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顾念在, 再加上张继的帮忙,醉红尘的药性逐渐减弱, 从三两天发作一次变成了十几天一回。
顾念看白桦身子好了些,总算放下心来。
这天, 他喂白桦喝完药,白桦看院子里景色不错,想出去走走。
“想出去的话,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顾念问,眼神有点儿幽深。
白桦想起先前两人在湖上泛舟的情景,有些兴奋地问:“去哪里?还是去湖上玩吗?”
“不去湖上,也不去玩, ”顾念说, “你想不想看看害你中了毒的人?”
白桦怔了一下:“是,是王家,的人?”
“是府里的内应。”
白桦有点儿犹豫。
他被害成现在这样,当然恨死了幕后黑手。可顾念提到是府里的人, 白桦就想会不会是他认得的。
他毕竟在府里住了那么多世, 就算这一世没刻意接近谁,可对那些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情,虽说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帮着王家恨他害他,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受苦,他还是有点儿做不到。
顾念看着白桦,少年虽然吃了太多的苦,却仍然没什么城府, 几乎所有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现在,弟弟一定又是在滥好人了。
这怎么行。
他提出这个建议,就是想让弟弟知道,并不是身边每一个人都值得信任,就算在府里,也一样有黑暗的地方。
他们兄弟俩,除了彼此,谁都不能再对其他人全心信任。
“走吧,记得带上你的面具。”顾念提醒了他一句。
白桦赶紧把面具盖到脸上,这才觉得好了些。戴了面具的他,没人认得出,那他见死不救,是不是也没关系?
顾念拉着弟弟的手,去了偏院。
碧荷一直被关押在王府的地牢里,不过既然要带白桦去看,当然不能在那么阴森恐怖的地方。
顾念早吩咐人把碧荷处理干净一点儿,带到偏院去。
白桦跟在顾念后面,犹犹豫豫地进了偏院的院门。
碧荷虽然被草草洗了一遍,但身上的伤是掩不住的,皮肉翻卷,早不见当初的几分姿色。
出乎顾念意外地,白桦看到遍体鳞伤的碧荷,竟然没有震惊同情的意思。
相反,看到这个下人并不是自己熟识的,白桦悄悄松了口气。
碧荷看到顾念进来,眼前一亮,撑着受伤的手往他面前爬:“王爷,王爷,碧荷知道错了,您饶了碧荷,饶了碧荷好不好?”
顾念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脚下一错,躲开了她满是伤口的手。
碧荷转头看到戴着纯金面具的白桦,又往他腿上扑去:“小主子,求您帮奴才说说情好吗?奴才只是一时想岔了,真的没想过要背叛王爷啊!”
白桦皱着眉头:“你没背叛王爷?”
“没有!真的没有!”碧荷说。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主子是王爷的心头宠,小主子,您帮奴才说说,奴才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碧荷猛然意识到,既然这面具人是王爷的男宠,指不定说的话会好使些。
王爷一向杀伐果断,这次她又踩到王爷的底线,怕是很难被宽宥。
但有面具人帮忙说情就不一样了。
“你为什么害我?”白桦问。
“奴才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小主子,可天佑善人,您现在好好儿地站在这里,奴才并没真的伤到你啊!小主子,奴才求您了……”
白桦转身就往外走。
顾念脸一冷,对四周守着的暗卫使了个眼色,就赶紧追出去。
该问的该知道的都已经差不多了,现在还留着碧荷的命,不过是因为想让白桦看清楚其他人的不可信。
现在面已经见过,碧荷的生死就无关紧要了。
顾念快步走出去,赶上白桦:“怎地走得这么快?”
