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来白金川夫妇简直急疯了, 自从宋骏驰将那个消息传回来后,他们就陷入了无止境的寻找中。因为他们的长子, 失联了。
再没有比在已经知道那个噩耗后,长子又失联更坏的消息了, 他们在短暂无头绪的寻找后, 在宋家的帮助下, 很快锁定了一个嫌疑人。毕竟无缘无故的绑架本就少见, 更别说那个被他们怀疑的人, 在长子失联后, 就同时失去了一切踪迹, 不管怎么也联系不上, 这让他们不得不多想。
虽然那个最大的嫌疑犯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在他们心底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更是儿子心心念念最后惦记着的人,但, 不管是谁, 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带走他们的儿子。
因为, 已经是最后的时间了啊!
身为父母,在这看一眼少一眼的时候, 明明说好了处理好事情就回来的儿子却寻不到一丝踪迹, 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心急如焚,而对于那个可能的罪魁祸首,他们更是不可能原谅。
哪怕那个人,可能是儿子真正喜欢的人!
白金川夫妇和前所未有配合的宋家, 一起给苏远航的公司施压,压的这个近些年才有些起色的新兴公司近乎喘不过气来,甚至于摇摇欲坠,但是没有消息,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哪怕满脸愧疚的苏父苏母,也根本联系不上他们想要找的那个人。
时间一天天流逝,白金川夫妇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放在烈火中炙烤,他们清晰的记得自己儿子的身体状况,清晰记得医生的预测日期,而越是记得,他们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越是感觉到绝望。为什么还是找不到,明明,快来不及了啊!
在白金川夫妇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被烧成灰烬的时候,那个他们遍寻不着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的时候,白金川夫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眼前的人,只是一段时间没见,就全然不复以前每次见面时的清爽漂亮,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凌乱的头发,尖尖的下巴,好像一下子少了二十斤的体重,但是在近乎看着他长大的白金川夫妇眼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苏远航!
然后就仿佛死灰复燃一般,他们迫切而满含期盼的看着对方。
苏远航接触到白金川夫妇期盼的视线,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僵硬的退了一步,让出了身后的一辆黑色加长保姆车。
白金川夫妇看到苏远航的表情动作,身体不禁摇晃了一下,那原本生出的渺小希望一下子破裂,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祥预感,他们将视线挪到那辆静静停着的,没有一丝声息的车上,几乎是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
推开车门,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座位设施都拆了,所有的窗口都贴了黑沉压抑的膜,遮住了外面映进来的光亮,只余一片昏暗中,那静静停置在中间的冰棺……
透过透明的棺盖,他们可以清晰看到里面那张年轻俊雅,却透着不正常苍白僵硬之色的容颜,白金川夫妇只感觉眼前一黑,险些喘不过气来,戊戌之后,那里响起了压抑不住的悲戚哭声:“逸辰啊……”
苏远航僵硬的站在房车不远处,听着车里传来的悲戚哭声,垂着头缓缓的跪到了地上。
车内那惨烈的哭泣声,与几天前的他何曾相似,但是在那段好像噩梦般的时间里,他已经明白了,哭,并不能解决问题,不管他怎么哭怎么祈求,辰哥哥也不会再醒来看他一眼。
他永远都记得,那天之后,他是过了多久后才鼓起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掀开了掩在辰哥哥身上的被子,他知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逝去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或者……辰哥哥做了什么。
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他害怕自己掀开被子后,看到殷红的血迹,看到那对他最深的惩罚。但是掀开被子后的情景,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辰哥哥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外伤,就那样躺在那里,安详的仿佛睡过去了一般。
他摸遍了辰哥哥的身上,也没有找到任何伤口,最终他打开了监控,神经质般的一遍遍看着自己离开后的视频,可是没有异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辰哥哥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一直在安睡。
最终怎么也找不到原因的他,决定带着辰哥哥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他当初欢欣雀跃的离开,又努力斩断踪迹的地方。
他知道他回来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掳走囚.禁辰哥哥的行径,白家不会放过他,更别提辰哥哥现在已经……
但他还是选择了回来,因为他想要知道,辰哥哥到底因为什么走的?哪怕等待他的是牢狱之灾,甚至是让他一命赔一命,他也甘之如饴。
辰哥哥已经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比起他,辰哥哥估计更想在安眠后,见到自己的家人……
……
……
苏远航回来了,然后他也一如自己想的那样得到了答案。
当得知辰哥哥早就患了那种不治之症时,他只感到一阵眩晕,尤其是当他得知他强行囚.禁辰哥哥,逼着辰哥哥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正是辰哥哥生命的最后两天,一种铺天盖地的悔恨,几近淹没了他。
他以为得到辰哥哥是他做的最不会后悔的事情,但是他没想到,他真的后悔了,悔恨来的是这样的快,这样的痛彻心扉。
