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妍并不知道她随口喝下去的“饮料”在修真界中价值多高。

“饮料”的原材料名为琉璃甘香果, 是许多高级的恢复类丹药的主材料。它是一种名为琉璃木的树结的果子。琉璃木对生长环境很挑剔，极易枯萎。琉璃甘香果五十年一结, 其果实甘香甜美，可促进灵力和身体的恢复, 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而对于周祺然来说，它就是一个味道不错的果子。

骆元白的无华谷内有一处庄园是专门种植这类灵植的，琉璃木更是占据了不小的一块地。毕竟不仅仅是琉璃甘香果，琉璃木本身也是炼丹材料之一。

周祺然一时兴起，以温室的思路给那些琉璃木布置了一个阵法。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要调整出能让那些公举病木头满意的环境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调试期间，经他的手死亡的琉璃木可是一批又一批。也就骆元白财大气粗, 并不将这点损耗放在心上, 随便让周祺然去研究。毕竟他已经见识过周祺然的创造力了，放手让他去研究的话，说不定有令人惊喜的结果。

事实也如此，周祺然成功了, 成功提高了琉璃木的生还率, 据说之后结出的琉璃甘香果也比寻常的品质高一点。考虑到死在自己手下的琉璃木都能盖个大木屋了，周祺然也没藏私，把温室相关的阵法分享给了骆元白，算是弥补那批死亡的那些琉璃木。而后作为布好温室阵法的报酬，他拿走了一批琉璃甘香果。

骆元白以为他拿走琉璃甘香果是想要去炼丹，或是拿去作售卖一类的用途，但是没有人会想到, 周祺然拿到琉璃甘香果后，第一时间把它们榨了汁——果子有核，吃起来不爽快。

对于周祺然来说，他费那么多精力才搞出能伺候那些公举病的阵法，难道就不能像果农一样享受一下自己的成果了？温室大棚里边的东西大多是种出来吃的好吧！

榨完汁过后的果核？周祺然随处找个地方扔了——对他来说那个就是什么用的垃圾，十分地任性败家。

比起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周祺妍，秋博宇倒是猜出那玉瓶里装的不是什么寻常之物——这太符合道君一贯的行事作风了。

玉瓶大概是被刻了阵法，还没打开的时候状态不显，仿佛只是装了普通的液体。但在打开的那一刻，喷薄而出的灵气几乎要糊他一脸。特别是在西域这个灵气稀薄的环境，更显得冲击很大。

甜香味飘了出来，顷刻间侵占所有的嗅觉。因为没有原型可供秋博宇观察，秋博宇也没能猜出这液体的原材料是什么，只猜测大概是某种很珍贵的有恢复灵力作用的果子，惨遭榨汁后被封到了这瓶子之中。

为免灵气流失，秋博宇立刻将其喝了下去。汁水入喉，浓厚的灵力滑过咽喉，被毫无阻力地吸收，带来了十分美妙的体验。那灵气在体内满满扩散，秋博宇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跟体力恢复特别快的周祺妍相比，他的感受更加明显。当他喝完后，突然发现周祺然正在看着他，神色带了几分不悦。

“道君，怎么了？”秋博宇见状，疑惑道。

“……我只是突然发现。”周祺然道，“你要修炼的是魔修功法，我给你补灵气的东西干什么？”

似乎是觉得做出这件事的自己有些蠢，周祺然轻哼了一声，道，“算了，就当疗伤用了。”

秋博宇不可置否，擦了擦嘴后就自然地把玉瓶收了起来。

周祺然倒是没有在意这个小动作。那种玉瓶他想要的话，可以批发出一堆，也就不会在意回收不回收这个问题了。确定两人的精神都恢复了后，他便道，“我去研究一下那个传送阵，你们先自己随便找点什么东西玩。”

“道君，您很喜欢传送阵？”

