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后,霍侯夫人被丫头扶着回了自己住的盛昌堂。对那一路跟着到盛昌堂廊下的司茶,倍觉堵心。
丫头服侍着霍侯夫人倚坐在榻上歇息,又忙拿了美人锤过来锤腿。霍侯夫人疲累地闭着眼睛,轻声道:“肩。”便另有两个丫头过去轻捶着肩。
静了好一会儿,霍侯夫人才觉得气缓过来了,挥退了丫头,留下侗妈妈说话。
“你瞧瞧厉害不,进门不满一天,就这么明火执仗地跟我对着干了两次。”霍侯夫人语带嘲讽地道。
侗妈妈忙在榻下的脚踏上坐了,拿起美人锤轻轻锤,一边鄙夷道:“那贺家,本就不是什么大家大族的,别人家女儿传出点儿什么名声那是没脸活的,哪象她们家,就象没把那名声当回事儿似的。何况看看昨晚的行径,更是泼皮无赖般的。会这样闹腾也是意料中的事,太太犯不着气坏了自个儿。”
霍侯夫人闭着眼睛,闻言轻笑道:“我自然是生气的,这般不敬婆婆,交待她点儿事儿就没有一句是应声‘是’应声‘好’的,谁当婆婆能不气?不过倒也更放心,这么个炮仗,早晚把烨哥儿给点爆了。”
侗妈妈连声附和道:“正是太太这话呢。大少爷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娶个泼辣闹腾的,好过娶个柔顺软面的。或许不用太太作什么,他们自己就得死杠起来。新媳妇儿时便如此嚣张,到时新鲜劲儿过了,看她如何自处。”
霍侯夫人闭着眼睛没出声。
这么多年,别说侯府,包括那两府的内宅,谁不遵太太的意思。就是外院里,太太说的话,除了侯爷,除了后来忽然就叛逆起来的大少爷,也没有谁这么明目张胆硬顶的。
可现在来了个新媳妇儿,一来就跟婆婆杠上,太太如何气能平。
侗妈妈太太还是郁郁,便用着轻松的语调又道:“如今这几个又最懂大少爷心思,惯会顺意服侍。这消长之下,谁更得大少爷心还用说吗。没准到时,也不用太太费事儿,大少爷自己就帮太太出了这口气了。”
霍侯夫人本来还好,听了这句,不由冷哼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还不清楚吗,那烨哥儿早就翅膀硬了,哪会管我有没有受气。看看小时候,说什么听什么,现在呢,也就面上还肯顾几分了。至于这几个丫头,哼,那匹野马,想靠这几个丫头就收拢住他?”
她只是趁机加柴而已。昨天外室,今天丫环,连番事端,最好从贺家女到贺家,都跟他心生嫌隙。至于母子同声同气?哼,时至今日,她还会有这样的妄念么?
当初明明都赶出家门了,竟然忽然就又回来了,还立了功得了封赏,如今越发不得了了。霍侯夫人想着,不由一阵气苦。嫁进霍家这么多年,熬油似的熬到现在,就落了这么个外面光的侯夫人身份
侗妈妈见霍侯夫人面现恨意,便知道太太又在想什么,就忙笑着劝道:“有这面上情也够使了,说明大少爷还是顾念着旧情的,大少爷可是跟侯爷直接摔脸子的。再说这些丫头子就算不行,窄鱼巷那位却好使得很。如今少爷成了亲,自然会多许多约束。那洛月如果聪明,更该知道只能靠着太太。”
霍侯夫人没有接这话,只问道:“如今,你说该如何处置?”
