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堇握了握手, 凉意却丝丝缠绕而上。
面前的中年人面色平和,嘴角带着慈祥的笑意, 可那双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眸却让青堇从心底冒起一丝冷意。
这是一双能洞悉人他人内心的眸子,一层薄雾笼罩在他的眼眸间, 掩住了他人对他的窥视。
神情儒雅,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天然的贵气。
青堇却很明显的感觉到捩气,一股压迫人的芒洌霸气。
冷漠而阴沉。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的容貌,青堇很面熟,和有过几面之缘的朝堂之上的左相大人,肖浅函的父亲有几分相似。
那人微微含笑朝青堇颔首, “司空二小姐。”
青堇微微欠身算是还礼。
中年人朝她笑笑, 扭头看了眼方玄夜点点头便离开了。
“小叶,你去吩咐厨房把午饭送到小姐的处。”
“是。”小叶福了福身转身朝厨房走去。
“刚刚那人是?”待回了那小院子,在小厅坐定了之后青堇才抬头看向方玄夜问道。
那和左相有几分相似,其浑然天成的气势却在左相之上。
方玄夜笑了笑, 垂眸帮她倒茶, 轻声道,“只是我从小便相识的一位世伯。”
世伯?和左相如此相像的人?
所谓人有相似,不足为奇,可这也未免太凑巧一点呢?
青堇吹了吹热气袅袅的茶,抬头看向他浅笑道,“这先生看着真是好生面熟呢?”
知道面前的人不若一般女子那么好敷衍,方玄夜干脆坦然一笑, 反问道,“小薇说的可是觉得世伯和左相大人有几分相似?”
青堇一愣,点头。
方玄夜含笑解释道,“他们本是表兄弟,相像是当然了。”
“哦,难怪了。”青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虽青堇如今身为重臣之女,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况且方玄夜自知她过去的性子向来不喜和官府的人打交道,因此仔细留意了下青堇没有波澜的脸色,方玄夜便也没有多想。
自不知,自重生后,尤其是和皇帝大哥相认之后,青堇对皇家的和各重臣的家事倒也知晓了不少。
恰好小叶带着人端着午饭进房,两人就此打住。
饭间,青堇细嚼慢吞,吃得极尽优雅。
见她的神情,方玄夜也不好开口,半响,吃了个半饱,才抬头,道,“小薇,如有什么不妥,尽可吩咐小叶。”
“嗯。”青堇点了点头。
方玄夜看了眼旁边她几乎不动的点心,随口问道,“天色渐寒,这厨房的师傅做的点心不合口味吗?”
青堇夹菜的筷子一顿,眼眸闪了下,点头,“太腻了。”
方玄夜眼眸掠过桌子,看向青堇,道,“是我疏忽了。”
自知她向来喜食甜食,天寒更甚。
沉吟了一会,道,“你放心,我会安排。”
“有劳。”青堇道了谢,便不再开口。
吃了饭,方玄夜坐了片刻,喝了几口茶,嘱咐了小叶好生照顾着青堇,便离开了。
回了卧房,青堇借故说要小睡片刻,把小叶遣了出去。
待门关上了,青堇这才腿一软,软软地瘫在了床上。
背上凉飕飕的凉意传来,反手一抹,贴身的里衣,背心一片透凉。
愣了片刻,青堇才起身从柜子了拿出一套干爽的衣服出来,换上,然后坐在床上,拥紧了被子。
和左相是表兄弟?
左相的姑妈是先皇的皇后,被废的太子为当时的皇后所出,被封为礼王贬去边城,而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那里就是方玄夜的家乡——默城。
眼下方玄夜无忌后果掳走自己。
答案呼之欲出。
屋内有烧得很旺的火炉,可就算是青堇抱紧了身子,也似乎难抵屋外浓浓的寒意。
……
翌日,晌午时分,青堇瞅了眼外面有点阴沉的天空,心有点忐忑。
她在赌。
赌因为当日的事,因为愧疚方玄夜为了她,不会拿一般的点心来敷衍她。
她现在就是在试探,如今她是否还在京城?
