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果不其然】
平和岛先生是把我当做小孩子吗!
男人没有办法回答。
实际上最初,的确是当做小孩子的,那是因为,这样的话对双方都会比较轻松。可是少女桃红色的马克笔圈出了【もう子供にえないから困ってるよ】这样的话,实在令人进退两难。
——不希望被当做小孩子吗。
——如果你是我的话,该怎么做呢。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让中泽陆日饷淳谩!
——啊啊,原来如此。果敢决断。
——如果你是个男人的话,一定会很受女性欢迎的。
——那么,我也没有理由裹足不前了。
单纯的约定升华成感情时,那充分的幸福感几乎让平和岛静雄为之顶礼膜拜。从现在开始少女给出了允许的指示灯:“喜欢”并不会使约定发生变质,它只会使“陪伴”一词越加醇厚,散发出老酒的芳香。
是吗,那我知道我的答案了。
——不停地破坏,破坏,因为控制不了自己失控的大脑而干脆破坏一切,把所有想要保护的,想要伤害的人毫无差别地抹杀掉,直到最后将自己完全毁灭,我平和岛静雄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是,即便是我这样糟糕的男人,也有喜欢你的权利了吧。
——现在的我,喜欢你也没关系了吧。
谢谢你。
因为太想说出感谢的话,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连同激动,感动,开心,对红着脸的少女的怜爱,全都只能以吻来表达。不如说面对红着脸说只好……叫您‘静雄君’……了……吧……的女孩子,除了吻她还真想不出要如何对应才好。
不过,好像有点冲动了,还有一件超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一旦得到的答案是“否”的话,大概平和岛静雄就只好去死了。
“那个……”
——鉴于跨越身高差的难度之大,累得两腿发软的男人实质上也只坚持了十几秒罢了。没一会儿他就单手抱着猫靠在墙边又累又喘,想来其中也有一定原因是因为紧张而忘了呼吸吧。
不过,被放开的女孩除了仍是脸红心跳之外到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她比较不容易窒息啦”——这种设定虽然诡异但一旦决定了,她的状态也变得理所当然地容易解释了不是。
“我……咳……有个问题。”
“啊?是……请说……”
当男人终于直起身时,发现少女已经脸红到背对着他蹲在灌木里面抱团了。
“……”
“喂……你怎么又跑到里面去了。”
“请请请不不用在意!请问吧!”
静雄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低下头转过身靠在花坛下面。
——到底会得到怎样的回答呢。
お前、(“你,”)
他深吸一口气。
_かに俺のことが好きを前提に、チュしてくれたんだろう。“确实是以‘喜欢我’为前提,才来亲我的吗。”
如果最开始的额头吻并不是表示“喜欢”的话,他真的可以去死了。
听到了灌木丛发出噼咔噼咔的声音。少女因为太紧张而不断伸手去折灌木枝子,枝桠每断一截都给他一种希望被折断掉的恶兆。
可是许久之后,她却说:
…ス、ス、好きですよ。シ、静雄君のことが。
(“嗯,是真的喜,喜,喜欢静,静雄君。”)
——啊啊,这种安心感。
——这种“只要知道这一点其他就都无所谓了”的安心感是怎么回事呢。
男人欣慰地抚上心口。
千}、(“千绘,”)
对他来说,直呼别人名字倒是貌似很轻松的样子。但这是第一次,肯定也有些紧张吧。
ろう。(“回去了。”)
少女愣了一下。
どこへ?(“回哪儿?”)
池袋。(“池袋。”)
一阵灌木丛响动,少女似乎才想起来此处不是池袋,七手八脚地钻出来。
不过——
`いますよ。私がるべき鏊稀梗ā安皇桥叮腋没厝サ牡胤剑保
音羽じゃないですか。(“不是音羽吗。”)
千绘笑着纠正。
あっ、そうだ。お前、池袋人じゃないんだ。(“啊,对了,你不是池袋人啊。”)
静雄呆呆地半仰着头,看着只要再走出半条街视野就会陡然宽阔的,灯火通明的银座大厦群。
但是,与安心相对的某种“不安”,正在城市的另一角滋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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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某大学附近单元
说巧也巧,松尾家住居与小林翔的大学距离很近,因此之前翔会在超市门口遇见幸也并不奇怪。学校附近的居住环境很不错,既安静又便利,非常适合老人和孩子。松尾诚从小就住在这里,对这一带的大小马路都很熟悉。哪里有台阶,哪里上坡很陡不适合骑自行车,哪里的小巷子里有一窝野猫,哪里的街边杂货店冰棒卖得最便宜,哪里的拐角能够藏身让谁都找不到,他都清楚得很。
或许是因为想要把家附近每条小巷都走走看的冲动而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反之在“发现”的过程中得到的小小快乐又促使他养成了喜欢抄近路的习惯。松尾诚从少年时期就不断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小路中品尝常人无法体味的快乐。
同时,要真正地摸透潜藏在不经意间的快乐,还需要当事人的细心,而他,就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否则,即便走进小巷,也很难发现所谓的“乐趣”吧。
因为这份细心,松尾诚在工作上几乎没有纰漏,因此晋升得很快,还没到三十岁就成为了部门经理。说来或许有人不信,三十岁成为部门经理,这在以资历升职的日本社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如神泽弥生对他的评价般,松尾诚成熟,稳重,有幽默感,有自己的原则,并且细心。简直是会走路的“好人”二字。
但是,说不上是缺点还是什么的“心软”,令他陷入了沼泽中。
“心软”真的能够被称为缺点吗。“有原则”和“心软”相互矛盾吗。得知此事令人不禁为之扼腕。
——上下级都吃得开,男人女人都被吸引,松尾诚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代田千绘婚礼上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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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之前·婚礼现场
——人们往往对谎言的部分特别在意,因为得时刻注意有没有“违和感”的尖角突出来。那样的话,就必须及时制造新的谎言来弥补。
幸所谓的“摇钱树”小丫头全身紧绷猛地弹开自己的手时,松尾诚还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
……纹……身……
瞬间,喃喃自语如同箭矢刺中了男人。
这时候他才认真地扫描着她的脸,隐约明白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了。
得啦你不就想提ky梗吗。这是诚君把我的名字“yamasiro kou”纹在身上啦——诚君其实你也在用纹身讲冷笑话吧?