“那叫司茶的还在外面廊下等着拿身契呢。照奴婢说,不如问问少爷的意思。少爷若说都留,少奶奶能如何?少爷说不留,太太何必白白给了身契去,干脆直接作主把这些丫头都配了府里各处的下人,这些丫头还不是气恨那位容不下。在府里立足,总也是得要下人们支持的。”
下人们处处使绊,她便左右施展不开。
霍侯夫人道:“若烨哥儿一个都不要呢?都由得他们不成?趁着是侯爷说的立妾的话,现在不用点强,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中厅的时候,她也想打退堂鼓,并且既是退让,还不如一退到底,再当众落两滴泪,哭上一场,说既然媳妇如此不喜,还可能连累大家,就一个也不立了吧。那时候就迅速快刀斩乱麻将丫头子们配了人,也免得被臊到脸上来。也好让大家都看看,这婆媳对垒她败得多彻底,败到了懦弱忍气吞气的地步。
维护了大家利益,自然会得大家的支持,那是另一种胜利。
可想想昨晚那般闹腾之后,到现在连两人新婚夜的情形都没问出来,这就让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烨哥儿把人撵得干净,据说除了贺家带来的丫头,其他人连院子都没让进。照这么着那怡心苑可不变成她贺家的了?如今既然已到这份上了,怎么也得抬一两个姨娘起来。那几个丫头中,先选两个最听话好拿捏的吧。”
霍侯爷进来的时候,便见着自己夫人两眼红红地依在榻上休息。——其实人家只是刚才心中烦闷大口牛饮呛着了。
见霍爷进来,侗妈妈忙告退,霍侯夫人也没叫丫头,自己上前服侍着霍侯爷更了便衣,一脸的委屈模样。
“夫人怎么了?谁惹夫人伤心?”霍侯爷问道。
霍侯夫人见问,眼睛眨巴眨巴便真湿了起来,轻声道:“还不是侯爷,让妾身去遭这顿没脸,传出去,我这婆婆可当得上恶毒了。”说着便抽抽答答把刚才午晌的事儿讲给侯爷听。一副被赶上架的鸭子状,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嘎嘎得多么不遗余力。
霍侯爷多少有些心虚,是他让夫人今天抬妾的没错,不过原由他并没有跟她细说。没有显得过分的里外几场闹腾,只怕是不够的。不告诉她,做得才更逼真嘛。看样子对上那贺家小七,夫人并没讨到什么好处。
——唉,怪只怪这亲成得,太对点儿了。
几天前,同样西南立功而归的韩将军已经上表请调户部,想谋个闲职,说自己久在西南身染湿寒之气,身体状况不宜再带兵驻守征战了。
今儿早朝上,取代裴家驻守西南的杨家老将军的奏报到了,老将军已然上表讫骸骨(虽然确实有些老),把手下大半兵权交回,留守的杨将军手里也只留少许兵权。
连太子的外家杨家都开始避风头了,他是不是也收拾收拾争流勇退呀。烨哥儿如今也出息了,霍家交他手里,自己旁边指点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然后赶快生儿子让他含殆弄孙吧。
霍侯爷想着,推卸责任道:“我向不理内务,原也不知抬个妾还要选日子的。”他只是随便说说,却也说得霍侯夫人无言以对。本来么,便是男人说了,可这么明显不对头的事情不是应该劝止的吗?哪有象她那样马上欣欣然就去点火加柴的。
霍侯夫人拿帕子揩了揩眼睛,道:“不只是日子,哪有人家一口气儿抬六个姨娘的?传出去不被人笑话么。可是想着侯爷于烨哥儿的事儿上一向上心,既然说了,妾身便照着行事吧,谁知听了侯爷的,却落了一干人的耻笑。”
霍侯爷看夫人一副伤心的样子,便调笑道:“谁说这样就当得上恶毒婆婆的?最多是人讨人嫌的婆婆而已。”
“侯爷~~”霍侯夫人软着嗓子不依。
“嗯,反正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霍家有个什么样的婆婆有什么打紧,反正也不怕传出去没人肯将女儿嫁进来。”霍侯爷继续笑道,话音一转,又道,“烨哥儿让你累了这么多年,如今成了亲,还这么让夫人操心?夫人干脆放手让媳妇儿跟他闹腾去,正好落个清静。”
——要交给媳妇儿管,这话已经第二次说了。以前护烨哥护得紧,现在这是连媳妇儿也护上了的意思?霍侯夫人心中泛涩,嘴上却道:“自家儿子,说什么累不累。只是想问问侯爷,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妥,还是不抬这么多了,妾身想着,就抬两个吧,照着烁哥儿屋里的例,多了扫媳妇儿的面子,少了也委屈烨哥儿,他可是世子,又是兄长,屋里服侍的也不好少过弟弟去。侯爷以为如何?”
霍侯爷笑道:“我昨日随口一句,倒出了馊主意,如今我可不敢乱说了。你与烨哥儿媳妇儿商量吧。”
她只是要他句话,若媳妇儿再推阻好拿话挡回去,来个板上钉钉。侯爷却撂手不管了?还让她跟媳妇儿商量?
