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左家屯生产队的知青们都觉得最有可能回城的就是沈一鸣了。当然, 如果这是处于公社和生产队私下里内定, 其他人无法参与的情况。现在可不同了,大家既然都知道这么个消息了,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的。没关系的就往左水生家里跑, 有关系的就往城里打电话。
李红兵下午就请假给城里她爸打电话了,具体就是看能不能想办法运作一下, 把这名额给卡住。暂时先别那么快定下来。
李红兵他爸李江河接到电话,高兴的不得了, 听到这事情, 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是知道自己闺女的心思的。那个沈一鸣的身世,他现在也是知道的。上次□□副部长魏国华同志在开会的时候,直接一句话就把他这个多年不曾听说过的儿子给抖露出来了。
尽管李江河知道沈一鸣和魏家的关系很玄妙, 可耐不住他闺女喜欢啊。他倒是也喜欢同样姓李的李晨亮, 那小子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要是能结亲, 两家关系肯定好, 可李晨亮那小子桀骜不驯,不大好管教。退而求其次,李江河觉得沈一鸣还是挺不错的。
这样一番闹腾下来,原本只是大河公社这么一个小小公社的回城指标,连省城的某些干部都给惊动了。
左家屯这边还不知道呢, 因为知青们闹腾的热闹,整天的往左水生家里跑,闹的左水生每天都没好脸色。平时不见着多看重他这个老队长, 这会子就来烧香了,有用吗?
肯定是没用的。
左水生干脆也不在屯里了,只要下了工就往左大成家里跑。他们家房子离屯里远,也敞亮,去他们家里坐坐,浑身都觉得舒坦。
李惠也不小气,回回他来,都要弄一叠花生米,让左水生和左大成唠嗑。
当然,这内容越听,两口子都越发愁,最后是一声叹息。好女婿总是别人家的。
左水生可不知道两口子的心情,边吃花生米,边道,“我也不瞒着你们,反正我和公社那边推荐的就是一鸣。我这是凭良心办事,谁也不能说我不公平吧。我这就算是让生产队里投票,那结果也是一样的。那些知青还说我处事不公。你说说他们自己干了什么?”
左大成听了连连点头,尽管心里觉得可惜,可他也明白,回城对于一个城里来的知青有多重要。沈一鸣要真能回城,总比窝在乡下地方好。
左单单也跟着一块儿吃花生米,吃了几颗也问道,“叔爷,沈一鸣同志最近请假,是不是就为了忙这事儿呢?”
“那可不,每天往公社那边跑,我就是不知道他去干啥的,也知道是为了啥。”左水生道,“没法子,年轻人嘛,总要为自己奔一奔,总不能傻等着。”左水生表示十分理解。
左单单就呵呵了。沈一鸣前几天还总是故意和她凑在一起去说话,她当时就觉得沈一鸣不靠谱了,现在果然如此。人家一边逗小姑娘,一边准备着回城呢。幸好她不是那种受骗的小姑娘,要不然还真要伤感一阵子呢。于是后面几天,左单单看到沈一鸣了,也没和他说话。沈一鸣凑过来说话,她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搭两句。还真当她是哪种好骗的小姑娘呢。
关于回城指标的事儿,因为公社里面太热闹了,所以一直没定下来。
左单单也不再关注这个了,与知青回城指标想比,她倒是觉得徐凤霞从农田基建基地回来,更吸引她的目光。倒不是这事儿吸引她,而是徐凤霞太吸引她了。
没办法,徐凤霞回来的当天,她当时正好在自家院子里松土,院子门开着。当时正是大中午的,一眼就能看得老远。于是徐凤霞还没进屯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穿着厚重的棉袄,脸色蜡黄,一看就是劳累过度,并且严重缺乏营养的样子。
左单单第一眼还没认出来,以为是来讨饭的。毕竟这年头有些生产队里面总有一些人太穷了,靠着生产队里面的粮食活不下去,就到处讨饭也是有的。
可等着讨饭的进屯了,并且站在她们家远门口看了半天的时候,左单单也看向了她,于是两人四目相对。左单单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复杂的情绪,诸如震惊、愤怒、不甘……
然后左单单认出这是她那位一天不闹事就不消停的大伯娘徐凤霞。而徐凤霞留下了诸多复杂的情绪之后,又灰溜溜的走了。
溜走的原因也很直白,隔壁左奶奶吆喝了一声,让左单单回头弄种子的时候,给她带点白菜种子,她准备在自家地里种些大白菜。
左奶奶的声音一出,徐凤霞忽的一下就跑了。
然后下午上工,左单单就听到了关于徐凤霞的消息。说是身子亏的厉害,得在家里养着。她之前在农田基建干活的一个月是公社的惩罚,是白做的,不算工分。现在又要在家里养身体,这春播是赶不上了。
就在大伙议论左红军和左青得干活养家里两个人的时候,徐凤霞这边又闹出动静了,把屯里的七婆找上门了,说是要给左青找个上门女婿。经过了这一个月的劳作,她现在是见到干活就腿软,必须得找个会干活的女婿回来下地挣工分,养她这个丈母娘。
这年头能挣工分的壮劳力,谁会给人做上门女婿啊。七婆这可发了愁,整个公社的留意,又托人在别的公社留意。这留意的人多了,各种传言也是满天飞。最不靠谱的传言就说左红军准备给上门女婿盖青砖大瓦房。
这消息传到徐凤霞的耳朵里的时候,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啥青砖大瓦房,她自己都没住上呢。那杀千刀的老三偏心眼儿,跟着老二家里盖房子,就是不管他们大房这边,早晚要遭报应的。
徐凤霞的心情,左单单是不知道的,反正左单单每天都靠着听这些八卦消息娱乐娱乐,每天听的津津有味儿的。连沈一鸣都顾不上了,好在沈一鸣似乎也放弃了一样,整天往公社跑,那模样简直就是要拼了老命也要把名额弄到手一样。
对沈一鸣这种做法,李红兵看在眼里,心里多少也有点儿高兴。沈一鸣对这个回城指标越看重,对她就越有利。而且现在也证明了,在沈一鸣眼里,左单单这个乡下丫头和回城简直不能比。瞧瞧,现在能回城了,不就没理会这丫头了吗?
