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官分明就和今日所见的分毫不差——
除了——
他这么一想, 一阵风吹过,满谷的桃花被吹的枝桠摇动, 桃花瓣纷纷落下,连带着上面的铃铛也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景文帝知道这是她的主意,说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满谷桃花树多寂寞啊,缠着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在每颗桃花树上都系上了铃铛。
一片桃花瓣也好巧不巧的落到了她睫毛上,一只手极其熟练的把桃花瓣拿下来,一只手捧住她的脸,“都让你别动了, 要歪了——”
满谷的铃铛声和桃花瓣中, 她眉心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缓缓生成。
等到那支笔刚刚离开,眼睛就豁然睁开,双手捧着脸,凑到他跟前, “漂亮不?”又得意洋洋的道, “不用说,我也知道一定非常漂亮——”
她眼珠转了下,趁着青年不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笔,一只手按住他的肩,“我也给你画个,成双成对啊——”
景文帝第一反应这种东西怎么能出现在他脸上!可是显然这具身体不由他控制, 只是象征意义的挣扎了下,就被按在了椅子上,少女慢慢的凑近他,景文帝就感觉到她的呼吸声吹在了他脸上,和桃花瓣一样的柔软粉嫩的唇一点点的翘起来,“不要动啊,不然画歪了我就带着你去二师姐。”
这么近的距离,他连地方眼睛里倒映的人都看得清楚,那张脸分明是他,可是比他更年轻,看起来最多二十岁,脸上还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眼底更是满满都是宠溺,而看他这么睁着,少女猛然邪恶的笑了两下,本来就靠的极近的头靠的更近,他感觉到一个象花瓣一样柔软的吻落在了他脸颊上。
“好啦好啦,亲你一下,让我画啊。”
景文帝:……
***
贤妃从那日后就不再去长乐宫,她的理由也是正大光明,既然母后已经痊愈了,那臣妾就不打扰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贤妃不来,长乐宫又恢复了冷清,宫女小青道,“不如娘娘教我下棋吧,这样我就能和娘娘一起下了。”
余酒道,“你还是做你的桃花香囊吧。”
今年的桃花开的特别灿烂,桃花香气也十分浓郁,景文帝最近也时常去桃园,宫女中就流行做桃花香囊,长乐宫里就有几十株桃树,甚至比桃园开的还要好,宫女做的也非常积极。
她们这边正说着话,忽然来了许多人,手上捧着东西,“奴才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奴才奉命给娘娘送东西的。”
原来是今年的江南的贡品到了,今年还特供了几批绣缎,上面的花样全是江南最顶尖的绣娘日夜赶工完成的,以往这些东西是没有长乐宫的份的,可今年陛下在看的时候,忽然问了句,“长乐宫呢?”
然后就让人把绣缎送来了。
小青在长乐宫了六年,第一次遇到这是事,不过她反应很快,“公公快请进。”
这一行人,手上还带着一堆东西,是绝对瞒不了人的,加上宫中也知道江南的贡品也就在这几日到了,没过多久,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淑妃是不可置信,贤妃也同样是惊愕,甚至比淑妃更重,听到这个消息,她想到是景文帝从太后的眼睫上拿下桃花瓣的那一幕。
这动作未免太亲密了!
而景文帝也有些后悔,他梦中正好梦到给她买了许多许多的东西,看到后,他下意识的就这么吩咐了下去,尤其是他眼角看到的一个珠钗,和梦中见到的有些相似。
他按了按眉心,太后的身世他已经让人重新调查了,确实就是猎户的女儿,看不出任何的疑点,可是她确实和梦中一模一样,他道,“太后怎么说?”
大太监道,“太后让宫女传话,陛下有心了。”
就这么一句话?在梦中她可是直接跳起来挂在了他身上然后使劲儿——
景文帝脸一僵,他又把梦中和现在弄混了。
“陛下?”
“摆驾长乐宫。”他干脆道,与其这么想,还不如直接去她宫中看看。还没到长乐宫,他就看到了氤氲的粉色,如红云一般艳丽动人,他才知道长乐宫居然也种满了桃花。
他登基六年,首次踏足长乐宫,所有宫人都诚惶诚恐的跪下,此刻唯二站着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她手上还拿着一个桃花香囊,似乎有些错愕,半响后,这才道,“陛下。”
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陛下有什么事情么?”
景文帝道,“之前太后和贤妃的那盘棋,朕一直想着后续,也想着如何破局,只是没等到,朕亲自来了,太后和朕对弈一局如何?”
