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五十章 旁观者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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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旁观者清】(上)

“十六年前开学那天。”

是一九九五年四月一日。

因为某件事,代田雪野一家从神户搬家来到琦玉,时间不过才两三个月。千绘插班上了村里小学校的一年级,然后,就像是之前曾经提到过的那样,关于她的传言从家中蔓延至四邻,开学第一天,她就受到了一个县内大户继承人所应有的高规格待遇。

而师傅遇见她,就是那个时候。

少女刚回到老家时,面对大家族众多亲戚,总是躲在母亲身后,怯怯地打量着其他人。即便是奶奶要她做个自我介绍也做不到,在整个家族的大会议上,把奶奶挂在一边,让她丢尽了面子。

在那之后,随着时不时的发病,总是喊疼的千绘被别有用心的分家长辈视为撒谎,联合起哄责令家主夫人对千绘好生管教,否则便放弃已无其他子嗣的本家,从分家另立新的继承人。为了证明她并不是撒谎的孩子,雪野和夏惠不得不向全家人坦白千绘的病情。而奶奶对她近乎无理取闹的严格要求,也正是从那时开始的。

从那以后,千绘就因为无法诊断的怪病被所有人敬而远之了。

不了解事情的人往往喜爱大惊小怪,这个问题反映到孩子们身上更加明显。孩子不懂得所谓“维持表面和平”,家长怎么告诉就怎么做,所以对千绘的畏惧和嘲笑,倒是十成十的有一说一。

是否从两面三刀的意义上说,这也算是比较好的了?

仅仅是开学第一天,少女脆弱的自尊心就被破坏得粉碎。

“——代田家的小,千,绘~~撒,谎,成,性,变成习惯~~”

傍晚乡下的田耕路上,时不时驶过几辆自行车,偶尔才能看见轿车。那时候还是个刚刚超过一米的小女孩的千绘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低垂着头,好像是因为西边来的阳光太刺眼一般默默不语;而那时虽然年轻许多但若论年龄也该子孙满堂,却仍然独自一身的村中合气道师傅,对剑道也很好奇,正刚刚从其他城市的专门竹刀师傅那里入手了一把合适他有些变形的手掌的新竹刀,走在回家的路上。

千绘的后面跟着许多孩子。有一年级的,也有看上去就比她大上好几届的,有男孩子,里面还掺杂了几个女孩子。高声唱着自编的童谣的孩子里,有些看上去畏首畏尾,只是混在人群中张张嘴形——老人一眼便知,那些是被强迫的孩子,定然是受了什么威胁,才不得不怀着对走在前面的女孩和对威胁他的孩子双重的恐惧成为帮凶。

而要论谁有能力威胁其他孩子们,毫无疑问地,是代田家的混球们。

在村子里谁都知道,代田家的孩子就是所谓的“地头蛇”,他要你做什么就得乖乖照办,否则不知何时就会强行买下你家的地皮让你无家可归。所以,大人们也只能告诉孩子万事都要顺着他家孩子的心意走,不可出言顶撞。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感叹着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师傅便是那个例外。

老人没有亲人,也并无至交朋友,又怀有一身武艺,前来拜师之人络绎不绝,即便没有房子也可保证生活来源,若是妄图威胁他的生命安全更是痴心妄想。村中虽人人对代田家又恨又怕,但敢于还手的也只有师傅一个。

并且仗势欺人的不义之行为,确实也是做人光明磊落的他所不齿的。

所以他就成了表面上,也是实际中最恨代田家的人了。

千绘的处境存在于代田家和其他人家之间。本家不喜欢她,分家想要挤掉她,而其他人家出于对这个姓氏本身的愤怒,对千绘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再加上听说她有怪病,那更是不得了的事情。

中国有句俗话,叫做“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想来,千绘大概就是这种状况。

言归正传。千绘被逼急了,回头拼尽全力喊了一句:“我没有撒谎!”

“所以,哦?那就是真的有很奇怪很奇怪,说也说不明白的病了?哇!好可怕!要是传染我们可怎么办!!妈妈我要转校啊!!”

老人正满意地设想着新竹刀该是怎样妥帖地适合自己,迎面就碰上了学校中很常见的“欺负人”。知道又是代田家的孩子在闹事,又怎能坐视不理,便挥舞着竹刀朝几个大孩子打了几下,“都给我滚回家去学习!有爹生没娘养的畜牲!”

