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里大嫂子二嫂子。唐家舅妈不好上门,约明玫外出相见,谈庄子上邢家女事件。——霍辰烨离开时,据说跑出庄子折柳十八相送在亭外古道边。找个拿捏得住亲近自己将来对自己好的人嫁了她。
霍侯爷伤重,正逢明玫小厨房新建,霍侯夫人便让她负责霍侯爷的日常饮食,严肃交待她经心些。
好象若霍侯爷营养不良了,就全是她不经心似的。
当然公中的伙食银子是不会再给她追加的,公爹的伙食费如何能拨到儿媳手里来?
司茶为这事儿没少偷偷撇嘴:“见缝插针啊,不只吃食,连补汤也得小姐出了,那些虎骨熊胆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什么的多贵呀,只一味知道要好的,要上品,怎不知道给银子啊?小姐你说,难道这霍家府库里就没有这些东西不成?”
不只库里一定有这些东西,并且更不只她怡心苑里有小厨房好不好,那盛昌堂里就有不是,虽然她们不常动用。可如今侯爷卧床这样的特殊时刻也不动用吗?
为点子吃食补品,明玫都不想提那点子花用。霍辰烨给的银子数目,乖乖,只要他不再没事儿往外捐,一家子人是吃不穷喝不穷的,还在乎这点子东西?何况就算穷些,这是老爹呀,能少他一口吃食不成。
明玫摆手让司茶不要多说:“哪里就动用什么熊胆鹿茸等等的了,这话可不敢乱说。”回头再给人吃坏了,花再多银子也会被扁的。
司茶笑笑:“奴婢只是说顺嘴了。”
怡心苑照常一日三餐精心备置了送去,补汤也按着医嘱绝不偷工耍滑减料加料,因此得过霍辰烨一句赞:“还是咱们自己院里做的吃食更放心。”
那表情,估记若不是公爹儿媳不便当,大概会把他老爹也移他们院里住着呢。
霍辰烨在府里的最后这些天里,大多守在霍侯爷身边,白天稍稍休息,处理些手头的事儿,晚上就在霍侯爷床前打地铺,着着实实做了好些天孝子。
而在临离去前的这最后三天里,明玫不但见到了扇儿这枚新鲜待定姨娘,就住进了她的怡心苑,还见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还会见到的故人。
曾经的同窗,拐弯的表姐?霍侯爷的姨娘楚惜惜同学。
楚惜惜同学……
见到扇儿是请早安的时候,而见到楚惜惜,是午饭时候。那时她和霍辰烨回院里休息了一下,霍辰烨因为前晚值夜踏踏实实熬了一晚上,便睡实了。明玫让她的小厨房熬了细米肉沫粥,带着司茶往盛昌堂给霍侯爷送了过去。
才到门口,就看到楚惜惜身子半俯在霍侯爷的床头,正哭得梨花带雨,娇躯颤颤。
明玫一眼看到背影就认出她来。万般诧异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据霍辰烨说,从前在贺家,是她装惊装怕主动投怀送抱而他安慰性拍抚,然后在霍家,又是他迷醉不知万般蹊跷下疑似入了她房拉了她袖。
可当初出了事儿,连霍辰烨都被赶出了家门,她竟然还在?并且还能回府里来?这女子也太能耐了吧?
这样的女子,从唐玉琦到霍辰烨到霍侯爷,转速太快,半点不打滑,让明玫十分不相信她有所谓感情的东西在。她往霍辰烨身上泼墨,还付出被关的代价,自然得有人许她别的好处才行。
如今回来,不知又是为的哪般,可是来讨谁许下的债的?自己怎么会以为她已出局,而忘了注意她呢?
明玫思忖着,好艰难才让自己神色如常。
霍侯夫人在一边坐着,身边站着侗妈妈并几个小丫头。轮班站岗的何姨娘带着二小姐霍辰荧守在床边。
明玫跟霍侯夫人请了安,朝何姨娘点点头,听霍辰荧轻唤了声“大嫂”,过去把食盒放在桌上,便站在那里看着哭泣的楚惜惜默不作声。
旁边霍侯夫人看着,脸上就有了笑意。
楚惜惜虽背对着大家,听了那声大嫂,也知道是明玫进来了。她慢慢吸了吸鼻子转回头,在明玫的注视下站起身来,过来朝着她略福了□子,用那还没收住哭意的嗓子软声道:“少奶奶安好。”
明玫没有回礼,只淡淡道:“嗯,不必多礼。”
于是楚惜惜就着慢慢起身的当儿,顺势就把明玫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是象小时候一样瘦瘦的,却长高了很多,似乎比她还略高些了。皮肤白晰,面色娇艳,容光更胜从前,尤其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并没戴多余的首饰,腕上一只玉镯,头上两只金簪,简单得有些素净的打扮。
她人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神不喜不怒一派淡然,那通身的气势,压得她象个下人一般。
楚惜惜忽然心中一阵酸涩,她为什么那么主动不及多想就给她福礼?她也可以不福礼的,打个招呼就好了。她好歹算长辈,根本没必要那么恭敬地讨好她的,可为什么一见面,人家什么都没说,自己就福□去?