砰砰的几声敲门声响起。
一个小丫头真的捧着一包点心给青堇送了过来。
那丫头把点心给了小叶,便告退离开。
小叶打开用盘子盛好放在青堇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小姐,请慢用。”
青堇扭头看了一眼,瞅着盘子里的相思酥,手指一颤。
这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点心。
“小薇,不舒服吗?”晚饭时,方玄夜似是无意瞥了眼桌子上还没有吃完的相思酥,看向青堇问道。
青堇摇了摇头,喝了一小口汤,抬眼看向他倒也不回避,摇头道,“没事,可能是白天吹风了。”
顿了下,才垂眸道,“只是许久没吃了。”
方玄夜闻言心口一痛,他当然知道当日的情形。
沉吟了半响,抬头看向她,嘴角动了动,没有开口。
深夜,寒气逼人,风刮得愈加猛烈。
房内坐在妆台的青堇手紧握住发簪。
房外,方玄夜想推门而进手抬了数次,却始终没有推开。
……
天色还是那么阴沉。
青堇扫了眼,还是是昨日的丫头。
小叶一边为青堇揉肩,看了眼一旁的点心,笑道,“小姐,午饭想吃点什么?小叶吩咐厨房准备。”
青堇半眯着眼眸,微微一笑道,“随便。”
这两天的相处,她当然也把小叶的性子摸透了几分。
善察言观色,进退有力,机灵得很。
方玄夜倒是没有选错人。
她不可能从她身上套出一句话。
青堇瞥了眼一旁点心,多了一份一品斋的桃花酥。
嘴角漾起一抹笑。
她更加确定了自己还是身在京城。
伸手无意地摸了摸插在发间的簪子。
她本想拿着这簪子送点线索出去的。
如砸坏了。
让方玄夜为她修来着,可想来,方玄夜肯定会料到她的目的,自然就不会让自己了愿。
可是如果没有万不得已,她不想冒这个险。
如今自己被掳,太白楼应该早被人盯上了,方玄夜不会让太白楼的人送点心过来,
所以,只要让这院子里的下人去取。
如今希望的就是盯着太白楼的人能看出端倪吧。
……
沐凌风负手而立,眉头紧皱,脸色却比这冬天的寒气还阴沉上几分。
眼下情势逼人,加上又是京畿要地,权贵甚多,找寻的范围虽然受到太多的顾及,这两天明里暗里却也没有找到任何的消息。
站在身后的书砚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良久,沐凌风才开口问道,“太白楼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沐凌风眉头拧了下,还没等书砚开口,道,“让他们都撤了吧。”
“都撤了?”书砚惊。
“嗯。”沐凌风点头,解下腰间的玉佩,吩咐道,“还有去一趟刘大人那里,请他把搜查的重点放到京城临近之地。”
书砚接过玉佩,想了下,随即会意,低头应道,“是,三少爷。”
沐凌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两天无法找到方玄夜等人的踪迹。
虽然方玄夜掳走了人,可如今的情势,连桑榆庄的各大小的铺子也不能封。
握了握拳头,沐凌风转身。
回了房,写了两封信,让人分别给宫成毓和司空逸送了过去。
待到了下午,京城紧张的气氛便有几分松懈。
皇宫深苑。
宣德帝抬眼看向殿中央的黑衣人,道,“沐凌风把盯梢的人都撤了?把刘大人的人也调去了城外?”
“是。”
宣德帝沉吟了片刻,嘴角一笑,问道,“常林,太子现在何处?”
常林躬身道,“奴才这就去请太子殿下。”
说完匆匆退了出去。
宣德帝端起参茶,含笑喝了一小口。
以退为进,引蛇出洞。
着实是步好棋。
“哦,盯梢的人都撤了?”方玄夜挑了挑眉,扫了眼眼前的小厮,想了下,问道,“那右相府和将军府的动静呢?”
小厮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继续留意。”
清晨的阳光从窗棂中偷偷泄进来,青堇的心却凉飕飕直透心底,点哑穴无法开口,只能眼眸怒视着立在眼前的方玄夜。
方玄夜知道她心中有气,自也不恼,低头仔细帮她整理衣领,衣摆和袖口,一边轻声道,“委屈你了。”
细细理好了,才拉着她开门走了出去,把她交给了侯在门外的乔装好了的小叶和流苏,嘱咐道,“小心点。“
流苏和小叶一左一右地挽住青堇的手臂,像是相好的手帕交似的,三人不紧不慢地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城门口,青堇扫了一眼,来来往往的行人,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棉布衣服。
看了眼城门口的守卫。
眼眸黯淡了下去。
手握了下藏在袖子里的簪子,放开,然后又放开,再握紧……。
余光微微扫了眼含笑的流苏和小叶。
心念一想,待出了城门,青堇才把手里的簪子给松开。
簪子衬着阳光,灼灼发亮顺着裙裾掉落在地上。
一眼尖的守卫见状,走了过去,捡起来,追了上去,道,“姑娘,你的簪子掉了。”
三人脚步一顿,看向拦在身前的守卫。
小叶看了眼守卫手里的簪子,微蹙了下眉头,随即笑道,“谢谢官爷……。”
流苏一笑,打断了她的话,道,“谢谢官爷,这簪子不是我们姐妹三人的。”
守卫指了指青堇,道,“可是,我亲眼看到从这位姑娘的身上掉下来的。”
“官爷,你看看我们三人买得起这簪子吗?”流苏婉笑道,“这肯是哪家的小姐或者夫人不小心掉的,或许等会便会遣人来寻呢?”
那守卫看了眼青堇三人,挠了挠脑袋,疑惑道,“难道我看错了?”
流苏似是松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小叶,道,“走吧。”
却不知一人远远地悄然跟在了三人的后面。
三人离了城门,朝南走去。
小叶和流苏有武功在身,走路自不是话下。
可青堇虽然在左相府虽不受宠,可也从小没有徒步走过多少路,自也就秉承了千金小姐的娇惯。
走了约莫大半个晌午,青堇便走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于是三人走走停停,天黑也没有赶到邻镇。
只好露宿野外。
青堇这才明白方玄夜那句委屈了的意思。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三人要徒步走到邻镇。
吃了东西垫肚子,青堇虽能开口说话了,可也不想跟他们两说,自知没有希望逃跑,加上累了,便双手环腿趴在膝头闭上了眼眸。
“哧。”的一声,睡得不甚安稳的青堇朦胧之中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青堇微蹙了下眉头,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眸,一看,背脊的冷汗刷的冒了出来。
火堆的对面,流苏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扭头盈盈含笑看向自己,衬着火光,青堇便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小叶眼眸圆睁倒在她的脚边,血不断从她的胸口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