“不想见到那个女人。”白桦的话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我还以为你会替她求情呢,”顾念说,“还好你没开口,不然我一定重重罚她,让她生不如死。”
白桦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替她求情?她可是害过我啊,要不是有张先生和哥在,我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怕是又要丢了。”
“呃……毕竟她看起来挺惨的。”顾念感觉好像看错了自家弟弟。
“有我惨吗?”白桦反问,“我刚回到王府的时候,身上的伤比她惨得多吧?那已经是阿九帮我找郎中医治过了,以前比那更惨,”他突然奇怪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有时候那两个官差不给我吃的,我就看着伤口里的蛆虫想,哪天把它们养得又肥又大地,我就把它们吃掉充饥。”
顾念听了他的话,不觉得恶心,反倒加倍心疼起来,抓住他的手,低声说:“对不起,弟弟,把你害到那个地步。”
白桦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是我故意那么做的。我那时以为,不那样,你就会像以前一样,被我连累,被我害死。”
顾念伸手将他抱住:“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知道吗?你不知道哥有多害怕。”
“不会了。”白桦说,“哥哥最喜欢我,我也最喜欢哥哥,怎么可能还会做那种蠢事?哥,我不是真的刚刚十几岁,我多活了好多年呢。”
“是啊,难得你多活那么多年,还是只知道胡闹,都不说把心事告诉我。”一提起这个,顾念就觉得恨恨地。
白桦理亏,赶紧换了话题:“哥,我想去划船。”
“张继说,今天是你身上的毒发作的日子,不适合太累,还是回院子里休息一下吧,好吗?明天哥哥带你划船。”顾念许诺。
白桦感觉自己自从重新回了王府,顾念就渐渐有把他当成小孩子哄的架势。
不过,他觉得还挺开心的。毕竟,这说明哥哥真的在意自己,而且,前面几十世,他跟哥哥的感情都很好,这次因为自身原因不得不远离哥哥,他一直很难过。
幸好,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可是一想到把自己和哥哥害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元凶,他又有些不开心起来。
“怎么了?”顾念见他埋着头走路,不吭声,问道。
“王家……怎么样了?”白桦眼见已经快到自己住的地方,周围没什么闲杂人,这才小声地问。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生怕拖累了哥哥。
“放心吧,虽然王家势大,但我们王府也不是好欺的。”顾念说。
而且,皇帝堂兄早就想对王家下手,他也是前几天和堂兄密谈,这才发现了堂兄的心思。
只是凡事都需要一个好的理由,顾念为了替自家弟弟出头,主动提出要当堂兄手里的那把杀向王家的刀。
王家的掌家人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道一场风暴很快就要来临。而他们王家的大船就会在这场风暴里倾覆,再不得翻身。
白桦点了点头。
能做出毒杀王淑雅的事,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哥哥还生怕碧荷会让他心软,却不知道他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
当初犹豫,不过是怕对自己下手的是府里的老人。
等看到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他就不在意了。
更何况,那个女人竟然还敢背叛哥哥。那毒-药对着他倒也算了,真要让她得逞,谁知道日后她会不会再从什么李家赵家的弄到别的药,一股脑下给哥哥?
这种危险女人绝对不能留!
临进屋子时,他还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声:“哥,你千万别放过那个什么碧荷。”
“好。”顾念脸上露出笑容。弟弟的心思和他一样,真好。
白桦见他答应得这么快,生怕他是敷衍,强调了一句:“她能对我下手,就能对你下手,绝对不能让她害了你,不然王府就糟了。”
“知道知道,”顾念伸手在白桦的头发上揉了几把,“我弟弟最厉害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可以吧?”
白桦这才放下心来。
“王家会不会没那么好对付?”他的心思又转到了别处,有些担心起来,“哥哥对王家下手,会不会被反击啊?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哥哥你告诉我,我一定做好。”
白桦摩拳霍霍。
顾念失笑,在他头上轻推了一把:“你把你自己藏好,别受伤,别让任何人知道,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白桦借着他的力气朝前走了几步,在床边捧出一个小瓷瓶来:“哥哥,这个是张先生早晨叫阿九送过来的。”
“做什么用的?”顾念接过来,打开盖子看了看,见是一瓶油脂样的东西,淡淡的乳白色,透着清香气息。
“张先生说,我身上的伤太重,皮外伤也不少,虽然现在都愈合了,却不能放着不管,不然那疤会一辈子留着。这些需要每天早晚各搽一次。”白桦说着,把衣领拉开,“你看,我上面都涂过了,可是后背够不着啊。”
他一脸很苦恼的样子:“本来想叫阿九来帮忙的,正巧哥哥来叫我出去,后面还没来得及涂。”
说着他就打算去叫阿九进来。
顾念眯了下眼睛,想到顾九等下会看到白桦的后背,心下没来由地不舒服起来,话冲口而出:“叫他干什么?哥哥来帮你涂。”
“咦?可以吗?可是哥哥会不会很忙?”白桦问,“都不肯带我去划船呢。”
顾念在他鼻头上刮了一下:“又动鬼心思。不是说了,不划船是怕你晚上受不住毒性,可不是因为忙。你是我最重要的事,除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忙的?”
