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乐极生悲】
不知从何而来的对大脑的攻击。
并不是物理攻击,更像是魔法。
放出攻击的人并不是被他扔出去的折原临也。根本不知道是谁。
这份攻击有着扭曲时空的力量,当力量被施加在静雄的身上时,他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消失。
当然,除了冲击着自身存在,还冲击着他的愤怒。
因此他的愤怒不自然地被迫停止了。
男人的意识在挣扎。
张着手尖叫,撕扯,指尖燃烧着黑色的火焰,迅速地沿着两臂向下蔓延,瞬间被全部吞没。
——不要……
火焰吞噬着心肝,保护着心瓣的最后盔甲在一层一层撕裂,剥落,从邪性的火焰中流出的是沾染了黑色物质的浑浊鲜血,涂满了他的脸。
——救救我。再这样下去不仅愤怒,连我自己也会被吞蚀消失。
他看似高大的身影不再充满力量,发出将死之人的哀嚎。
——救救我!
谁能救他?
“平和岛先生!”
——!?
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她的呼唤。
如同明亮的光刺破漫漫长夜,少女清亮发白的意识之手抓住了他即将飞灰烟灭的意识,一用力便将他拉出了刀山火海。
“……没事了,别害怕,别害怕了。我在呢。”
——我非常害怕。
——害怕意识被烧光。我不想被莫名其妙地杀死。
——该死!我他妈真是世界第一的胆小鬼!
整件事情充满了无法解释的诡异。
足够证明方才出现的男人并不是他们所认识的折原临也。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
半小时后·池袋某公寓附近
一阵旋风过后,容貌清冷秀丽的女子在原地沉默半晌,收起脸上的表情。放开紧紧握住皮包带子的手,伸展了几下活络着因太用力而动弹不得的手骨。接着从身侧的皮包里摸出湿巾,擦掉手上的血迹。
然后,将同样沾血的风衣脱下来塞进垃圾桶,只穿着绿色的线衫抱着胳膊向电车站走去。
女子方才的表情对她来说非常可耻,因此她将表情也一并扔进垃圾桶里似的,眼中空无一物,只是重复着“行走”的动作。
平时穿在白大褂里面的线衫只能做到最低限度的御寒,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感觉不到寒冷。
利用从公寓走到电车站的短短时间里,她,面临逼婚的矢雾波江总算挤出了有限的大脑灰质用来思考局面。在此之前的不知道多少天里,她的全部思绪都被心爱的弟弟的容颜占领。
持续多日的断水绝食起先并没有太大感觉,每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时间长了整个人就要与地面融化为一体似的。就在她觉得干脆这样变成盆景石也不错的时候,身体却发出了红色警报。
没有食物和水源的营养供给,她的新陈代谢循环开始消耗体内的糖分和热量,之后吞噬着肌肉和器官。胃酸无时无刻不在啃咬着胃壁,放任不管的话迟早会穿孔。在饿得连呼吸都困难,几乎窒息的现实逼迫下,怀着“至少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诚二了”的求生意志,矢雾波江拼尽全力把自己的身体拉起来,浑身瘫软无力,连滚带爬地下到一楼,在便利店买了个饭团塞进食道里。
然后,感觉到米饭落进胃里被迅速消化,力量真实地涌进身体后,波江握了握拳头,抬抬胳膊确认一切正常,原地复活了。
复活后她才想起来,当初自己接到了伯伯的电话后,精神处于崩溃边缘从临也公寓里逃了出来,把正在发高烧的老板就那么扔在屋里。
现在,想着“过去这么多天要么好了要么早死了”的女子把手里的电车票塞进检票口。
以矢雾波江的自傲性格,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现在正面临的困境,因此尽管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她还是咬咬牙坚持回去上班。退一步说,就算要结婚,她也必须堂堂正正地辞职离开折原临也的事务所,而不是狼狈地从那里落荒而逃。
至少在折原临也这家伙面前,绝对不能表现出软弱!