秋博宇突然问道。

周祺然回头看了秋博宇一眼。那面容俊俏的青年正看着自己，神情认真。虽然他的话语听起来是随口一问，但是周祺然莫名觉得，自己一旦说出原因，这小子就会主动去找。

就和以前一样。

想起那次导致自己情绪失控的事情，周祺然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当时他的情绪突然就失控了，而后不知为何突然就冷静了下来。现在想起来，换做是自己，在当时那种情况，放弃一切拿来礼物反而要被送礼的对象各种威压压制与威胁，就跟有仇似的，他绝对秒秒钟翻脸。可是那小子的态度，仿佛无事发生。

就好像在说，不论他做什么事都无所谓。

明明那时候那小子还没有立下道心誓！

秋博宇这莫名宽广的包容心让周祺然一直都有些……抗拒？畏惧？说不明白，但总之他并不喜欢。哪怕是到了现在，他更希望主角突然就醒悟了，意识到他就是个脾气古怪并对他没什么帮助的人，然后抽身离开，走他的变强之路，最终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这样才是正常的发展，

秋博宇越是这样犯傻，他越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要怎么去应对这诡异而不正常的热情。

周祺然冷了脸，道：“不关你事。”

说罢，他到了那传送阵旁，取出了常用的那个黑色阵盘，显然是马上要开始进行参悟。

周祺妍小口喝完了那琉璃甘香果的汁，看了看自家哥哥的背影，转头对秋博宇道，“你不要介意，哥哥他……没恶意的。”

“我没有介意啊。”秋博宇道，“道君一直是这样的性子，我都习惯了。”

流于表面的冷硬，想要看出破绽十分容易。

“这样啊……”周祺妍道，“哥哥他……怎么说呢？遇上的事情太多了，让他的性子变得好像有些古怪。”

周祺妍绞尽脑汁给周祺然的糟糕态度找解释。在她看来，哥哥和主角的关系其实是很不错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对他的态度很糟糕。如果这是他们之间的相处默契，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总归要解释一下吧？

可是她与哥哥的相处也有大段的空白。她也无法摸清现在的哥哥到底想的是什么。

不，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没搞清楚过。哥哥在她的心中，早已代替了父亲成为了顶梁柱一般的存在。他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就这般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

“爸……爹被抓了后，我们家只剩我们两个了。”周祺妍回想着过往，道，“哥哥从那时候就有些不对了。”

“不对？”对于周祺然的过去，秋博宇自然是有兴趣的。

“……”周祺妍回头看了眼周祺然，对方似乎已经沉浸入研究之中了，“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拿着刀去把爹杀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秋博宇安慰道，“你如今可是灵脉心，是非常珍贵的一种宝物，你的能力也能帮上道君，不是吗？至于道君，他早就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天枢真……啊，现在是天枢道君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不是吗？”

周祺妍微微点头，心中有些释然。

而后她突然回过神来，自己本来是打算给秋哥解释一下哥哥的糟糕态度的吧？怎么突然就反过来成了秋哥来安慰她呢？

再看秋博宇的时候，对方已经盘起双腿，闭起眼了，看起来是要修炼了。她本来以为自己需要等这两人等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秋博宇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

“对了，祺妍。”秋博宇突然道。

“怎么了？”

“你对修真界欠缺了解吧？”

周祺妍点头，带着几分抱歉，“因为我不敢去接触那些修士，很多话都听得半懂不懂的。”

“既然这样的话……”秋博宇取出了几枚玉简。“这些你拿去看看。里边的资料可能有些多，要消化需要一段时间。”

“这是什么？”周祺妍拿过玉简，好奇道。

“当年我被家族中人诬陷追杀，是真君救下了我。而后真君还开恩让我能够进入他的书房翻阅资料。这些便是那其中的资料。”秋博宇道，“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是挺需要的。”

周祺妍拿过一个玉简，似乎是不太清楚这u盘似的东西要怎么使用，直到秋博宇指导着她将玉简拍在脑门上，读取其中的信息后，她才被里边的信息量给惊到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脑子里突然被灌入了大量的文字，令人猝不及防。周祺妍这下真的觉得那东西是个u盘了——而自己是接收u盘资料的电脑。

