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秋初的微凉随着腾腾升起的薄露爬上肌肤。
狱寺隼人在这股潮湿的寒意中打了个冷颤,望着场中黑色西服的婴儿眼角剧烈抽搐着,顶着一张疑似灵异加科幻的表情挣扎的问出口。
“这、这么说……这女人活到现在到底多少岁了?”
被以无助加崩溃的眼光注视着的杀手先生,轻轻的扬了扬下巴,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被之前在场各位有志一同的质疑目光打击到无比消沉的我,此刻突然心中一凛,惨烈的高声嗷叫起来。
“喂喂随便透露女性的年龄可不是绅士所为。reborn你不要因为变成婴儿了就丧失了纯真的少年之心了啊啊啊……昂?”
身后的少年低低的笑开了,极有节奏感的笑声轻轻落在耳侧。
从贴合着的后背处传来的轻微震动,让我反应过来我还在倚靠着这个家伙,又是下意识一僵。
少年轻轻的扬了扬眉,侧头偏过一个不大的角度,微垂的右眼睑半掩着血色的瞳仁,猩红之中隐约可见的东方汉字流淌着一种神秘的光华。
略扬的声线被微微勾起的唇角拉起却缓慢的拖出一个略带恶意的轻嘲。
“怎么,怕听到自己的年龄后,意识到自己是只怪物么?”
被这声轻嘲怔住,我彻底僵住了。
胸腔中富有节奏感的律动突然间落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感却趁机涌入了空荡荡的胸口。
怪物?
那种以消灭人类和毁灭世界为唯一奋斗目标的生命,那种注定会被背负着拯救地球重任的热血主角给消灭的生命……
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要的。
“呐,六道君。”
我郑重的喊出对方的名字,微微仰视的眼神无比认真的盯着他的侧脸。
“我说,所谓的怪物,到底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停留在脸上残留的恶意微滞了一瞬就快速逝去,少年扬了扬眉隐去了眼中淡淡的嘲讽,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移开,漠然的平视着前方。
在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话是否过于直白的时候,却好像恍惚中听见自耳际处滑落隐匿微凉夜风中的轻叹。
“さぁ,谁知道呢……”
…………
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身后少年的杀手先生,突然打破了之前的沉默。
“这么说,当年被杀的那名守护者果然是你么,六道骸。”
明明应该是询问的语句被头戴黑色礼帽的自由杀手从口中说出却仿佛带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虽然或多或少都有些犹疑,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冒然的询问,只等着身着黑色西装的杀手先生接下去的话。
“如果真的是你的话……”
礼帽下黑色的眼睛轻瞥了我一眼,杀手先生抬手压低了头顶的礼帽,淡淡的开口。
“那么这个白痴和彭格列就真的欠了你……”
“クフフフ。”
少年轻笑着打断了杀手先生未完的话,略带讥讽的目光回望着黄色的阿尔科巴雷诺,冷淡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恶作剧的表情。
“觉得亏欠的话,就把泽田纲吉的身体交给我,由我亲手毁掉整个黑手党。”
“唉唉唉唉?”