听着辰哥哥父母饱含怨恨的语气,他茫然的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但是最终辰哥哥的父母没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不过他却被拒绝参加辰哥哥的葬礼。
葬礼那天,雨下的很大,他孤零零的站在外面,看着络绎的车流驶入葬礼现场,这是辰哥哥的葬礼,任何一个认识辰哥哥的人都可以进去,但是他却被保安警惕的盯着,始终拒之门外。
远远的,他看到了辰哥哥家人的身影,但不论是辰哥哥的父母,还是他的弟弟,面上都是一片冰冷,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
他木然的站在原地,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事实上,早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活着对他就已经成为了一种惩罚。
他的辰哥哥,他最爱的辰哥哥,他在他离世前的最后时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强迫,屈辱,心冷,是他唯一留给辰哥哥的东西。他甚至没有让辰哥哥与自己的父母见上最后一面,当时的他看到辰哥哥疲惫冰冷的眼神,并不知道辰哥哥心底的感受,但是现在的他,心底却是充斥着成吨的悔恨,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再强迫辰哥哥一分一毫。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错误已经铸成,而他也终究永远失去了辰哥哥……
阴沉的天气下,雨越下越大,前来悼念的人来了又走,没有人对站在雨幕下,一身黑衣的苏远航展露格外的好奇。哪怕有人多看了一眼,这倾盆大雨,也不足以让他们踏出车外,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傻子连伞都不会打,就这样站着被雨淋。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聚集的车辆渐渐变少,在车流已经停歇了很久后,又一辆黑色的轿车驶了出来,但是这辆轿车却是不同于以往的车辆,直接亮着车灯头也不回的驶走,而是慢慢开了一段距离后,就在苏远航所站的山坡前的路上停了下来。
看着这辆停下来的车,苏远航的眼底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以及一丝近乎渺茫的期待。
驾驶座的门被推了开来,司机撑着伞小跑着来到后座打开车门,当看到从后座跨出的男人时,苏远航眼底渺小的期待顷刻间熄灭,紧接着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还在期待什么,期待辰哥哥的父母能让他进去吗……
走下车的宋骏驰接过司机递过来的伞,示意司机留在车上,就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向那个站在山坡上的人。
雨水哗啦哗啦的落在草地上,将原本精神昂立的小草都压趴下去了不少,隔着一片雨幕,两个一个任由雨水浇淋,一个撑着伞慢慢走近的人,脸上都有着相似的木然。
踩着湿润的草地,毫不在意鞋子被浸湿的宋骏驰走到苏远航的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苏远航被淋成落汤鸡一般的模样,随后嘴角掀起了一抹嘲讽的笑,“你做出这副样子是想给谁看?”
毕竟那个曾经会心疼你的人,可已经不在了啊。
这样想着的宋骏驰,却是当先压不住自己心底的酸涩与嫉妒,参加心爱之人的葬礼,任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而这种不好受,在看到这个人时,无疑成为了一个极好的发泄口。
毕竟谁让这个人犯下了那般不可饶恕的错误,又是谁让这个人,是逸辰临到死前,都还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呢。
不可否认,在得知苏远航不被白家人原谅,甚至于不被允许参加葬礼时,他的心里是畅快的,但是这种畅快,远远抵不上苏远航连逸辰生命最后时刻都抢走了的怨恨。明明他已经得到了逸辰的心,让逸辰一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心心念念的为他考虑着。为什么就不安分一点呢?为什么就要那么贪心呢?他还嫌他得到的,不够多吗?
面对宋骏驰的刻意挑衅,苏远航木然着脸一点反应也没有,毕竟他们曾经的针锋相对,也只是为了抢夺一个人的注意力,而如今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见到苏远航没有一点反应,宋骏驰很快改变了策略,他对着苏远航道:“今天白伯母可是很伤心呢。”
苏远航的面色总算有了点波动。
“逸辰以前,是最孝顺白伯母的,如果让逸辰看到白伯母这般模样,恐怕也是要伤心的。”
随着宋骏驰的话语,苏远航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可怜逸辰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还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甚至于为了你不惜做出了那般布置,如果他知道现在的情形,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你说什么?”什么布置?苏远航的神色有些惊疑。
“你不知道?”宋骏驰微微皱眉,但很快他便想到后面的事情发展变成了这样,白家连原本瞒着苏远航不办葬礼的事情都没有遵从,其他的事情想必是更加没有告诉苏远航的必要了,于是他的脸上不由得就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没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苏远航看着宋骏驰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些许不安感来,什么?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宋骏驰却没有再给苏远航解释的意思,直接撑着伞转身离去。如果他记得没错,逸辰安排的那些信件和照片,是直接委托了国外的一家公司操作的,具体情况连白家父母都不清楚,算算时间,过一段时间,那第一封信件也快到了。
大跨步往前走的宋骏驰心底突然变得无比的快意,曾经那让他嫉妒的,逸辰亲手准备的,舍不得苏远航受一点伤害的种种布置,如今将会变成了苏远航痛苦的根源,真是想想就是无比的痛快。他真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苏远航那时候的表情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