而后就像是直接背下了那些文字那般，周祺妍甚至能像翻书一样不断前后翻看倒腾出信息量。这些文字里边有不少她理解不了的事情，但是并不妨碍她牢牢记住了。

只是在玉简拿开的一瞬间，周祺妍又觉得印象有些模糊了。见到周祺妍有些迷糊的样子，秋博宇失笑，道，“修士比常人的体质好，包括记忆力。玉简能够让修士得到大量的信息，比寻常背书传信要轻松许多。但是那也是要在仔细翻阅里边的信息的前提下，才能牢牢记住。”

不是说所有的玉简都要贴一会儿才能完全记住里面的东西，但周祺妍显然不是秒读秒记的那批人，她是第一次接触玉简，和所有刚接触玉简的修士一样，不是很适应这个新方式。

不过这不碍事，秋博宇不介意指导她慢慢适应。

心态改变了之后，便是知识的储备。总不能让她一直保持着现在对修真界一知半解的状态吧。

以秋博宇对周祺然的了解，他应该会把周祺妍丢到那资料堆里，让她自力更生——以他的性格，做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正常。

而且还有什么比真君……啊不对，是道君。还有什么比道君书房里的书籍更适合用来入门启蒙的资料？

秋博宇踏入仙途后，也找过其他的修真界百科类书籍来翻看。对比了一下后，他确定真君提供的资料比修真界市面上流行的版本要精细准确得多，细致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既然最终都是要去读那些资料的，何不自己代劳一下，让真君轻松一些？那样的话，等真君准备让周祺妍启蒙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帮他解决了，会不会高兴呢？

秋博宇这下对于周祺妍来说简直是瞌睡送枕头。刚刚短短一段时间，她便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常识缺乏完全不是和哥哥还有秋哥聊聊天就能缓解的地步。谈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她可能连个小孩都比不过。

她立时对秋博宇投以感激的目光。“太感谢了！”

“不用那么激动。”秋博宇态度温柔，可以说与之前劝她改变形态的时候相比一个天一个地，这样的反常更增加了周祺妍对其的信任感——这个主角好可靠！

秋博宇给了玉简，周祺妍总觉得这种u盘应该是挺贵重的东西，便试探性地问，“那个……有什么忙我能帮的，尽管说。”

现如今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只能用这种老土的话来表示自己的感恩之情，周祺妍总觉得有些羞愧。

秋博宇闻言，便道，“那你之前做好的那个道君，可以给我吗？”

“啊？之前？”周祺妍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刚刚实验的时候，真君让你做的小雕像，那个雷劫时的真君。”

“这当然没问题啊！”周祺妍几乎是马上把那个小石雕拿了出来，“秋哥你要就说嘛。”

刚刚实验完毕后，周祺然便把石雕还给了周祺妍。他只是拿过去感叹一下大触的诞生而已。而后周祺妍便自己收了起来。

“那便谢谢了，我对这石雕的材料有些兴趣。”

周祺妍正想问秋博宇为什么不拿用他当模特的那个小石雕，闻言也得到了解释。而且某种程度上，秋博宇要石雕的行动她也是能理解的——崇拜嘛，追星嘛，想要周边手办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周祺妍想了想，反正自己不缺这些石雕，便索性将那三个石雕都给了秋博宇。

秋博宇眼神一暗，轻道，“谢谢。”

真是一个可爱的妹妹。

“不用，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周祺妍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眼下的情况变成了周祺然研究传送阵，秋博宇开始探索如何将自己转变回魔修的状态——他变成魔修时是迷迷糊糊的，转变回仙修也是误打误撞。虽然他的体质毫无疑问已经改造成功，身上的灵力可以在灵气魔气之间切换，但是实际上他还没能掌握这转换的方法，所以现在正是探索的时候。

而周祺妍，也开始了她的修真界启蒙。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秋博宇这般的天资，周祺妍的进度注定会有些慢。

在妹妹与秋博宇交流的同时，周祺然沉下心神，以神识来感应这一片区域的规则。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里，以求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杂乱无章，毫无头绪，这是这里的规则给周祺然的第一感觉。如果没有自家妹妹指着这里说是传送阵，他怎么样都不会想到这里会有个传送阵。

