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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带上枷锁,跟着差役上了路,翁氏换了身棉布衣裳,只携了个心腹婆子,也跟着一道去了。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很,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谢尚翊和谢同壁兄妹俩直直站在门口,目送远行的父母,谢尚翊伸手握住了一旁不停颤抖的妹妹,略显嘶哑的声线响起,“不要怕,还有我在。”
谢湛老夫妻俩不忍亲历骨肉相离,宜珈搀着他们慢慢走回正屋。谢老夫人干瘦的手握着宜珈的,只听她问道,“你母亲身子可好些了?府里头的事儿,你让她别操心,就说我和她爹好好的。”
宜珈顺从的点头,旋又担心道,“如今舅舅和舅妈……”她话里一顿,谢宴和翁氏这会儿已不算是谢家人了,宜珈沉默了一瞬,改道,“宴叔叔走了,外祖母你们将来可有何打算?”
俗话说养儿防老,如今谢家丢的可不仅是个儿子。降侯为伯,除了待遇荣耀一律削减,更严重的是谢家失了世袭爵位。三等伯,位列贵族爵位末席,无世子位,嫡长子降等封为二品无权将军,若无嫡子,爵位遂止。京城里多的是王公贵亲,亲王郡王级别的好几个,伯爵府实在是不够人瞧的,何况又是个随时断档的落魄府邸,谢家的太平日子怕是从此一去不复返。
谢夫人听了外孙女的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我和你外祖父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年纪,还能随便让人欺负到头上不成?!”
老夫人说的越是自信,宜珈越是不安,她甚至劝了老两口搬去孟家住一阵,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也不迟,谢老夫人听着窝心,把宜珈搂在怀里,笑着拒绝了她,“这会儿去孟家,岂不是添麻烦去了?何况到底在这府里住了几十年,我呀,舍不得走咯。”
老夫人领着宜珈去了主屋,屏退了几个丫鬟,拿着钥匙开了锁,从柜子里搬出了几个小盒子放在床上,宜珈数了数,共五个,四小一大,一式样的云纹紫檀木,高雅却不奢华。老夫人锤着腰,坐到床上,宜珈赶忙走到她身后,替她揉捏起来。
老夫人享受的闭上眼,满足的叹道,“走之前还有外孙孝顺,老婆子这辈子值咯。”
宜珈心里一顿,一股酸意直冲喉咙,她使劲忍下泪珠,俏皮的哄着老夫人,“外祖母要去哪个好地方?您可不能撇下宜珈和娘亲,一个人逍遥去。”
老夫人笑开了怀,“外婆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看着我们宜珈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外婆还要亲手抱一抱小曾孙,看看是不是和他娘一样都是只小肥猪?!”
宜珈擦了一把眼泪,不害臊的回道,“行啊,您说话要算话,到时候我一准抱着孩子天天来唠叨您!”
老夫人笑的眯起了眼睛,伸手捏了一把宜珈的小脸蛋,打趣道,“小姑娘家的不害臊。”
宜珈梗着脖子装大无畏样,惹得老夫人用力拍了她一下,宜珈揉着小屁股哀怨的看向谢老夫人,老夫人指了指床上那几个雕花盒子说道,“喏,大的那个你带回去给你母亲,小的几个你们兄妹四人一人一个,收好了,这是我给曾外孙的见面礼。”
好嘛,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又被这几句“遗言”勾了出来,宜珈委屈的嚷嚷道,“要给您亲自给,您刚答应的好好的,说要亲眼看的……我不管,大姐姐在边关,四哥去了江南,六哥也不见了,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宜珈越想越伤心,积蓄多时的委屈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弯,她索性放声哭了出来,匐在谢老夫人膝头哭的昏天黑地。
老夫人有些感慨,轻轻摸着她的后背,这孩子太敏感,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联想到十万八千里,还好自己没把和老头子去边关从军的打算给交代了,不然宜珈还不扎根驻守在这儿了?!
“好了好了,珈儿不哭了,你这傻孩子,脑筋怎么转不过弯呢?”老夫人狠下心,照着宜珈的后背猛的来了一记铁砂掌,“咱家如今遭了猜忌,难保不会有人落井下石,这些东西未必能保得住,与其给那些贪官污吏挥霍去了,还不如给我唯一的血脉,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犯傻呢?”