他就看到她的嘴角撇了撇——这是她不高兴了。
按照梦中的情形,她此刻应该直接跳起来嚷嚷,景文帝已经深刻知道了,所有人都哄着她,简直是要月亮不给星星,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他自己,这样养出来的,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可她却是矜持的点了点,“好。”
景文帝皱起了眉心,然后他就看到她的嘴角又动了动,弧度比之前更大,好了,她更不高兴了,大概是因为——
我都答应你了,你居然还不高兴!有没有天理啊。
他甚至能想出来她的神态,那种难以置信,就像是她指着自己,理直气壮的道,“你会不喜欢我?不要开玩笑了,世界上难道还有人不喜欢我么?”
景文帝恍惚起来,大概是真的没有人不会喜欢这么一个姑娘。
他这么一恍惚,就见对面的人直接把棋子扔回了棋盒里,“陛下有心事的话,那就改日再下吧。”
这是嫌弃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景文帝一时间哭笑不得,而眼前的人和梦中的少女重合度更深,景文帝默默的拿起来一枚棋子,示意她快点,余酒就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了棋子。
棋盘上渐渐满了起来,两人下的越来越慢,一阵风吹过,桃花瓣簌簌落下,纷纷扬扬,正巧那双细腻的指尖把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盘上,几乎是在她落下的那一刻,棋盘上的局势再次变幻,白子的右下脚死了一片。
景文帝下意识的道,“你是不是又耍赖了。”
在梦中,少女的棋是他教的,简直是臭棋篓子,喜欢乱下不说,输了还不认账,有时候还会耍赖。
他说完就感觉到对面的人一僵,“耍赖?”
景文帝忙道,“朕走神了。”
景文帝就看对面的人使劲的用手指尖敲了敲棋盘,一个人相貌相似也说的过去,但是小习惯呢?
“朕输了。”他干脆的把棋子扔回去,站起来自然而然的道,“太后的棋艺果然高盛深,朕改日再来讨教。”
这一盘棋下了一下午,景文帝也在长乐宫待了一下午,贤妃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什么样的事情需要讨论一下午?
梦中。
“我怎么可能又输了?”
少女把棋子一扔,整个人都站起来了,像是在看什么阶级敌人一样看着棋盘,“我怎么回输呢?”
二师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没看出来,师兄那是在哄你呢,就你那棋艺,还想赢我们?”
少女信心满满的来,想要一雪前耻,却没想到输的更惨,她转身就凶神恶煞的道,“都是你!你居然还骗我说我天赋异禀,才学了一个月就赢过你了——”
景文帝感觉笑意就充斥在胸腔,下一刻就闷笑出来,“是你非要学,还要一个月内赢,我实在想不到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居然还笑!你再笑试试看!”
回去之后,她就把所有棋谱都翻出来,“等着吧,我不信我赢不了你们!等我出关把你们打的落花流水!”
梦醒之后,景文帝喃喃道,“看来是真的学会了。”
说完后,他又浑身一僵,猛然想起来此时,他的神色又重新冰冷了起来。御书房的人都感觉到了景文帝最近有些阴晴不定,此刻低眉敛目,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景文帝开始每隔几日来长乐宫一次,不要管他在做什么,这对后宫来说就是一个风向标,景文帝之前对长乐宫视若无睹,好像不存在,她们自然也就能当不存在,现在他忽然时不时的朝着长乐宫去,她们一个个的乖觉的就去长乐宫请安。
位分低的还好,位分高的如淑妃,满心不甘愿,“陛下怎么又忽然想起来她了。”都忘了六年了,难道不能继续去忘么?“说起来还都是贤妃,如果不是她,估计陛下也想不起长乐宫。”
想不起长乐宫,她现在用得着去给猎户的女儿请安么?她可是侯府嫡女,如果她没入宫,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她反倒是要给她请安。
淑妃快要恨死贤妃了。
见贤妃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贤妃姐姐,我们之前可没见过太后娘娘,只有你之前侍疾,现在我们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你给指点指点吧。”
贤妃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淑妃气的要命,这是什么眼神!
等淑妃见了余酒之后,终于明白了贤妃的那一眼的意思,淑妃长的漂亮,堪称是后宫最为出挑的那一个,可是在余酒身边,硬生生被衬成了庸脂俗粉。
贤妃看她这样,心中冷笑了一下。
而余酒开口的一句话就让她心咯噔一下,“贤妃来了么?陛下之前还和我说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