她在这府里混的,越发没个人样了,到时候那说好的回门后问责的事儿,是不是也要不了了之啊?霍侯夫人只觉胸口一阵发闷,忙半低了头,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媳妇儿自是同意的。既然侯爷也这么说,那便如此吧。”……
明玫回屋后,特意泡了个热水澡,这亲认的,让人身心俱疲。
然后上床,睡了个昏天黑地。
霍辰烨回屋,便看到床上躺着他的新娘。女孩儿侧卧,头发随意乱在枕边颈倾,被遮的脸只剩不到巴掌大。粉嫩的嘴唇半闭,微微往外呶着,鼻翼轻轻翕动,睡得人事不知。
伸出手指在她唇上抚了抚,女孩儿便吧唧两下嘴,再蹭蹭那瘦小的脸颊,女孩儿似不堪其扰,拍蚊子似的猛抚了一把脸,然后翻身躺正,依旧睡得酣畅。
看她眉眼舒展,没有梦中也露出些什么烦难的情绪嘛。
霍辰烨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自个儿轻笑道:“睡得小猪一样,是有办法解决还是一点儿也不气恼?”
司茶在盛昌院里站了半天,最终也没拿来六个丫头的身契。——侗妈妈出来说:“太太管着合府的人事呢,那么多人哪,哪能那么快找到这几个丫头的?估记到明天端茶的时候,也就翻捡出来了吧。”
司茶心里十分气恨,堂堂一个侯夫人还这么耍赖,太没品了吧。可她却毫无办法。
回得院来,素点悄悄迎上来,告诉她霍少爷已经回来了。她俩唧咕了一会儿,叫上素心,几个人一同站到了门口。
聊闲天一样,她俩添油加醋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推测的自家小姐被一屋子老妇女挤兑压迫着要让六个丫头端茶的事儿给素心讲了一遍。
说完了司茶便拿帕子揩眼睛,用着浓浓的哭腔道:“可怜咱家小姐,在贺家过得好好的,天天乐呵呵的,进了霍家这高门大院的,是要天天看人眼色忍泪吞声强颜欢笑地过日子了吗?”
一边暗恨这眼泪不给力,揉这么半天怎么就不掉下来呢。真是无比怀念流泪特长生司水姐姐呀。这万一霍少爷要出来了,没看哭出眼泪来,可是要穿帮的。
就连素点看着司茶的动作也不由呆了一呆,这姐姐忽然悲情真心不大象啊。
迟疑了一下她也拖着哭腔问道:“司茶姐姐你不是装哭吧?怎么连你都哭起来了?”
弄得司茶差点笑场,忙使劲把腰弯下去,咬唇忍着。
旁边素点就忙用哭音接上道:“噢,难道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也好想哭呀。”
几个丫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霍辰烨听个清楚。他心中暗笑,伏身咬了咬明玫的鼻子道:“你的丫头跟你一样鬼点子多。”
床上的明玫皱皱鼻子,继续昏睡。
掖掖被角,霍辰烨起身出门。走到门口,就顿了顿脚,看了眼那几个假哭得正欢的丫头。
素点听到脚步声,便不满地看着门口,发现霍辰烨一出来便盯着站在最前面的司茶,一脸审视模样,忙不动声色往前一步挡在了司茶身前。——大约,这新姑爷要是动粗的话,她还可以拼着挨他一拳也可以不小心误伤性地挠他一下吧?