也顾不得之前异常凝重的气氛,莫名其妙被摆上谈判桌当作交换筹码的泽田纲吉忍不住惊惧的叫出口。
“……你、你在开玩笑吧。”连我都被这回答给吓到。
没想到对泽田君的执着竟然到这种程度,我说六道君你该不是对他……
少年挑了挑眉抿着唇冲一脸呆愣的泽田纲吉暧昧一笑。
果、果真是……
“re、reborn……”
泽田明显被吓到,面部石化着在秋风中抖了抖,无助的将目光转向魔王大人。
“别露出这种没出息的脸,蠢纲。”
被废柴呼唤的魔王大人从举着一只标示着500t的绿色锤子向自己的学生重重的砸了下去。
金花四溅后,未来第十代的彭格列首领留着宽带泪一脸凄楚的抱头蹲在地上。
魔王大人不以为意的捋平西装上一丝极小的褶皱,顺手从眨眼就变成文件袋的列恩嘴巴里抽出一叠泛黄的羊皮纸。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中随意的抽出了一张,reborn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的接着说。
“虽然从家族的图书馆中无法查到有关彭格列暗杀部队创立者的任何资料,但是根据家族内部绝密资料的记载早在那件事发生后这个人应该就被家族抹杀掉了。”
“那件事?”下任彭格列忍不住微微蹙眉,小声重复。
“啊,没错。”
reborn抬头看了泽田,顿了顿接着说。
“那是在彭格列二世继任前一个月发生的,三十二名家族成员以及……一名守护者在一夜之间被家族中的某位高层干部杀害。”
“クフフフ。”
蓝发少年嘲讽般的轻笑出声,冰冷的目光淡淡的瞥了我一眼。
“我倒是一直不知道是你杀了那三十二名家族成员呢。”
“那是你做的吧,六道骸。”
黑色的杀手先生也低的声音带着一份笃定。
“是又怎样。”
少年挑衅般的扬了扬眉梢,言语间嘲讽的意味更甚。
“我需要为杀死我的家伙给我最后留的那点自以为是的体面而心怀感激么?”
…………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浑身带刺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人刻薄的讽刺了,我却觉得突然间松了口气。
感觉稍稍有点放心了。
“看上去,你的确是做了多余的事情。”
黑色的杀手先生将目光从蓝发少年的脸上移开,黑色的瞳孔沉沉的向我看了过来。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对自己的揣测也一直很怀疑。虽然二十几年来对你的一些认知可以让我做出大胆的假设,但之前曾见亲眼所见的你的战斗方式却让我很犹疑……”
reborn沉默了一下,目光移向我空荡荡的右手。
“直到见到了那个才敢肯定。”
“………………不会是……”右手下意识的紧握了一下。
“啊,没错,就是那柄镰刀。根据资料上记载,彭格列暗杀部队的创立者在成为暗杀者之前使用的武器是一柄刻有彭格列家徽通体漆黑长约一丈的巨大镰刀。”
reborn平静叙述着的声音突然顿了顿,唇边矜持的绅士微笑不知何时早已隐去,沉吟了一会才复又开口。
“大约是那个武器太过显眼,执行暗杀任务时携带不便之后才没有继续使用吧,只是那之后它的下落也随之不明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它埋在那种地方……”
“那是因为你一直以来对那家伙的任性要求都太过纵容了。”
蓝发少年冷哼了一声,眼睛里严丝合缝的冷漠仿佛在刹那间被什么敲裂开了一线缺口,一闪而过的复杂从细小的罅隙中溢了出来。
一下被他的话噎住,我半晌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斜了对方一眼。
“…………说到纵容,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了。”
“クフフフ。”
少年淡淡笑了,握着三叉戟的手紧了紧,我从那断断续续的破碎笑声中竟感觉到了一丝悲伤。
“起码不会像你那样毫无底线的退让。”
………………我顿时哑口无言。
原本便是这样吧,自己的坚持不停的被那人的温柔给逼退,最后竟也渐渐的习惯了。
没关系,只要能看到那人偶尔回头时那对倒映着朗空的眸子,退让什么的也都没关系。
一直以来便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对方违背誓约擅自死掉的那刻。
太狡猾了。
我无力去反驳,苦笑了一下,抬眼颇为无奈的望着穿着黑色西装的杀手先生,轻叹了口气。
“好吧,就算reborn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提起又打算做什么?应该不是为了代表彭格列家族追这三百多年前的债吧?”
“加入这边。”
reborn抬头望着我,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今天的事已经可以作为xanxus背叛家族的证据,我们和巴利安之间势必会有一战。作为一个彭格列的正统继承人,即使手中没有指环的证明,你也应该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我说reborn你为了你那个废柴学生还真是用尽心思。”
目光在呆愣着的泽田纲吉身上绕了一圈,我笑了笑。
“从夏马尔那里你应该也知道了吧?这个身体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
漆黑的瞳孔似是有微光在其中一晃而过,待我看清之前,墨色的眸子已经恢复的平素的沉静。
黄色的阿尔科巴雷诺面无表情的望着我,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
“我只要在你那具身体崩坏之前,可以被充分利用就行了。”
“不愧是reborn,果然能毫不愧疚的说出这种无情的话呢。”
目光从黑色的杀手先生身上移开,转到悠远的夜空之上,我低声叹了口气。
“先是算计六道君,然后现在是我,再接下来就是弗兰了么?”