白桦高兴起来,立刻趴到床上,露出后背:“那哥,你帮我涂均匀一点儿啊,我可不想真的留疤,那样难看死了。”
顾念的目光落到他的后背上,只见上面狰狞的疤痕纵横交错,虽说已经长好,但伤口处坑洼不平,衬着别处玉一般光滑柔嫩的肌肤,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一看就知道少年到底吃了多少苦。
顾念的手缓缓落到少年背上的伤疤上。
白桦回转头,努力往自己的后背上看,可惜什么都看不到,只得急急地问:“哥,是不是可难看了?丑死了吧?”
“怎么会?我弟弟是这世上第一美男子,谁都比不上。”顾念说着,从瓷瓶里挑了一指头药膏出来,顺着他的疤痕涂了下去。
“我才不是什么美男子呢,哥哥才是!”白桦嘟嘟囔囔地说,“说来真是气人,都是一个爹生的,为什么哥就长得那么好看,我就一点儿都不像哥哥呢?”
顾念涂药膏的手顿了一下。
这孩子,也太没城府了。
白桦一点儿都不像顾家人,只因为他和顾家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啊!
只是这点绝对不能让少年知道,不然他指不定还要作出什么花来。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少年重新留下来的。
顾念笑了笑:“大概你长得像你娘吧?不过弟弟已经很漂亮了,皮肤白白嫩嫩,我都没看到过比弟弟还好看的呢。”
“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很好看?”听到顾念的夸奖,少年心性的白桦总算开心起来,也不再把关注点放到后背的伤疤上了。
顾念的心却渐渐飞远。
他没来由地又想起暗卫传回来的消息。
原来,白桦根本不是自己的弟弟呢。
想着想着,他手下不由渐渐用了力,涂抹的范围也渐渐扩大,连那些不曾受伤的完好肌肤也被他涂上了药膏。
白桦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想了想回头对顾念说:“我还是觉得哥哥最好看!”
顾念的心忍不住一动,看着他望过来的澄澈目光,追问了一句:“真的?真觉得哥哥最好看?”
白桦用力点头:“是啊!又好看,又有气势,我最喜欢哥哥这样的男人了。”说着鼓起脸看着自己,“哥你说,如果我身上留几道疤的话,会不会就像哥哥一样有男人味了?要不然你留几处别涂药了吧。”
顾念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你这种男人味?照你那么说,谁要是想像个男人,给自己来两刀就行了。”
不过,弟弟这几天真的经常说最喜欢自己呢。顾念想,如果他是自己所想的那种喜欢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挖起药膏往白桦的肩上涂了几下。
“我那里够得到,自己抹过药了,”白桦赶紧起来,用塞子把药膏重新塞好,“哥哥可不能浪费,张先生说了,这药膏看着不起眼,其实里面有好几味可珍贵的药材,轻易得不到呢。”
顾念看他要拉上衣服,伸手阻止:“你不怕药膏沾到衣服上?这更浪费。”
“最好是揉开,把药性化进去,”白桦皱着眉头说,“可是我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早上在胳膊上揉了几下就酸了。”
“在床上趴好,我帮你揉吧。”顾念说。
白桦把药膏放好,依着他的话趴下。
顾念把内力含到掌心,一点点帮他按摩着,内力帮助药性化开,白桦只觉得身上每处被按摩到的地方都热热地,特别舒服,忍不住眯上了眼睛,睡意上涌。
怪不得现代人都喜欢按摩呢,这有个人帮着按就是不一样。
可惜他以前从来没让人按过,他自己的按摩手法倒是不错,那时还是为了讨好在现代的前配偶,特意去学的。
当然,讨好可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那份巨额财产。
唔,好像自从进行任务以来,他已经越来越少想到现代的事了。
要不是系统提醒过他,说现代也有呆子在,他几乎有点儿乐不思蜀,想就这么一世世地任务下去了。
“宿主,宿主醒醒!”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桦猛地清醒过来:“咦?差点儿睡着了,呆子的按摩手法果然不一般。”
虽然人醒了,但他的表情却没变化,依然是眼皮半睁半闭,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宿主,已经到了醉红尘的毒性发作时间。”系统提醒他。
白桦几乎想抱着系统亲上一口,如果它有身体的话:“就知道小统最好了!”