霍辰烨却没注意素点戒备的神态,不然没准反而会激得他踹一脚试试?他扔下一句:“小声点儿。”转身去了外书房,提笔刷刷写了两行名字,有男有女,一一对应……
明玫睡到酉时倒醒了一下,睁开迷蒙的眼睛瞅了瞅窗外:嗯,天还没亮呢,接着睡吧。
再醒来就不知道是几时了,外间黑漆漆一片,身后热乎乎一团。一只胳膊搭在她腰间,一片大巴掌正贴在她腹部。
明玫动了动,那咸猪手也动了动,把她搂紧了些。
等反应过来是谁,明玫慢慢把那猪手往起抬,谁知这么一动,霍辰烨便醒了来。
“醒了?饿不饿?”霍辰烨问道,还带着些朦胧的睡意。看她睡得熟,晚饭都没叫她。
“渴。”明玫道,鼻音甚重
霍辰烨坐起来,够了备在床边高脚杌上暖笼里的水壶,倒了杯水,用另一放在她脖后的胳膊把人揽起来些,水杯递到嘴边。
明玫眯着眼睛,就着他手喝了。然后就往被窝里钻了钻,倒头又睡了。
霍辰烨呆了呆,放下水杯躺下,伸了胳膊把人圈近些,手就罩到了胸前那馒头上。
女孩儿虽然身子骨瘦小,却也温软馨香,触手滑腻。霍辰烨摸着摸着便揉搓起来,最后变成一阵急乱的抚弄。嘴唇也贴过去,从女孩儿的后脖颈一路亲吻起来,越亲越摸却越发燥热不奈,干脆扳正女孩儿身体,就密密压了上去。
明玫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很快便被镇压得动弹不得了。
身体忽然被重重灌满,明玫只觉酸涨得难受。那男人却龙精虎猛,可劲地冲刺起来。
明玫微张着嘴,不停地喘着,象一只被扔到岸上的鱼,只无意识地哼嘤出去。
直到全身大汗淋漓,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住,那种不知道天上地下的感觉让她茫然了好一会儿,全身的肌肉却忽然绷紧,手无意识地抓掐着男人背上的皮肉。
霍辰烨的呼吸也越发粗重,忽然低低吼了起来,然后明玫便随着那一阵被喷洒的感觉,整个身子都绷成了弓形,直到那股无法言谓的劲儿过去,身子才又彻底软了下去
再醒来时天依然没有亮,意识回笼后,明玫才想翻个身,就觉得腰身酸得难忍。最主要是下面,火烧火燎的感觉。明玫忍不住闷吭了一声。
男人睡觉很警醒,立时便也醒来了,拍了她两下,含糊问道:“怎么?”
“痛。”
男人静了一下,闷笑了两声,又坐起身来,拿了膏子来抹,明玫又驼鸟了一回。
膏子凉凉滑滑的,倒也真能减些痛疼。然后男人依旧躺下,还是一下一下给她揉着腰。
这般一折腾,明玫再也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盯着帐顶,隐隐有些饿意,才想起来自己大概午觉晚觉连轴睡了。这不科学,真的。这不是科学的养生之养。
嫁个人,多年的习惯全乱了,连生物钟。明玫琢磨着,怎么把它调回来呢?
“怎么,睡不着了?”霍辰烨问道。
“嗯。”
“能睡到现在才睡不着,不错不错。”霍辰烨笑道,摸出枕下怀表看了看,“才睡了不满七个时辰而已。”
“主要是你家床好。”明玫睡足了,又开始贫嘴。
“嗯?你确定不是床上的男人好?”霍辰烨捻了捻她胸前的小茱萸,问道
两个人有的没的哈拉了一会儿,霍辰烨道:“今天认亲后,你被当着那么多人,嗯,逼迫,害怕吗?”
“不怕,我知道有个英雄会来救我的。”想了想霍辰烨后来没来,他那时估记正和一帮子爷们儿喝得嗨呢,便忙改口道,“有个英雄会挺我的。”
霍辰烨却没玩笑,他“嗯”了一声道,“没错,有我呢。”停顿了一下,又刻意放柔了声调问道,“宝贝儿,你昨天和今天连番跟母亲对仗,你是不是,不喜欢母亲?”
呃?明玫立时警醒。思忖了下,说男人家人坏话什么的,是做人媳妇儿的大忌吧?哪怕说的是事实,男人也可能并不高兴。
她笑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都只是配合你做戏嘛,多些矛盾不是更能说明问题?”
这话自然是没错,但可惜他太了解她,根本不信。
“小东西快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你?整天笑嘻嘻的四两拨千斤,何曾象昨天在二门上那样言词激烈。”
“冤枉啊,言词激烈的是司茶呀男人。”
“自然是你授意的,还不都是一样。”那男人道。
再多矫饰就矫情不可信了,坦白从宽要迅速呀。
嗯,从拍马屁开始比较保险。明玫缓了缓,认真道:“以前在别的宴会上见过她两次,她都是抹着眼泪,用关心的语气散播着你的坏话,我心中着实不喜,所以便有些忍不住。”
“噢。”男人应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这确是太太惯常会干的事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态度很有问题?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明玫一副忐忑的样子道。这种双方家庭问题,有无房车折,房车是一次付清还是按偈,和父母同住还是搬出去独立,啥的啥的,实在应该在婚前了解清楚啊。
可现在他们成个亲,xo的次数都比深刻沟通的次数多,太直奔主题了这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