当初明明觉得两人差不多的,七品家的嫡女,三品家的庶女。可咋最后的差距这么大尼?
侗妈妈见明玫并不称呼楚惜惜,便只作不知她们是旧识这回事,热情地替明玫介绍道:“这是咱们侯爷的楚姨娘,因身上不好一直在外面庄子上养病。这现在身体还未彻底大安呢,听得侯爷受了伤,急得茶饭不思的,着急忙慌赶回来,要在侯爷榻前侍疾,尽一尽心力呢。”
侗妈妈满面含笑说着,一室人都看着明玫的脸色。
明玫脸上没什么笑容奉陪,只问侗妈妈道:“你知道楚姨娘病体未愈?”边说边打量着楚惜惜,见她人又瘦了不少,小脸更加削尖了,下巴能当锥子使了,弱不胜衣的样子更加风情了呢。
只是这妞还是老作派不改,起身时眼睛从下往上缓缓抬起将人打量个遍,最后才和人眼神对上,然后便又迅速飘走,一股怯怯弱弱娇羞不已的小家样子。这模样或许很惹男人怜爱,可十个女人有九个会讨厌这种范儿吧?
侗妈妈看明玫肃着个脸看她,心里一愣,就收了那满脸的笑意,恭声答道:“听说是呢。”说着看向楚惜惜。
楚惜惜就娇娇柔柔接口道:“正是。妾身许久未在侯爷面前侍侯,实在惭愧得紧,得了消息又着实担心,这才求了太太回了府里。”
“楚姨娘有心了。”明玫道,便不再理她,轻声问旁边的何姨娘:“现在该不该唤公爹起来喝些粥?”
何姨娘道:“刚刚才喝过药不到两刻,再过些时候吧。”
明玫点头。药里有安睡的成份,至少要睡过半个时辰左右。
因为在侯爷病榻前,大家本都压抑着声音。谁知霍侯爷竟醒了,虽没有睁开眼,却在床上略动了动身。
何姨娘刚弯腰凑近去察看,楚惜惜便扭身又扑了过去,身子一矮半趴半跪在了霍侯爷床头,一双眼睛瞬间就又红了起来,一副梨花带雨泫然未滴的模样,满脸的关怀之情,抖着嘴唇看着霍侯爷,一声声轻唤着:“侯爷,侯爷,妾身回来了。”
好象她是谁思念了八百年的人儿似的。
霍侯爷缓缓睁开眼睛,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清面前之人,眼睛在楚惜惜脸上略停顿片刻便移开,茫然在室内一扫,然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何姨娘在旁边也轻轻唤了声“侯爷”,霍侯爷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霍侯爷显然也只是醒来片刻,很快就又呼吸匀长起来。
明玫在旁边见了,心中大定。她最怕就是霍侯爷护着,那时只怕霍辰烨脸上更难看。只要霍侯爷没太当回事儿,也不用他撑腰护驾,楚惜惜还是比较好秒的。
楚惜惜大概被霍侯爷那视而不见的目光伤到了,越发悲悲切切哭起来,并且越哭越大声,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没准会摇着他身体把他晃醒然后大哭大诉一番求怜爱之类的吧。
明玫听得很不耐烦,见霍侯夫人竟然不出言喝止,十分无奈,使了个眼色给司茶,司茶便迅速将楚惜惜拉了起来。
“楚姨娘别哭了。大夫嘱咐侯爷需静养,怎可在病人榻前哭闹骚扰。”
楚惜惜听了,便乖顺地转为低泣。偏带了压抑的声音,挠人耳朵眼儿似的,听来更为消魂。
明玫十分想暴粗口,恨不得让她马上消失才痛快。深吸了几口气,认真回想了一番。
这楚惜惜出过那档子事儿,大约是被关在庄子里去了吧。现在回府里来,是想要恶心谁呢?难不能还指望这妞再玩个什么花样出来不成?
还有这妞也是,这般作做是图什么?便是病榻上的霍侯爷真醒来,难道这当下还能给你什么抚慰不成?
最可能的还是针对霍辰烨那厮的。霍辰烨快走了,不可能因为一个楚惜惜就不来伺侯他老爹,并且他也不可能管到他老爹的姨娘身上。万一最后脾气上来,管你耍哪样,我爱咋的还咋的,没准就正好中了人家什么招了。
算了,虽然她还不知道,这霍侯夫人现在放出楚惜惜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来做恶人好了,反正她也看她不顺眼。
明玫转头对侗妈妈喝道:“侗妈妈,你既知楚姨娘身体未愈,为何还敢把人带到侯爷屋里来?”
