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上所有的人都怔住,才不过眨眼的工夫,对面椅子上竟多了个黑衣女子,瓜子脸蛋,长长的头发如墨般漆黑闪亮,用红色发带简单地束起,整齐的刘海几乎连眉毛也遮住,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十分俏皮可爱。
见众人吃惊,她似乎很得意,跳起来站到椅子上,一只穿着黑底描金靴的脚蹬上桌沿,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的兰大小姐:“我来与你赌!”
兰大小姐看了她半日,瞪眼:“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赌?”
黑衣女子想也不想,伸手朝红衣女一指:“因为我也讨厌她。”
“有道理,”兰大小姐忍不住笑起来,重新往椅子上坐下,开心地点头,“我跟你赌啦。”
众人都发笑。
红衣女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款款行至桌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顺便冲江小湖眨了眨眼:“我不讨厌看赌钱。”
见江小湖仍是发痴,兰大小姐冷笑:“桌子上才是赌钱的地方,他脸上没有骰子。”
“我是看赌钱,但说说话也不行么?”媚笑。
“我赌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说话。”
红衣女忍住笑:“好好好,我只看赌钱,请。”
兰大小姐未及言语,旁边的黑衣女子却已等得不耐烦了,跳到地上,伸手取过骰盅:“我们赌大小,我摇你猜,一局定输赢。”
“为什么不是我摇你猜?”兰大小姐不同意。
“因为你占了便宜,”两锭大大的银子被扔到桌子上,黑衣女子眨眼,“这是五十两,我不要你的赌注,你有本事就将它赢去,如何?”
天下竟有这么便宜的事!赢了得银子,输了不给钱。
兰大小姐愣。
“是不是很合算?”黑衣女子口里虽在问她,眼睛却笑眯眯地看着江小湖。
江小湖苦笑,喃喃道:“合算得很。”
黑衣女子又不看他了,一本正经地转向兰大小姐:“你赌不赌?”
看看桌上那两锭银子,兰大小姐转了转眼珠:“赌,不过你的赌注太少,还要加上点东西才行。”
“让你白赢五十两还不够?”黑衣女子诧异。
“不够,”兰大小姐站起身,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她伸手指着黑衣女子,“你若输了,不但要留下这五十两银子,还要留下一只鞋子。”
鞋子?所有人都瞪大眼。
黑衣女子也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顿时愣住:“你要我的鞋做什么?”
兰大小姐不回答:“你赌不赌啦?”
黑衣女子犹豫:“若我不答应呢?”
兰大小姐坐下:“那就不赌。”
黑衣女子直直瞪了她片刻,大声道:“赌,当然要赌!”
旁边,幽幽叹息声起。
“我和她赌,你叹什么鬼气?”黑衣女子“砰”地搁下骰盅。
“你赌你的钱,我叹我的气,有何不对?”红衣女咯咯地笑,丝毫不理会她的脸色,口里自言自语,“想不到有的人赌瘾还不小,只怕今天要光着脚出门了。”
黑衣女子羞恼:“你凭什么说我输?”
红衣女想也不想:“因为我也讨厌你。”
话音刚落,厅上立即响起一阵笑声,黑衣女子气得噎住。
红衣女眼波横斜,突然从左手腕上褪下一只金灿灿的、镶着碧绿猫儿眼的镯子,摆到桌上,再推至江小湖面前,莞尔:“听说江公子也爱赌,我们不妨也借势赌上一局?”
“赌什么?”江小湖吓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没这么贵的东西……”
“我也不要你的赌注,”红衣女摇头打断他,媚笑,伸手指着黑衣女子,“我赌她一定会输,若是她赢了,这镯子就是你的。”
这架势摆明了是和黑衣女子作对,众人暗自好笑,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江小湖,心想遇上这么便宜的事,是谁都会答应的了。
哪知,江小湖看了看红衣女,摇头叹气:“我只喜欢赌,并非喜欢钱,不公平的赌局,赢了也没意思。”
听到这个答案,兰大小姐颇为满意,将那只镯子丢回去:“听到没有,我夫君不跟你赌!”
红衣女并不在意:“既觉得没有赌注无趣,江公子不妨出点赌注就是了。”
江小湖泄气:“我没有钱。”
“没有钱,还有人,”红衣女眨眼,抿嘴,“我身边正缺个人,江公子若输了,从此便跟着我走,如何?”
此话一出,不但江小湖,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这么一来就算他输了,也是白白捡了个大便宜,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太太好了点吧!莫非长得俊的男人都比较受欢迎?
“不要脸!”兰大小姐气得骂。
黑衣女子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点头赞同:“这女人果然不要脸,抢别人的丈夫。”
红衣女面不改色,娇声笑道:“谁不要脸?我只说是身边缺个人伺候,谁竟会有这种不要脸的想法?”
兰大小姐咬牙,黑衣女子也无语。
“我绝不会输,”红衣女看看面前的镯子,又转向江小湖,柔声道,“放心,跟着我的人,我都不会亏待的,你可愿意赌一把?”
江小湖兀自犹豫,忽然对上身边兰大小姐杀人的目光,顿时吓得抖了抖,慌忙摇头:“不赌,我现在有老婆了,不能跟别人走!”