宜珈傻乎乎的看向外祖母,她真没想到这茬,“那都给了我们,外祖母你们可怎么办?还有尚翊表哥和同璧表姐,如今家里遭了难,更是需要银子撑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谢家落魄了,若是再没了银子,这日子只会每况愈下。
老夫人心里叹了一声,宜珈这孩子太实诚,盒子里的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想着往外推,换了旁的人,怕是早红了眼抢都来不及,老夫人和蔼的摸了摸宜珈,这份善良让老人家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咱们谢家跟着先帝一道打下的江山,你外公当时可没手软,咱家底子厚着呢,所以啊,你就放一千个心。”
宜珈还要问,老夫人一瞪眼,斥道,“出来了这么久还不回去,仔细叫人发现了再罚你跪祠堂去!”宜珈一噎,原来祠堂是她第二个家这个事实人尽皆知……
宜珈领着杭白几人,捧着盒子离开了伯爵府,宜珈一步一回头,眼圈红肿,杭白看了不由叹气道,“姑娘,您这样夫人一看便知出了事……”
宜珈赶忙忍下已在眼框里打转的泪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强笑着回了孟家。
谢氏午睡醒了,宜珈带着几个盒子去看母亲,谢氏一见这几个盒子顿时一愣,屏退了下人,伸手一打开,满屋顿时一片珠光宝气。盒子里珠宝首饰琳琅满目,翡翠镯子宝石链子堆作一团,稀世珍品,前朝古物,应有尽有,盒子里还藏了一叠厚厚的银票,目测数额巨大,至少有十万两。宜珈这会儿才相信了外祖母的话,她外公当初可真没“手软”。谢氏当即锁了盒子,直问宜珈平鎏侯府是否出了大事,宜珈按照老夫人说的台词说了一遍,谢氏将信将疑,宜珈轻轻退出了屋子,合上门,长舒了口气。
对于外祖母的说辞,宜珈心里仍有疑虑,她回屋后,思虑再三,终是写了封亲笔信,托人带去虞府转交元微之。宜珈呆坐在房中,愣愣的看着窗外凋零的枯树,满地零落的黄叶,她活了这一世,本是如此骄傲,那般志得意满,末了却发现自己连蝼蚁都不如,除了卑微的乞求他人援手,她竟一无是处。元微之,元微之,宜珈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但愿你是那救我于水火之人。
“扑棱棱”,忽然一个重物笔直撞进屋中,倒在宜珈面前,宜珈吓了一跳,杭白紧紧护着她。紫薇鼓起勇气,拿了鸡毛掸子戳了戳那东西,“嗷——”地上那坨东西猛地吼了一嗓子,一旁鸟架上正臭美着梳理羽毛的小白一个激灵,扑腾了两下翅膀立马飞到那东西身边,提溜着小眼睛上下一打量,试探性的“嗷”了一声。
那灰扑扑的物什顿时来了力气,使劲翻滚了一下,竟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小白扑了过去,宜珈觉得,那个姿势大概可以称为“饿狼扑羊”,她惊悚的联想到——那东西该不是饿坏了想拿小白当早餐吃?
小白丝毫没聆听到宜珈的心声,它从毛色?or身材?or体味?认出了灰毛就是她的阿娜答大白,兴奋的朝灰毛迎了过去,两鸟甜甜蜜蜜的抱在一起,在青砖上一道滚了三周半。
紫薇一惊一乍的对宜珈说,“啊,小白红杏出墙了!可怜的大白哟,远在千里之外就被只灰不拉几的大鸟抢了老婆……”她还顺带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只灰扑扑的大鸟。
宜珈眼角抽搐,她怎么觉得那只灰毛怎么看怎么像大白呢?瞧那斜下方45°俾睨众生的神情,瞧它搂着小白灰里透红的幸福样,这不是活生生的大白灰毛版么?所以说,要扒开外边看内在——如此无敌傲娇的小雕,她两辈子就认识这么一只!
“咕噜噜——”大白抱够了老婆,肚子忽然响了,它羞涩的垂下脑袋,别过头把爪子伸到宜珈面前。老子把信安全带回来啦,快把肉端上来!
宜珈眼尖的发现大白腿上绑着的竹筒,立刻解了下来,丝毫不理睬大白千年难得的期待眼神。宜珈一目十行,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袁丛骁信上说,他顺利截获六哥和六嫂,他们目前正安好的呆在营里。大白眼巴巴的等着宜珈一声令下有肉吃,谁知宜珈翻来覆去把信看了好几遍,就是没说它最想听的那句话,大白悲愤了,你丫不知道快递要给邮费的么?!你霸王,我,我,我啄死你!
大白恼羞成怒,朝着宜珈一头拱过去,还没挨到宜珈的衣角,忽然叫另一只天外飞鸟拱到了一边,大白一个前滚翻摔了出去,再抬头时却傻了眼,屋里怎么又来了只小雕?
宜珈也迷惑了,新来的那只羽毛雪白,神态高贵,踱着优雅的步子睨视了一旁的大白一瞥,却对着小白投去含情脉脉的一眼,大白出离愤怒了——这是赤果果的勾引!
“小姐,它腿上也绑着信呢。”紫薇一边喊,一边上去解开它腿上的竹筒,意外的发现除了信还有一根半长的银簪。
宜珈接过信看后,脸色却没有刚才那般好了,宜珈仔细一对比,两封信时间间隔有大半个月,这会儿闻诤夫妻俩应已带着外甥们走了好一阵了。她又拿过簪子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又怕有什么深意,小心的收在首饰盒中。
大白这会儿没心思反省自己是否失职,它正为爱情奋战呢,大白瞪圆了小眼睛,伸长了脖子,张开灰色的双翅使劲朝另一只小雕扇动,那只也不甘示弱,鼓起胸膛,一米多长的两翅相对大白,两只小雕拼命朝对方扇风,顿时满屋子羽毛乱飞,灰白毛羽遍地都是。
“阿嚏,”小丫鬟们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宜珈一声令下,“把它们拉出去,大白延误送信,今晚关笼子里,不准给肉吃!”
哈啊?大白圆溜溜的小眼珠头一次正视宜珈,它只是稍微迷了一下下路,又找了会儿吃的而已!又不给它肉吃?!你们要不要这样啊,一个两个都来这招,大白气鼓鼓的横躺在地上挺尸,老子不干了!
一旁的对手送了个白眼给它,大白撇过眼当看不见。
紫薇好奇的问道,“小姐,哪只才是大白呀?”
宜珈气在心头,毒舌道,“那只脏兮兮、灰蒙蒙、全身肥肉的!”
大白险些吐出一口鲜血,这回它可是真的躺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差不多卷终,基本男主就定了,然后就嫁了==【快速查找本站请百度搜索:三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