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周末, 初一带着季洛甫回了大院。
车子停在大院外被人拦住, 哨兵不认识这辆车,走过来要求出示出入证, 初一让季洛甫把他那侧的车窗降下来,她半个身子靠了过去,朝哨兵笑笑,“是我。”
“初一啊。”哨兵认得她,连忙放行。
季洛甫开车进去,路过训练场的时候把车速放缓了点儿, 他朝那边抬了抬下颌,说:“我记得你以前总在这边玩儿。”
“你还记得啊。”提起往事, 她脸上带着惬意的笑, “那个时候无聊,没地方去, 就到这边儿玩。我们当初最爱玩这个沙坑了,把它挖出个深坑,再把人埋进去。”
季洛甫在江家楼上远远地看过一眼。
少年少女笑靥如花,夕阳映照下, 他们的脸上沾满了沙粒。
初一说:“不过他们都害怕, 觉得进去就很难出来, 所以每次都是我跳进去的。”
季洛甫:“不怕吗?”
“不怕啊,这有什么好怕的。”
季洛甫笑了下,“胆子挺大的。”
“还行吧。”
到了江家外边,季洛甫把车停在楼下院子里。
进屋之后, 江老爷子拉着季洛甫上楼下棋去了,他平时没什么对手,现在抓到季洛甫,可不得下几把过过瘾。
初一也乐得清闲,跑回房间看书去了。
哪成想江老爷子不让她走,非得拉着她一块儿。
初一郁闷极了:“我又不会下,您让我在这儿待着干嘛呢?给您喊加油还是给季大哥喊加油?”
江老爷子被她逗笑,“那你是给我喊还是给洛甫喊呢?”
初一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太难选择了吧?”
“这才几天不见,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被他赶上了?”江老爷子被她扶着,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语气里却有一股子的得意在,他开怀地笑着,“果然啊,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啊。”
初一娇嗔道:“爷爷!”
江老爷子:“我还说错了?”
“我永远是你的初一嘛。”
“是是是。”江老爷子笑着说。
到了书房,初一搬了条椅子坐在二人中间,她撑着下巴看着江老爷子和季洛甫下棋。
她年幼时也被江老爷子抓着学过围棋,可她对围棋并没有多大兴趣,江老爷子便没再勉强她,转而拎起边上的江续,拿着戒尺逼他学。初一在边上咧嘴笑,甚至还奶声奶气道:“哥哥加油哦。”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她不想学的东西,从没有人逼她学过。
晃神片刻。
季洛甫和江老爷子已经落了许多棋子了。
初一觉得无聊,拨弄着季洛甫棋盒里的棋子,一不小心,黑色棋子掉了出来,初一“哎呀”一声,旋即像是不经意似的把棋子往棋盘上砸。
好好的一盘棋,就这样被她毁了。
江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初一?”
初一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姥爷我不是故意的。”
江老爷子实在拿她没辙,扔下棋子,叹了口气:“我可真是拿你没办法。”
初一笑着,“姥爷,您看您和季大哥下棋,我一个人就这样待着多无聊嘛。”
“所以就故意捣乱?”江老爷子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
初一搂着他的肩,撒娇道:“这是在吸引你们的注意力呀。”
“吸引我的注意力,还是吸引洛甫的注意力呢?”江老爷子点破道,“你看看你眼里,都是你那刚结婚的老公,哪里还有我这糟老头子的影子哦!”
初一:“哪有。”
她偷偷地瞄他,却和他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撞出细小火花。
季洛甫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脸上揣着笑,温吞道:“没办法,毕竟我们刚结婚,正是新婚腻歪期,姥爷您见谅。”
这人!竟然这样打趣她!
初一瞪了他一眼,殊不知,她现在双颊绯红,双眼湿漉漉的像是隔了层雾气,瞪他的时候没有半分的威慑感,反倒多了一股子撒娇味道在。
当真是,泪眼盈盈,惹心欢。
季洛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不好意思了?嗯?”