侗妈妈没想到明玫忽然对她发难,就愣了一愣。她是霍侯夫人的心腹,谁见她不是恭恭敬敬的,这少奶奶就敢喝问她?
她不由就拿眼去看霍侯夫人。见霍侯夫人正一脸不快地看着这大少奶奶,却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只好回话道:“因为楚姨娘哭得可怜,老奴推挡不过。想着难得楚姨娘有这番心意,侯爷身前有这么个人尽心伺服侯着岂不好?这才让她进来了。”
“侗妈妈一把年纪了,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府里缺少侍侯的人手不成?病人怎好侍侯病人?过了病气怎么办?何况侯爷身上有伤正是体虚时候,若旧伤未好又添新病你负责吗?”
侗妈妈被连番问得愣了,放出楚姨娘这事儿当然不是她能拿的主意,但这种被问责时候,她当奴才的不顶替着难道还能推给主子不成,见霍侯夫人仍然没话说,就嗫嚅着道:“……是老奴一时想岔了。”
“那侗妈妈下次可别再想岔了,更别做岔了!”明玫冷声道,“现在还请侗妈妈带楚姨娘下去歇着吧,带病之身过了病气给谁都不好,便在自己住处不要出来了。”
就是说楚姨娘被禁足了,让自己去办呢。敢放出来大概就是自己岔第二回了。
侗妈妈想着,并没有动步。她可以替主子挡责难,可要使唤她,也得是自己主子才行。霍侯夫人端着茶,并没发话,只眼光冷冷看着明玫。
眼神杀不死人。明玫不看她,只盯着侗妈妈。
三人就这么僵住了。
那边楚惜惜一听,便明白自己大概又要被关起来了。她费了多大劲儿才又能回到侯府,如何愿意自己再被关起来,当下也不哼哼唧唧地哭了,干脆大声地哭起来,边哭边求明玫道:“少奶奶,妾身已然大好了,刚才不过是想求个功才那般说的。不信你请大夫来诊脉,大夫一诊就知道了啊。”
明玫皱着眉道:“楚姨娘,你前后言辞矛盾,让人没法信你!何况现在大家都全力顾着侯爷,如今倒还要给身体大好的你另请大夫以辩真伪?楚姨娘这到底是回府侍疾来的还是添乱来的?总之府里也多的是人侍疾,这几日你就先好好呆着,不添乱就算你帮忙了。另外我刚刚好象说过,不可大声喧闹,楚姨娘这么快就忘了?这么一惊一乍的怎么适合榻前侍疾?”
楚惜惜见明玫恼了,倒也不敢过份再闹了,从听明玫说先呆几日她就心下一松,怕万一闹起来了日期被无限延期就不妙了,想着便收了泪,委委屈屈问道:“那妾身几日可以出来?”
明玫略想了一下,霍辰烨三日后就要走了,不让他们碰面尴尬就好了,之后看情况再说吧。便道:“五日好了。到时请太医来瞧过无事了,再听侯爷意思吧。”
楚惜惜点了点头,揩干了泪站在一旁,等着侗妈妈带路。
霍侯夫人冲侗妈妈微微点了下头,侗妈妈就忙一挥手,让身边两个丫头带着楚惜惜,一起走了出去。
明玫便一直被霍侯夫人的冷眼笼罩着。
一片安静中霍侯爷却没有睡太久就再次醒了过来。
何姨娘轻声唤着“侯爷”,一边把霍侯爷抱扶起来,霍辰荧就在霍侯爷背后塞上了垫子。待霍侯爷靠坐稳了,司茶已经打开食盒取了盛粥的玉碗递过去,明玫接了,再递给何姨娘。何姨娘就一勺勺的喂了大半碗。然后明玫递了旁边备用的软布巾上去,何姨娘接过给霍侯爷轻擦了嘴,便在霍侯爷身后站着轻轻拍着背顺食儿。
霍侯爷恢复了几分力气,就问起来:“刚才……谁……在这儿……哭?”
何姨娘不敢隐瞒,就把刚才的事儿细细讲了一遍。
霍侯爷没有说话,只扫了霍侯夫人一眼。
霍侯夫人心里一虚,就解释道:“因着唐家三太太送过信儿来,说要过府来探病。我想着那是楚姨娘娘家姨妈,过来一趟没看到楚姨娘也说不过去。加上当初烨儿的事儿,楚姨娘本是无辜,关这么些年也够了。又有楚姨娘哭死哭活的求着,心一软便答应了。”
明玫道:“太太不会是听错了吧,唐家老太太孝期未过,唐家三太太如何好脱孝上门?”
霍侯夫人就又使劲瞪她一眼,道:“长辈儿说着话,小辈插什么嘴?还有没有规矩了你?通家之好哪有那么多讲究?那唐家孝中难道没上过你贺家门儿不成?”
可贺家和唐家的关系是你霍家能比的么?明玫想着,口上只道:“婆婆说的是。”
霍侯爷就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