谁知道呢~
轻松向新婚妻子一笑,此刻的他内心中最明显的感受并非对知晓秘密的千绘的恼火,也非生怕千绘对幸告密的慌张,甚至不是惊讶于千绘究竟如何得知,却是一股真相大白般的释然。
——在明明谁都还不知道的状况下。
此刻的松尾诚觉得,自己连后悔都不配。
男人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对神泽弥生的喜爱,和对幸的喜爱是两种不同的感情。因为先与幸交往而后又一时疏忽和弥生发生了关系,包含在给予弥生的“爱”中有着良好道德而产生的强烈负罪感,这一点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负罪感令诚感到痛苦,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与幸和好而抛弃弥生。
随随便便地得到了弥生的爱意却因为和女友和好而单方面抛弃弥生,这样的事情太人渣了,自己做不到。自己的价值观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帮弥生找工作,帮弥生找房子,帮弥生搬家,对他说【亲爱的,没法陪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松尾诚其实并无继续脚踏两船的意愿,只是想多陪他一阵子,让他心里好受点儿。
如果被幸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弥生会受到怎样的伤害,诚完全能够想象得到。独自一人背负着罪恶感为前男友做分手疗伤,独自一人维持着谎言和想要结婚的女人做着准备工作,松尾诚在明白千绘已经知道秘密的瞬间,反而因为有人和自己分担秘密而病态地轻松起来。
起初说着“纹身”回来时却说是“爷爷忌日所以心情无法平静”,女孩的谎话离题太远——骗谁呢——幸好那句“纹身”声音很小只周围几个人听到,没有引起更大的怀疑。
——恨不能直接跳上舞台拿起话筒对大家宣布:我曾经脚踏两船!然后该打打该骂骂该撒泼撒泼闹剧一场走了干净。
——但是做不到。
男人能够做到的,就是“差不多该结束分手疗伤了”。
——本来就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情,继续拖下去只会自找麻烦。但是,在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弥生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呢,他是和自己一样,从告知他自己将要结婚时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呢,还是根本没想到自己后来所做的事都是分手疗伤而已呢,他不敢细想。
害怕自己再想下去,又会因为对弥生的愧疚感而难以彻底分手。
松尾诚所能给他的麻药都用尽了。仍然无法被麻醉的伤口,他只能说抱歉。
代田千绘会来找他,可以说是早就想到的事情。甚至有些许自虐般的期待。但是坐在咖啡厅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关于“要向结婚仅仅一个月的妻子说明自己脚踏两船”的实感,整个人都处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直到从女孩的严肃表情里理解到她的认真程度。
——给一周时间自首否则就由她来摊牌。
换做是别的男人,恐怕会说“你吃多了撑的啊!”
不过诚不同。因为早就自省过多次,就连女孩看似蛮不讲理的突然要求也能够顺利理解。瞒着不说的话,谁都不会知道。但她坚持要让幸了解真相,原因,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幸能够得到坦诚”。
——坦诚,吗。
实际上,诚本身也和之前的千绘同样陷入无理的矛盾中。他既想要坦白,也害怕幸离开自己,更害怕幸会报复弥生。因此,在咖啡厅里对千绘的种种反问,都是在为自己找一个能够促使自己决心坦白的理由。
可是男人太傻。坦诚相见需要理由吗。
——你爱着这个女人,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此刻,盘腿坐在卧室矮桌前,手里摇晃着盛着乌龙茶的精致茶杯,男人默默地看着碎茶在杯中旋转,长叹一声。
——这就叫“该来的总要来”吧。
房间拉门被拉开,刚刚洗碗完毕的妻子边用白净的干毛巾擦净了滴着水珠的双手,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护手霜打开盖子,挤了一点,然后轻巧地合上。
在幸背过身擦护手霜的几秒间,松尾诚手撑着矮桌,收起腿将坐姿特地改成了谢罪该用的正坐。
回身看到他正坐的幸奇怪地问:“啊拉怎么了?突然正坐?”
“……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