师傅的竹刀挥舞得极潇洒和漂亮,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美感。虽然年事已高,却丝毫不见垂暮老矣之色。

女孩第一次身体力行地意识到,“英雄救美”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师傅作为男人,和自己所知的,同样是作为男人的爸爸是完全不同的。这个老爷爷,更加有让人仰慕的气质存在着,“如果自己的爷爷还在世,是这样英明神武的老爷爷就好了”。女孩这样想着,第一次有了崇拜的对象。

因此,很久之后,面对名字还是山城幸的女性,千绘说“不过我不是什么‘美’,小林也算不得‘英雄’”时,那是在说,

——是的,除了师傅和静雄那样气场的男人,谁也配不上‘英雄’之名。

或许会对国王一般的静雄产生兴趣,进而变成现在的样子,也是从十六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的吧。

“喂,丫头,你是谁家孩子?”他收起架势问她。

“我……我是代田家的孩子,我爸爸是代田雪野……”

千绘怀着羡慕和敬仰,刚有一丝丝勇气和陌生人说话,就被老人的反应浇熄了一腔热情。

老人用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将舌头贴在上颚前方,发出一个声音。

“啧。”

“诶?”

女孩听得分明,那个声音,是表示讨厌的意思。就像是坠下悬崖时有一只手拉住了你,在你刚觉得得救了的时候,再毫不犹豫地松手一般。而她并不懂,老人的感情,只是听到这个姓氏的本能反应而已。

对师傅来说,代田雪野他知道,本来也是个精英学子,整天钻研学问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几年前却为了个女子和家人吵起来,最后干脆私奔的那位奇葩,代田家找了两年愣是找不到人,后来据说儿子已经和人家有了孩子才作罢;没想到几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又怎会被同族其他孩子合伙欺负,实在是想不明白。

“我说,不用我送,你自个儿认得路吧?赶快回去吧。”

但是,老人并不想探究其中门道,不如说看见他家人就心烦,赶快打发走才是。

他并不友善的样子让千绘很害怕,便惶恐地离开了。

——老人慢慢地说着他所知道的事情,不时将烟枪翻转倒磕在灰皿中。他有些故意地对着静雄抽烟,似乎在试探他能被作弄到什么地步。

而平和岛静雄只是拼命地压着微微跳起的眉头,与自己,也在与千绘作战。

“然后呢……就出了那件事情。”

自从千绘插班后,随之而来的欺负并没有被师傅那仅仅一次的驱赶所遏制。换句话说,如果早知道她是代田家的孩子,就凭他对代田家的厌恶感,是否还会救她,确实也未可知。

过了一段时间,女孩忍无可忍,终于有一天,逃学了。

不幸的是,在街上一个人走路时,正好被巡逻的警察发现,在警察的询问之下,女孩乖乖地说了实话,被送回了家。之后被家主夫人教育时,夏惠冲进来替千绘挨打头破血流,也就是曾经提到过的,千绘的心中再也没有“奶奶”这个概念的转变时间。

而同时,还有另一件事情,才是师傅所要讲述的。

让我们继续上帝视角吧,题目上“旁观者清”可不是玩笑话。

这边厢千绘刚被夏惠满头血吓得不轻,那边仆人就来报,说分家有人聚众闹事,前些日子村里的师傅把人孩子打了,分家人现在正要找他算账呢。

“哦。那师傅是为何要打我族儿孙呢。”

刚用力打过夏惠的家主夫人有些喘,毕竟人老体弱没法掩盖,说话都得慢慢地来。

“说是……说是看不过去……他们与学校的孩子合着伙儿地欺负千绘小姐……”仆人越说越低声,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分家众人态度一目了然,事情前因后果也瞬间能看得清。奶奶整理好衣服站起来。“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本来私底下说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既然和族外的人正面冲突,家主不去,也太不给他们辛苦做局的面子了。”

“趁此机会,封住他们的狗嘴。”

奶奶转向夏惠:“你快去料理伤口为妙,如今满地是血何人支付新榻榻米的钱?千绘,你跟我走。”

“诶?”千绘缩得更紧了,无论如何不愿意离开妈妈。当然,这并不能让奶奶放弃,走过来拉着千绘的手就往外拖。

她一下子又开始嚎啕。

“别害怕小千绘,奶奶不会打你了,啊。”夏惠捂着脑袋,另一手去擦女孩的眼泪。“和奶奶一起去吧。”

然后,她朝家主慎重地点点头,将千绘的手交给她。

“呃?妈……”

女孩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拉走了。

“……妈!”

与此同时,师傅正在道场中堂正襟危坐,脸上挂着对待代田家人特有的嘲讽表情,将对面抛来的所有辱骂和挑衅当做乌鸦聒噪淡淡无视。

代田家几位小公子被打了,就算家老们不明着护犊子,中间的那代也不会容忍吧。但是,若真动起手来,怕是几位中年人也不是师傅的对手,因此只能干骂骂过过嘴瘾罢了。洞悉了对方的胆怯,师傅也不主动出手,若是对方先动手,则名正言顺。

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对代田家这份深刻的厌恶与仇恨,便暂且忍耐下来吧。

但是,千绘与奶奶赶到时,终究是没有见到这份脆弱维持住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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