仔细分辨之下，周祺然逐渐找出了放置灵石的部分——任何需要长时间维持的阵法都需要灵石，不然就只有一瞬间的效果。阵法这玩意说到底就是对规则的理解和运用，将特定的规则以特殊手段排布到一起，造成的特殊效果，就是阵法的效果了。

这些灵石损耗严重，已经到了和寻常石头没什么区别的程度了，想来最近的一次使用估计压榨了它们最后一丝力气。

而用神识仔细观察之后，周祺然发现了一件让他有些意外的事情——这些灵石是天然形成的。

是的，阵法是天然形成的，灵石是天然形成的，一切都没有人工干预的痕迹，但就是这么巧合。

纵然这样子形成的阵法会加大周祺然解读的难度，但是周祺然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兴趣了。

就是要有难点才能让人觉得有趣啊！

周祺然继续探索着，对纷乱繁杂的规则抽丝剥茧，一点点找出里边有在起效的规则，而后……

眼前一黑。

周祺然感觉大脑眩晕了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给抓了过去那般。清醒之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和混沌之地一样，什么都没有。甚至和那祭坛所在的地方也有些相似感。

烦不烦啊！老是一片黑暗一片黑暗，是要锻炼人的夜视能力么？！

周祺然心中泛起点点烦躁，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往身周张望了一下，马上怔住了。

他又看见了那个人。那个在祭坛一般的地方看到的，身影半透明犹如鬼魅一般的女人。她有着银白色的长发与血红的眼，周身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让人见了便不由得蹙起眉头，隐隐有些排斥。

而周祺然很确定，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人。她身上的气息，总让他有股不爽的感觉——和那黑雾十分类似。

见到周祺然，女人似乎是也有些惊讶。但马上她便扬起嘴角，微微欠身，道，“你好。”

周祺然没有回应，只静静地看着她。

她似乎并不介意周祺然的态度，而是主动道，“不用那么防备，我不是来抢地盘的。”

“你是什么人？”

周祺然问道。

“我？”女人轻笑，朱唇开开合合，似乎是说了几个字，但是周祺然一点都没有听到，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墙挡下来了那般。

女人眨眨眼，似乎也没想到最简单的自我介绍都无法传达过去，索性也不介绍了，“总之，我是来尝试能不能打开通道的，试到一半，你便出现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对这里并没有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周祺然的错觉，他总觉得对面的女人有些神经不稳定的迹象。不是他在骂人，而是这个女人虽然表现得十分像个正常人，但是周祺然总觉得她身上带着几分病气——神经病的病。

女人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周祺然的反应，自顾自说完话之后便继续着她的行动。周祺然想过去她那边，却半分都靠近不得。

而后，意识回归现实。

再睁眼的时候，周祺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传送阵旁边。

“这次如何？”

房内，面容平淡的女人看到对面的银发女子苏醒的时候，便开了口。纵使她的话语听起来十分急切，她本人依旧是毫无情绪波动的模样，就像是个僵硬的机器人。

“嘿嘿……”女人醒来之后，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低声笑了笑，“这次没有被赶出来，但是好像被当成小偷了。”

……

她不是很能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

“阿夏啊，你确实发现了不错的研究样本。”女人道，“他待在那儿简直是太棒了！就像是为了报复而存在的那般。我在他身上感觉到那份气息了！只可惜他好像不知道的样子呢。”

银发女人有些异样的兴奋。

“那么，成功了吗？”面对银发女人有些神经质的举动，反应平淡，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习惯了。

“嘿嘿……”女人道，“姑且是打开了一条通道，但是不保证稳定。”

闻言，面容平淡的女人点了点头，道，“谢谢。”

修真界。

周祺然睁开双眼，差点要为周围的光明和脚踏实地的感觉欢呼。

见到那女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有些不喜，就像是自己圈了一块地，然后看到他人随意出入那般。他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戒备心是怎么来的，正准备起身，便听到脑内响起了那熟悉的，又有几分久违的声音。

【听得到吗？】

秋博宇微微睁开了眼，双目是纯粹的黑。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他暗暗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