红衣女面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看着他同情地叹了口气,不再勉强:“男人娶个母老虎,实在不幸。”
兰大小姐气白了脸,瞪着她许久,突然伸手取过骰盅,丢给黑衣女子:“有的人就像苍蝇,赶都赶不走,越赶她越聒噪,咱们还是快赌吧。”
“过十为大,猜中你赢。”
“好。”
黑衣女子将骰盅在手上托了托,却并没有摇,而是神秘地一笑,紧接着双手猛地向上一抛,那骰盅便直直飞起在半空中,与此同时,俏影闪动,身形突变,待众人惊回神时,她已将旁边桌上的几张牌抓在了手上。
一张牌一张牌接连从不同的角度打出,空中的骰盅飞速旋转起来,底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托住一般,下坠之势极缓,劈劈啪啪的击打声和里头骰子的碰撞声混成一片。
这黑衣姑娘竟是位高手!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担忧地看着旁边的兰大小姐,这么精妙的功夫,谁知道会摇出个什么来,要赢实在是难了。
兰大小姐神色凝重,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那下降的骰盅。
“砰”!骰盅落定。
黑衣女子笑道:“是大是小?”
兰大小姐想也不想:“大。”
闻言,黑衣女子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伸出双臂撑在桌子上:“你可认准了,一言既出,将来反悔就来不及了。”
兰大小姐也迅速伸出双手按住桌沿,挑眉:“准了,大!”
见她二人始终以手扶桌,互视对方,既不开盅,也不说话,旁边看的赌徒们都觉得莫名其妙,谁知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面前的赌桌竟开始摇晃起来,咯吱咯吱作响,越来越剧烈,赌徒们终于发觉事情不简单了,纷纷交头接耳。
突然,旁边的红衣女站起身。
红袖轻拂,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桌上的骰盅已经被揭开了。
所有声响立即消失。
盅里,三粒翻腾的骰子全部静止。
“四五六,大!”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果真是大!”
“好眼力!”
兰大小姐松了口气,收回双手,展颜:“你输啦。”
红衣女亦拍手轻笑:“可怜可怜,果然有人要光着脚丫出门了。”
众人哄笑着看向黑衣女子,都在猜她会不会被气死。
黑衣女子果然紧紧抿着唇,已经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地瞪着红衣女,双拳微握,似乎想怒,却又不好发作,然而的确是输了,她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抵赖,于是只得冷冷地哼了声,将那两锭银子往前一推:“输就输,有什么大不了的!”
“哦,阁下大方得很,小女子佩服佩服!”红衣女拍着胸脯,笑得喘不过气。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不理她。
红衣女笑够了,直起身,眼波一转:“但我记得,赌注好象不只这些。”
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鞋子,此事说起容易,却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做得出来的,黑衣女子顿时涨红了脸,既不开口,也无动作。
兰大小姐犹豫了一下:“那不过是开玩笑的,你不用……”
“你以为我要赖帐?”黑衣女子咬牙打断她,倏地跳到桌子上,蹬下一只靴子,“我认输便是,拿去!”
说完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老婆?”江小湖碰了碰兰大小姐,指着那只小巧别致的靴子,问出心底的疑惑,“你要她的银子就够了,要一只鞋有什么用?”
“你没看出来,其实她就是上午那个老婆婆!”兰大小姐回过神。
江小湖吓一跳:“她分明是个姑娘,怎会变成老婆婆?”
兰大小姐拾过桌上的银子,拿到他眼前晃了晃,悄声笑:“她的易容术真厉害,不过这两锭银子我却认识,她骗了我们饿肚子,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嘛。”
江小湖大悟:“老婆聪明!”
兰大小姐想了想,收起笑容,转向红衣女:“随便怎样,我也不会谢你。”
红衣女笑道:“我几时要你谢了?”
“那你做什么帮我?”
“因为我讨厌她,所以喜欢看她输,”红衣女抬起手,轻轻拢了拢鬓边的发丝,姿势优美,风情万种,“你以为你真的占了便宜?”
“我没输东西。”
“你的确没输,只是丢了而已。”
丢?兰大小姐突然明白过来,赶紧检视身上的东西,不消片刻,她就变了脸色,上午从丫鬟那儿得的两件纯金首饰竟不见了!
“老婆怎么了?”
“她偷了我的东西!”自从当初全身首饰被偷走,兰大小姐就痛恨小偷,想不到如今再次上当,她气得冲门外直跺脚,“原来她是个小偷!再让我瞧见,必定抓来揍一顿才解气!”
众人失笑。
“得了银子,丢了金子,好象谁也没占便宜,”红衣女开心地摇头,忽又掩口笑,“女人若是太爱生气,皱纹会多的,特别是母老虎。”
“谁是母老虎!”
“我在说你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兰大小姐很明智地闭了嘴,咬牙瞪了她片刻,突然也笑起来:“你好象也丢了东西。”
红衣女变色。
经过这么一提,众人才发现,先前桌上那只金丝猫儿眼的镯子真的不见踪影。
众目睽睽之下取走东西,竟无人察觉,那黑衣女子还真是神通广大,明白过来之后,在场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江小湖忍住笑:“原来谁也没捞到便宜。”
“不过一只镯子而已,”瞬间,红衣女又恢复媚人的笑,举步朝门外走,“赌局也完了,我也乏得很,该回去歇息了。”
翩翩然的姿态,男人们的眼睛又开始发直。
走过江小湖身边,她故意顿了顿脚步,用极细的声音轻轻道:“我住在西云街胡同。”
江小湖呆呆地点头:“哦。”
她微微一笑,出门去了。
见江小湖还是望着门外发傻,兰大小姐气得狠狠地踩他:“不许去!”
“哎哟!不去不去……”
“走了!”
目送他夫妻两个出门,赌场里所有男人都擦了擦汗,面露同情之色,果然母老虎是娶不得的,虽然这只母老虎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