这样想着,波江紧紧握住电车扶手。
——————————
同时·新宿某公寓
折原临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正被人捧在手里,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摔,摔得整个脑子里的物质都搅合到一团。由此而产生的耳鸣,更让人烦心。
高烧好算是过去了,并且没烧坏。科学研究表明,所谓的感冒药只能缓解感冒症状而无法治疗感冒。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人体自身的白细胞。折原临也轻笑一声,想着不愧是我,连白细胞都如此战斗力强大,一边撑着几乎不会走路的双腿走出房间。
没人在。
——那女人还真够冷血的,居然能放着高烧的病人不管。
男子抱怨着来到厨房想找点什么东西填下肚子。太久没吃东西了饿得不行。然而半开放的高级装潢厨房里,炉灶旁的双层复合板操作台上居然有刚刚做好不久,还残留着温热的粥。
摸着温热的碗边,折原临也拉开抽屉埋头找了半天,才找到和白瓷碗相得益彰的白瓷勺——碗和勺子必须要配套,这可以说是他个人主义的精神洁癖。
——哼,看来波江还是挺懂事的嘛。
病人的食物要弄得清淡一些才不伤胃,尝了尝味道发现除了白萝卜和生姜外并没有添加特别的食材,不油不腻不甜,刚刚好。临也很满意地把碗捧到餐座上,刚落座便听得门锁“咔嗒”一响,回头正好和脱鞋进门的女子打了个照面。
“哟。回来啦。”
临也随意招呼着,没有停下舀粥的动作。但是,半晌也不见女子走进来,他再次回头,看见矢雾波江失了魂似的呆在玄关动也不动,提高声音:
“哈,怎么?被折原临也喝粥的样子man到心脏掉了?”
女子这才如梦方醒地抖抖身子:“少扯,鸡皮疙瘩掉一地倒是真的。”
“鸡皮啊……晚饭就可以拿来做汤了吧。”
意外地没有捂着心口作受打击状倒下,而是顺着波江的话调侃了下去,看来拜萝卜粥所赐,他今天心情真的不错。
“所以……波江做完粥之后是出去买菜了么,啧啧,主妇风满点哪。”
“粥?”
面色冷峻的女子探头看了眼碗里的内容物,冷淡地扔下皮包走进厨房倒了杯热水。“给你做粥?我有病啊?”
“哎?”
女子无视雇主满脸疑惑的表情,咕咚咕咚喝干整杯热水,赶紧走到客厅沙发上拿起自己搭在扶手边的白大褂套到身上。
“冷死了,都怪……一身血。”
“你说什么?”
听不清她咕哝着什么,临也反问道。
“没事!”波江恼火地回应。“烦死了。”
看来今天的助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临也耸耸肩膀,无趣地把视线重新拉回到眼前的瓷碗上。
——奇怪了。
——真的不是波江做的吗。如果不是波江还能是谁呢。
——啊我明白了,这女人是所谓的“傲娇”吧。
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才智,折原临也脸上挂着廉价的夸张笑容喝干了萝卜粥。
“喂临也,你以前调查的东京商社状况的资料群都放哪儿了?”
放下碗,临也回头看见波江抱着胳膊站在铁制书架面前皱着眉头的样子,随意走回厨房把空碗扔进水槽,发出刺耳的响声:“不就是在右手边下面第三格里?怎么怎么?太久不来上班来这种事情都忘了吗?消极怠工可不行啊。”
临也拖着腔调损她,走进浴室打算大病初愈洗个澡精神一下。
“别开玩笑了,就你那些文件夹的位置我用阑尾都能记得住。”波江依然犀利地回击。
只要和矢雾波江交谈,说着说着就会变成人身攻击,要拐弯抹角地将球击回相当费脑筋。不过折原临也极其享受这个动脑筋的过程。正是这种带刺的语言带来的轻松和愉快,使得有波江在的公寓里充满了深厚的安心感。
但是这份安心感就要被打破了。目前意义上,同时也是长远意义上。
“——我是说里面的东西没有了。”
“哈?”
慰藉于安心感而脸上带笑,刚脱了上衣的临也心脏猛地一沉。什么东西都可以丢,但是自己的情报绝对不能丢。相当在意波江的话,临也整个脸僵着跑了出来,看见波江把所有文件夹都拿出来平摊在桌子上,“……是,是你之前放错地方了吧?”
“我就是把你的智商放错也不会把文件放错的。又不是魔术师,怎么可能把整个书架的东西全都变没啊。”女子打开了所有文件夹,瞅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向后退了两步抱住胳膊。
“——临也。”
容貌秀丽的女子冷冷瞅他一眼,严肃谨慎地提议:
“报警吧。”
“然后,把上衣穿上,没多少肌肉就别出来秀。再发烧就直接送火葬场一把烧了干净。”
那一刻折原临也真想说“哎?难道说波江在担心我?”,可是嘴巴根本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在被洗劫一空的文件夹面前,他连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