初一想拍开他的手,但又注意到江老爷子在,于是把手放在他的小臂上,嘟囔着:“别摸我的头啦。”
很奇怪,她说话常加这些语气词。
离开南城前,没有这些习惯,去了趟南方,再回来,说话就变了个味道。声音软软的,像是被江南的烟雨浸了一整个春一般。夜晚迷离时分媚眼如丝,在他身下喘息的时候,更是令他心软万分。
整个人都是软的。
季洛甫心想,江南果然是养人的好地方。
没一会儿便到了吃饭的时间。
吃完饭,江老爷子便要上楼睡觉了,离开前,他说:“今晚不走了吧,在这儿住下吧?”
初一看了季洛甫一眼。
季洛甫:“看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初一眨了眨眼:“姥爷……”
“明天又不上班,在这儿睡下不行吗?”江老爷子到了这个岁数,别的也不期盼,就期盼着膝下孩子能多陪陪自己,“你和洛甫也难得一起过来一趟,好歹多待一天,明天再陪我吃个早饭。”
老人头发已经全白,早些年为了小女儿江晚万分操劳,在听到江晚离开的消息时,差点也跟着一起去了。
身子在那段时间渐渐不行了,眼皮垂下,遮了一半的眼睛,似乎是在渴求他们:“再多留一天吧。”
初一不忍心,说:“嗯,姥爷,我们陪您吃早饭。”
江老爷子舒心地笑了。
他心满意足地上楼,回房休息去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初一转回身,却又不经意地落入另一个深邃的双眼里。
季洛甫:“住这里?”
初一:“嗯,在这边休息一晚吧。”
“你确定?”他挑了下眉。
初一以为他不愿意,可他之前不是说“都听她的”吗?这才几秒,就变卦了。她的语气变得不太好,冷冰冰地:“你要是不想在这边睡,你可以开车回去。”
季洛甫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变了个性子,一下子就不开心了。他再三确认,只不过是知道江家的房间不多,客房也没有,他们留在这儿,肯定是要睡一间房的,小姑娘嘴上说着什么“我在你的床上”这样的话,但要真的睡一张床,又得害羞的要命。
沉默几秒,初一以为他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回去了,她双眼清冷冷的:“要回去就快回去吧,开车过去得一个小时吧,到家估计都得九点了。”
她说完,起身收拾碗筷。
突然,眼前多了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抬眸,对上他古井无波的双眼。
他瞳仁漆黑,直勾勾地盯着初一,餐厅吊灯发出昏黄光亮,拢下一片暧昧光景,他的眼底被这光映照得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柔和之色。
季洛甫:“怎么突然生气了?”
初一说:“没有生气。”
只是有点不开心罢了,这是我的家,我此生最爱最尊敬的老人让我留宿一晚,你却不愿意,我只是不开心而已。
相比于生气,更多的是不开心。
因为生气,是你我之间有人做错了,我们之间闹矛盾了,所以才生气,但是不开心不是,我不开心,是因为你让我失望了。
失望才会令人难过。
而为什么会失望……
是因为我发现我认真了。
即便这段婚姻开始的莫名其妙,我也觉得一段婚姻能够和谐的走下去可以不依靠爱情,我甚至在这么多年都觉得我不会拥有爱情、也不会去爱一个人,可偏偏,我认真了,我对你动心了。
季洛甫,我对你动心了。
如果不是动心,就不会对你有期望,这样就不会失望了。
你看,爱情真糟糕,让我对一个人有了期望,却又失望。
所以还不如不爱别人,只爱自己。
初一用了很多天说服自己对季洛甫心动的事实,但说服自己放弃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初一很冷静,眼里甚至透着几分疏离:“我还要洗碗,就不送你出去了。”
季洛甫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开,他拧着眉,说:“你不开心。”
初一没说话。
季洛甫:“为什么突然不开心?”