当然,李红兵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左单单见沈一鸣能回城了,就去影响他。于是趁着下工后,就找左单单谈话。
“左单单同志,你也看到了,沈一鸣是要回城的。希望你以后和他尽量保持距离。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左单单听了她这话,连翻两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我搭理他了。对了,能不能解释一下,你这两个世界是啥定义?咱现在不是让人人平等吗,咋在李红兵同志眼里,农村和城里还是两个世界了?你这思想觉悟咋比我的还低哟。”她这话后面带着点鄙视的语气。说的李红兵脸都歪了两下。
“你就嘴硬吧,反正我是为了你们好。希望你不要做出错误的行动。不要影响一个优秀的知识青年回城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李红兵觉得自己不该和左单单争论,她可不承认自己是争论不过。反正现在沈一鸣要回城,就必须有她这边的关系才行。等过几天沈一鸣自己想明白了,他自己会知道怎么选择的。
左单单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和李红兵两个人争论,为一个男人争论,有意思吗?反正她是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回城指标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的,知青们也都不再往左水生家里跑了,而是轮流往公社跑。反正他们请假,左水生都批,让他们自己可劲儿的折腾去。他就不信了,这些知青临时折腾一下,还能真的把那名额给折腾下来。
反正一直闹到左家屯春播活动尾声,这事儿还没消停。左单单也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了,见着田地里的活也不是很忙了,就和左水生请假去县城看左聪。
批假批假,知青的假都批了,自家人的咋能不批呢。
于是第二天一早,左单单就拿着开的条子,还有给左聪带的粮食往镇上去坐车。因为地里的活还要忙,家里也没人送她。她自己一个人拎着十斤粮食上了路。才刚出了屯口呢,就碰上熟人了。
“左单单,这么早就出门啦。”沈一鸣坐在马车上对着她笑。
左单单挑眉看了他一眼,“你这也早着呢。竟然还弄了车子了。”
沈一鸣坐的是马车,就是以前左木根用来拉人的那一辆。现在因为屯里有了拖拉机,平时用不着。老队长放在屯里养着,让老马养老。偶尔才会拉出来用用。
沈一鸣笑道,“上来上来,我带你去。”
有车不坐是傻子。左单单跳上马车,“你说你咋混的这么开呢,咱屯里你比咱们都熟了。车子说用就用了,换个人去找木根叔爷,保准被打出来。”
沈一鸣扬了扬鞭子,轻轻的抽了一下老马的屁股,老马就呼啦啦的往前面慢慢的走着。
“你要是去借车肯定也能借上,关键是你会赶车吗?”
“有啥难的?”左单单心道,不就是一鞭子下去,马儿自己跑吗?
沈一鸣挑眉,将鞭子递给她,左单单也不扭捏,接了过来,拉着缰绳往马屁股上面抽了一鞭子。
马儿是跑起来了,不过跑的速度有点儿不协调。左单单之前坐着还挺好的,这马一跑起来,整个人就两边摇晃。沈一鸣赶紧伸手拉了拉缰绳,马儿速度就慢慢的匀称下来了。
左单单咳了咳,“第一次,难免手生。那啥,我今天就不试了,待会耽误你的正事儿呢。”
沈一鸣笑道,“是挺正的事儿的,关系到能不能回城呢。你也知道,现在大伙都往公社跑,你不跑不行。不去了,说不定这名额就被人给弄走了。”
左单单听他这还挺胸有成竹的样子,就道,“我看你还挺有信心的,那么肯定一定就是你能回城?”
