忧伤地说:“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是你们破窗进来的那一刻。也许他已经不在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虽然这事不以他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但他确实鸠占鹊巢了,他没办法心安理得。

成君昊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仔细地端详风瑾,他真是个古人?难怪他说两个男人不能在一起,他不喜欢男的,他又想起了他一直不能理解的那句“那是他,不是我”,这里的他指的是和沈熠融订婚的是封瑾,而不是他本人吧,这样确实解释得通了。

成君昊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真实的封瑾已经死去,他自杀成功了,而现在活着的是另一个风瑾。所以,自己并没有及时救回封瑾,想到这里,他有些难过,他没能完成封珏所托之事。但风瑾是无辜的,如果没有他,封瑾也早就不存在了。

他伸出双臂,将风瑾环抱在自己怀中,安慰他说:“这不是你的错,虽然是一件很遗憾的事,但上天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不用自责。”

风瑾平时不太愿意和成君昊亲密接触,这时却没有抗拒,他闷闷地说:“我们离开咸阳那天晚上,二师兄给我们做了臊子面,我们没来得及吃完,就着急离开了。逃到骊山的时候,被刺客追上了,二师兄被杀了,我和师父坠落山崖。”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起来,从七岁起就跟随师父和师兄,他们可以说是比他父母更亲的亲人。

成君昊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去吃臊子面,为什么要去骊山。

“明天,我陪你去骊山。”

“谢谢!”风瑾本来想让这件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今天吃到臊子面就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明天去骊山,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失态。这么长时间了,他也确实想要跟人倾诉一下,否则这样太对不起封瑾。

成君昊拍拍他的背:“好了,不要难过了,明天我陪你去祭奠一下,你早点休息吧。”

风瑾点了点头:“嗯。谢谢你!”

成君昊摸摸他的脑袋,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风瑾能把这些告诉自己,说明他是对自己完全是不设心防了,这当然是好事,然而他以为自己救下的封瑾却已经不在了,这让他觉得很对不住封瑾和封珏,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遗憾。

成君昊起身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风瑾,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封瑾去世尚且如此难过,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风瑾对占了别人的身体该是怎样的煎熬和自责。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呀。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风瑾抬起头,扭头看向了门口。成君昊又回来了,站在风瑾身前,说:“不要难过,上天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也许就是带着使命来的呢。”

风瑾扯了一个艰涩的笑容:“是吗?”

成君昊点头:“是,你别忘了,你是要复兴中医的。不要辜负上天的期待,也不要辜负封瑾。”

风瑾眼眶湿润,点了点头:“嗯!”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风瑾和成君昊都失眠了。第二天一大早,成君昊就去买了鲜花和香烛,回到酒店的时候,张随已经过来了,正在和风瑾讨论一个病例。

成君昊说:“张哥,今天我们自己去爬山,你就不用陪我们去了。”

“我陪你们去吧,骊山我去过很多次,可以给你们当导游的。”张随说。

成君昊笑了笑:“我们可能要在山上逗留很久,会耽误你的时间。这样吧,明天再麻烦你陪我们去其他景点玩。”

风瑾看了成君昊一眼,知道他的用意,便说:“张哥,今天我们想自己去爬山,晚上可能还会在山上露营。”

张随听他们这么说,明白对方并不是怕麻烦自己,而是不想自己打扰,便说:“那行,你们自己去吧,我送你们到入口处。”

骊山现在已经是一座森林公园,时过境迁,沧海桑田,风瑾还真不能确定是否找得到当初他们遇难的那片山林。山中修了很多路,他们当初走的那些山路不知道还在不在,是被修成了山道,还是早已长成了山林。风瑾一边走,一边努力辨认着。结果真如风瑾所说的那样,他们得在山上露营,因为一天过去了,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晚上露营的时候,成君昊跟风瑾重新讨论了一下,当初上山是从哪个位置上去,再对比古今地图,最后确定是在公园北部的位置。第二天一早,成君昊就叫来了一架出租飞机,载着他们往骊山北部飞去,沿着骊山北面反复对比,最后确定了几处悬崖,风瑾凭着直觉选定了一处。

直升机将他们放下了,成君昊领着风瑾披荆斩棘,一路爬上荆棘丛生的山坡,风瑾越走越激动:“对,就是这里,前面一点,过了这个山头就是,这儿以前是官道,还能走车。”

拐过一个山坡,来到了一处山坳,这儿有一条天然的栈道,宽约一米多,右边是石壁,左边是悬崖,人要是在这里设伏,完全无处遁逃。

风瑾热泪盈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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