“现在怎么办?是等目标帮宿主按摩完了再说,还是……”
“当然是现在就来呀!”白桦说,“这种事怎么能等?我可是最敬业的演员呢!”
顾念见帮白桦按摩得差不多,药膏几乎都渗入到皮肤里,正想着要不要再帮他按按别处,就感觉手下的皮肤热了起来。
不同于先前按摩时的热度,比那要烫手得多。
白桦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偏移,似乎想远离他。
经过这么多天的排毒,顾念知道,白桦这是毒性又发作了。
他早有经验,一把揽过少年,在他耳边轻声说:“弟弟,别动,哥哥帮你。”
白桦喘了几声,说:“今天,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张继说过,醉红尘的毒性是阶段性消退的,每降一个阶段的时候,都会集中猛烈发作一次。过了今天,弟弟的毒就会少很多。”顾念说。
“是吗?”白桦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那,那样就,就好。果然还是哥哥,最好了,就算我这样,哥哥都陪着,我。”
“傻弟弟,你是我弟弟,我不对你好,对谁好?”顾念说着,开始帮他排毒。
白桦却叹了口气:“哥哥,如果我不是你弟弟,你会不会还对我这么好啊?”
顾念手一顿,心下惊疑不定。
白桦问出这句话,难道察觉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看向白桦的脸,却见少年眼睛半开半合,脸泛桃花,目光迷茫,那句话显然是无意识的状态下说出来的,根本做不得数。
白桦安全感太低,时常会假设一些情况出来,问顾念的意思,说白了,无非是希望哥哥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宠着他罢了。
“只要你不主动离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的,”顾念说,“小傻子,你还怕我扔下你不成?”
白桦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任由顾念帮着他把毒性一次次排解出身体。
他却没发现,顾念的呼吸根本不像往常那么平稳。
如果他睁开眼睛仔细看的话,还会察觉在顾念的眼神深处,隐藏着深深的欲-念。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顾念帮他排解两次,白桦感觉好了很多,熟门熟路地起身去拿干净衣服,打算换下去:“哥哥,可以啦!”
那口气像极了用完即丢的混蛋。
顾念盯着自己的手,没出声。
白桦走到屏风后面,把脏衣服脱下来,换上干净衣服,一边系带子一边往外走。
只是他错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排毒之后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手软脚软,一个不当心就摔到了地上,忍不住“哎哟”一声。
顾念被他惊动,抬头就看到少年正半坐在地上,系了一半的带子散开,落出雪白的脖颈,脖颈下面的伤处因为之前用药膏按摩过,透出淡淡的粉红,反而增添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念的呼吸变得粗重,起身向白桦走过去。
白桦还以为哥哥是来扶自己起来的,一边下意识地把手伸出去,一边苦笑着说:“我现在就跟个废物似的,好好地走路也会摔跤。如果没有哥哥,我还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怎么办,那就一直在哥哥身边呆着,不要再离开了。”顾念低声说,声音有些喑哑。
白桦却没察觉,唇边还带着笑意:“那怎么可能?哥哥以后早晚会娶亲,会有自己心爱的人,到时候我还天天赖着哥哥,那就太不像话了。说不准那时候哥哥会烦得一见到我就要跑……”
话还没说完,白桦的下巴就被男人的手指抬了起来。
少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对,轻声叫了一句:“哥哥?”
话还没说完,顾念已经把他抱到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除了你,哥哥已经不想有任何人!
你答应过,以后都会和哥哥在王府里,我们两个从此谁也不会离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