她仍旧安静的过分。
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季洛甫左思右想,终于找到结点,他试探性说道:“我没有不愿意睡在这里的想法,我只是在想,你愿不愿意和我睡一张床。”
“……”
初一犹疑地望向他。
终于有了反应,季洛甫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他松开手,起身帮她收拾碗筷,边收拾边说:“我怎么会不愿意睡在这里?我不是说了吗,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只是在想,这边没有客房,我们得睡在一张床上吧?而且就算有客房,初一……你听说过哪对夫妻结婚没几天就分房睡的?”
初一下意识反驳:“我们不就是分房睡的。”
“还挺骄傲的?”季洛甫哂笑。
“…… ”
她瞬间偃旗息鼓了。
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只小猫,季洛甫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但想到每次他摸她头发她都一副很抗拒的模样,他转而捏了捏她的下巴。
初一低声问:“你也觉得很可笑吗?”
“分房睡吗?”
“嗯。”
“如果结婚对象不是你,我会觉得很可笑。”岂止是可笑,换做其他的任何一个人,这样对季洛甫提出要求,他都会觉得无理且愚笨。他自恃甚高,无论在什么关系中,永远都处于上位,永远高高在上,所以圈子里的人都叫他一声“季大哥”,就连比他年长些的,也不会直呼他的名字,而叫他一声“季部长”。
唯独在面对初一的时候,他会收敛住所有的锋芒。
她提要求,他答应。
她表现出一丝的不情愿,他都不会勉强她。
爱情令人卑微。
但他又十分享受这样的“卑微”。
毕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人让他去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初一眼睫轻颤,“结婚对象是我……”
“不可笑。”季洛甫直勾勾地盯着她,“我尊重你一切想法,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初一抿了抿唇,脸上有很淡的笑意,“那如果你的妻子也是别人,你不也得尊重她吗?”
“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想娶之为妻的人,才是妻子。”季洛甫往前走了几步,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高大的身影在她眼前落下一片阴影,笼罩住她。
他垂眸看她,眼里有异样的情绪氤氲着、积攒着、流动着,最后如潺潺流水般流淌出来,“初一,我想娶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所以即便我和别人在一起,那也只是结婚。
只有我和你在一起,才是嫁娶。
我想娶的人,是你,
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只有你。
初一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像是经历了一万次潮涨潮落般,心情忽上忽下,像是下一秒就要跌入深渊,但又被风吹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初一的心跳声怦怦,全身血液沸腾。
是心动的声音,她知道,这一次说服她承认喜欢季洛甫,不是几天,也不是几分钟,只是一眼。
就这么一眼,她就重拾自己对他的喜欢。
她缠着嗓音,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娶我的?”
“很重要吗?”季洛甫问她,其实也不是不回答,只是追本溯源有点难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娶她的,似乎是很久了,反正,自从心里有这个念头之后,他就再没动摇过。
初一:“不重要吗?”
“不重要。”季洛甫双手压在桌子上,撑在她的身边,她往后退了几步,半坐在尾椎骨抵在餐桌上,眼神不解地看向他:“你要干嘛?”
“唔……”季洛甫说话时的热气洋洋洒洒地铺在她的脸上,他声音幽幽,慢条斯理道,“我亲自己的老婆,可以吗?”
初一双唇翕动,眼神飘忽:“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怕你不开心吗。”他戏谑着开口。
初一一双美眸恶狠狠地瞪他:“你嘲讽我?”
季洛甫:“为夫不敢。”
“你敢得很。”
“那…… ”
“那什么?”
季洛甫笑着问她:“可以亲一下吗?”
“……”
“……”
他没得到她的答案,迟迟未动。
初一却在心里腹诽,想亲就亲啊,为什么还要问她的意见?以前亲她的时候也没问过她能不能亲啊,怎么今天就问了?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有点不耐烦了,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双手控住。
初一抬眸,对上他戏谑的笑,才知道自己又上了他的当。
刚要发火,他突然压了上来,唇齿相依,他温柔地吮着她的唇,有热意盘旋在二人身上,暧昧情愫涌动。
夜深露重,爱意渐浓。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是今夜爱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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