“我一向挺自信的。”沈一鸣露出自信的笑容,又看向她,“左单单同志,其实在名额下来之前,我是准备在这边找个对象组成家庭的。”
左单单歪了歪嘴。
“我看了这么多姑娘,发现也就你合适。老实本分,乐于助人,积极向上。可惜……”沈一鸣唉声叹气道。
左单单可不听他胡扯了,一本正经严肃脸,“沈一鸣同志,你说话可得悠着点儿啊。你这马上要回城的人了,你和我说这些话,你觉得合适吗?你觉得有意义吗?作为一个男同志,你这心里得有点儿点数,得有责任感。这也就是我了,要是换了那些好骗的小姑娘,还不得被你害惨了。”
仿佛被她这番话说的抬不起头,沈一鸣低着头老半天,然后才带着几分试探的看着她,“左单单同志,我刚听你的意思,我这要是不走,这话就能说啦?”
“我是这意思吗?”左单单板着脸道。
“我听着像。”沈一鸣很认真道。
左单单道,“随便你,反正你都是想回城的人了,你就消停点儿。成不?”反正她现在是把什么爱老虎油都给忘了的。事实证明,沈一鸣就算是聪明了点儿,他和那些千千万万的知青也是没分别的。一旦回城啊,跑的比兔子还快。而且在跑之前,还不忘了撩拨人家小姑娘。简直可耻。
“那我要是这次放弃回城,我说的这事儿就能成?”沈一鸣追问道。
见他还越说越来劲儿了,左单单就嘿嘿的笑,“成啊,不过你可别是被人刷下来的。那可就不算是你自己放弃的。是压根就没选上。”就不信你还真能放弃这么重要的机会了。
沈一鸣一脸沉思的样子,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然后突然一下拉住了缰绳,老马一下子就叫了一声停住了。
左单单吓了一跳,“你干啥呢?”
沈一鸣一副壮士断腕的样子看着左单单,“左单单同志,经过我刚刚的反复思考,我觉得我这次回城指标还是放弃了,我不争取了。”
“……”左单单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你说啥,你没睡醒吧?这还早,要不我赶车,你再睡会儿?”
“不不不,我昨晚睡的挺早的,现在精神特别好。所以你刚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我放弃回城指标,这事儿就能成。”
左单单看天,这是啥情况?
左单单还没弄明白沈一鸣发什么颠呢,沈一鸣就开始赶车了,然后边赶车还边道,“我现在就去镇上找章书记给我开证明,证明我放弃这次回城指标的竞争了。晚上我接你的时候给你看。看了证明,咱两这事儿就算成了。”
左单单觉得肯定是自己没睡醒,她幻听了。
甭管左单单咋想的,反正一路上沈一鸣都在强调这事儿,算是提醒左单单别忘了。他去开证明之后,两人这事儿就成了。
左单单茫然的看着他,他们能成啥事儿?
沈一鸣很认真道,“当然是处对象。当然,毛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都是耍流氓,我这人可不大喜欢耍流氓。左单单同志,你呢?”
你还不耍流氓?你现在就是在耍流氓!左单单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沈一鸣,你这么容易就放弃了,那你之前这么多天,到底是忙活啥啊?”
“没有很容易就放弃了,我刚刚是经过了思想挣扎,最后才决定放弃的。”
他说完又想起自己和左单单之前的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不会耍流氓吧。”
左单单偏过头,躲过他的视线,眼珠子溜溜的转着。转了两圈,心里就琢磨开了,沈一鸣这明显是想套路她啊。虽然不知道他咋就这么容易就放弃回城指标了,反正她就不信沈一鸣这么简单的。肯定是玩什么心眼子呢。
心眼子,以为谁不会玩呢。于是左单单瞄了她一眼,十分端着,“先开证明再说吧。”
然后挥了挥手,“赶紧赶车,我还得坐车去城里呢。对了,那证明得给我看。要不然我可不信。”
沈一鸣嘴角弯了弯,“你放心吧,一定给你看。给你收着。”
到了镇上,沈一鸣亲自送她坐上了去县城的车子,看着售票员给她安排了个好位置,这才站在车外看着车子启动,左单单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招了招手。心里还在嘀咕着沈一鸣唱的哪一出。
这边,车子离开之后,沈一鸣也离开车站,笑眯眯的直接赶车去了煤场这边。
徐大鹏看着他又来了,笑着道,“来来来,茶都给煮好了,就知道你今天肯定还得来的。中午还在这里吃饭吧。还是要回去?”
沈一鸣停好了马车,和他一起钻入办公室,“在这吃,晚上才回去。”
徐大鹏边给他倒热茶,边笑呵呵道,“你说你,这整天来公社吧,也不去找领导们疏通关系,就整体那跑我这里来坐着。你这是想干什么呢?不担心领导把指标给别人了啊。难为人家章书记还挺支持你的。你自己倒是不急。”
沈一鸣慢慢的喝了一口茶,美滋滋道,“我急有什么用,反正使多大力结果都一样。”
“那你整天往公社跑干啥,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徐大鹏又端了花生瓜子过来,两人熟练的喝茶聊天。
沈一鸣靠着椅子上,优哉游哉道,“总要让人知道我这次回城的决心嘛。”
徐大鹏满脸费解,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现在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人家沈一鸣这完全不着急呢,“你真的不担心这指标没了?这次指标要是没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沈一鸣笑着剥了一粒花生。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现在可没想着靠指标回城。上次过年他就看出来了。那家子人还盯着他呢,靠指标回城,一辈子都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