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萍水相逢】

千绘干睁着眼睛看着静雄，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好像在大街上突然捡到个钻石戒指，或者从街角突然冲出一堆人握紧你的手说“恭喜你中了我们公司的大奖！”，当自己仰慕的明星突然对你说话，所有的粉丝都会激动得痛哭流涕，或者惊呆到哑口无言。

平和岛静雄反而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仍在看着电影海报。

是在自言自语吗。千绘的脑海里这一场景和什么东西重叠了。

樱花洒落的坡道上。身体不好的女孩子。讨厌城镇的男孩子。豆沙面包。团子。她说この学校は好きですか。（你喜欢这所学校吗？）

她说私はとってもとっても好きです。（我非常喜欢这所学校。）

でも、何もかも、浃铯椁氦摔悉い椁欷胜い扦埂！梗u牵宦凼裁矗疾豢赡芤怀刹槐洹＃

sしいこととか、うれしいこととか全部、全部浃铯椁氦摔悉い椁欷胜い扦埂￥饯欷扦狻长鏊虾盲扦い椁欷蓼工！梗u咝说氖虑椋炖值氖虑槿迹蓟岣谋洹＜幢闳绱耍阋不嵯不墩飧龅胤铰穑浚

那个时候，男孩子说。

つければいいだろう。（再去找不就好了。）

一瞬中无声的世界，黑白的世界全都有了颜色。

如果没有男孩子的搭话，她就会永远待在坡道下面，永远都无法迈出那一步。*

虽然有点微妙的不同，但和此时的场景如此相似。

千绘深深吸气，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忍不住模仿起来。

“……你喜欢池袋吗。”

“嗯？”

提高声音反疑之后他才默默地想了想。

“不讨厌吧。”

自始至终他都在看着海报，像是对空气说话一样回答她的问题。

千绘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到海报上。原本烦躁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如一汪湖水只剩下缓缓推开的波纹。大街上灯红酒绿，仍然那么吵闹，可是现在她的耳朵里分贝小了很多。

她站在下风向，闻着静雄周身散发的烟草味道，淡淡的似乎有薄荷的香气。此刻，她想象自己站在野外的山坡上，脚踩着带有露水的青草，肩膀上停着萤火虫的微光，凉夏之风吹开额前发，勾弄着裙角和手中提金鱼的袋子。

——小林说，平和岛静雄是个火药桶，看来并不是这样呢。

——不仅不会觉得害怕，反而很惬意。

人与人的交往，并不是互相认识才可以交流。在影院门口的他们，并不相识，也没见过，对话时连眼神都没有相对，分明是两个自言自语的人。可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在沟通。对与人对话苦手的千绘来说，有限的以语言交流的机会里，这是她最中意的样子。

对沸点极低的静雄来说，这也是他不会被点燃的方式。

看够了海报，静雄错开脚步，无视刚和他说话的千绘走开。千绘见状，移开步子，向另一方向走去。

陌生人之间，遇见无需招呼，离开也不用道别。看来，两人都有着同样的波长，才会对不辞而别默默赞同，即便静雄在千绘眼中属于明星一般的存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也会立刻意识到，自己没有追星的兴趣。

其他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不加寒暄地对话，不打招呼地离去，两人诡异得如同黑道线人接头。但拆开来看，毕竟只是陌生人而已啊。

“平和岛静雄先生！”

跑过来喘着粗气的男声响起。

千绘在意地停下了。

“你好！我是娱乐周刊的记者……可算找到您了……呼……呼……”

站在静雄后面的千绘没有看见，在记者说出“娱乐周刊”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眉头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但他忍着不说话，等待上气不接下气的记者。

“您的弟弟羽岛幽平先生的主演作品《执事们的沉默》被电影节提名之后，他的经纪人没有任何理由地单方面推掉了我们周刊的专访，把我们这期的计划全都搞乱了，您能不能帮我联系上羽岛先生？”

虽然记者说话压低了声音，但已经传进了千绘的耳朵里。

甘乐曾经告诉她，平和岛静雄的弟弟叫做幽，是个演员。可是她这才发现自己脚本的主演就是那个弟弟。

原来刚才他一直在看海报就是这个原因吗？千绘双腿不受控制地慢慢凑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你们兄弟之间联系一定非常容易吧，拜托您帮……”

咔！

年轻记者后半句话被生生吞进肚子里。他所以吞了句尾，所以睁大了双眼，所以双腿抖动，全都是因为亲眼看到羽岛幽平的哥哥回手握住路灯杆，只用单手就像从水果切片上拔下牙签一般，将整个路灯带着灯顶装饰用的彩旗，还带着碎石带着飞灰，就那么硬生生地连根拔了出来。

整件事情在千绘的瞳孔中，从此开始了慢动作。

她就像站在梦境中一般看着曾经看见过的，静雄发飙的场面再次上演，甚至于忘记了向自己方向逃过来的记者离她已经那么近了。

空间和时间，仿佛都带上了不真实的光。

“果然……羽岛的哥哥有暴力倾向么！”记者一边退后一边看着静雄手中的路灯，不，不如说如果不看着点躲开的话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要被砸碎了吧！

千绘完全呆站在原地，诚然，她知道自己很害怕，但却无法动弹。在平和岛静雄的暴力面前除了折原临也，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第六感强如小林翔，也会被误伤。

脑海里又窜出了和静雄的对话。

……你喜欢池袋吗。

——小林说，平和岛静雄是个火药桶，看来真的是这样。

——不过，虽然觉得害怕，惬意感却半点都没有减少。

不讨厌吧。

——是因为我以为自己在梦中吗。

——是因为平和岛静雄全力挥击所散发出来的美感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静雄！！！”

助跑而来的静雄发出了怒吼，将路灯脱手。刚从便利店出来的田中汤姆大喊着要他停下，可是已经来不及。

猛力的挥击带着强风贯上千绘的脸，她看见路灯杆的黑影一点一点没入视野，占据了全部空间。

——是因为，我要被路灯打死了吗……

轰——！！

路灯砸到地上拦腰弯折断开，可怜的记者被气流震得摔了出去。离他更近的千绘只一下，便觉得脚底失去了支撑，整个人离开地面。如同字面上的意义，看见的一切都在以奇妙的方式“下坠”，她甚至能看见平和岛静雄的头顶。

是不是，灵魂会就这样直接脱离身体去天堂？

记忆，在这里中断了几秒。

落地时感觉到了冲击力，但同感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啊，原来掉在地上还不如身体发病痛吗。淡淡做着比较的千绘想要撑地爬起来，才发现“手掌下面没有可供支撑的东西”。

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支撑”。

那是因为，有人接住了她。在她被摔飞的瞬间抢上来，将她并不大的身体用自己的胳膊垫住了。

根本没有人能看清那个人的人影。实在是太快，当中断的记忆连接上，她只发现自己基本无伤地半腾在空中。连千绘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还在心理暗暗开玩笑说，难道有暗中保护我的忍者？

不对。

不是忍者。

她不认识，围观群众也不认识，倒地的记者不认识，但是平和岛静雄，认识。

绝对不可能不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静雄额头上的青筋瞬间又爆了出来。

接住被误伤的那个女孩子的人——

“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