“说reborn算计骸是……怎么回事?之前我看到的那些记忆……”
泽田纲吉怔怔的望过来,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样子,你被reborn保护的很好呢,泽田君。”
我回望着茶色眼睛里稚嫩的温柔,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我并不知道你之前看到什么记忆,不过,泽田纲吉……再继续带着这份天真,在黑手党的世界里是活不下去的。即使是reborn也不可能在你身边护着你一辈子的。”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那家伙可是很想看你继续走下去的。
正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才会选择重新回到那里,明明还满口说着讨厌黑手党什么的话……
可是,我同样知道,那家伙其实是想透过你看看另一个人会怎样在这个黑手党的世界走下去。
“其实,我和六道君根本不是一类人呢,真是抱歉。”
我冲黑色的杀手先生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reborn沉默的看着我,沉沉的黑眸中分辨不出情绪。
“过去呢,我曾经很想要那枚戒指的。”
我顿了顿,目光从立在场地另一端的云雀恭弥的脸上轻轻扫过。
“可是,刚刚我突然发现自己过去那么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已经一点都不想要了。”
这大概是因为,我想要守护的那个家伙……早已不在了吧。
“真是遗憾,谈判破裂了么。”
黑色的礼帽遮住了被诅咒的阿尔科巴雷诺此刻面上的表情。
片刻的沉默一触即过,帽檐下传来的声音里一划而过的微波暖意晕染了初秋的微凉。
“嘛,这大概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reborn复又抬起头,嘴角勾着了恰到好处的弧度。
一对沉沉的黑色眼瞳显得格外漆黑,像是子夜里的黑洞,要把什么都卷进去。
时光在忽起的夜风中翩然轻擦,我仿佛又看到那个身形挺拔的黑发绅士单手持着丝光面的圆顶礼帽站在月夜下流淌着暗红色的暗巷中,朝着这一端的自己矜持的微微扬起了下巴。
“reborn……”
我迟疑的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感觉什么在匆忙间一闪而逝,却又丝毫抓不住一点痕迹,如同落入大海里瞬息即消的雨滴。
不及回味,环在腰上的力度重了重,温热的呼吸便轻撒在耳际。
心中没来由的一悸,我僵着脖子转头过去,上身却极力向后仰去。
微垂的异色眼眸自随风凌乱的墨蓝色发丝间沉沉的看过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几丝极淡的阴影。
“クフフフ,看样子你又无处可去了呢。”
低沉的笑声自微抿的薄唇中溢出,优雅的勾着唇的少年被月色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冷漠的神情中此刻也好似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温柔。
我看的有些怔住,胸腔中的某个部位仿佛被谁高高的拎起却又不知会落向何处。
“…………啊。”
直到无意识间的单音节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出神太久,正被将自己揽在怀中的少年略带轻嘲的目光漠然注视着。
生硬的偏过头去,我望着场上正僵持不下的双方,淡然开口。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半晌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应,我小心的转过头,却见少年优雅微笑着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硬要去形容的话就是好像早被遗忘的东西突然又出现在眼前时的感觉。
似是察觉到我目光中的探究,少年暧昧的弯了弯嘴角。
“不管你打算逃去哪里,都不会有任何不同。”
“我不会逃的。”
从再次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
不会逃的。
“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クフフフ……”
疑似轻声叹息般的呢喃,随着拂面而过的夜风四散而去。
心中原本笼着的一团雾气也像是被这阵略带凉意的轻风温柔吹散。
我轻扬唇角淡淡的笑了笑。
……这样的结局,就最好不过了吧。
………………
就在我和身后的少年默契的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时,场中一直僵持着的泽田纲吉和xanxus两方人马已经发展到一个一触即发的局面。
原本可以除掉碍事的九代目并借机以吊唁战之大义为名讨伐泽田纲吉的计划此时突然败露,xanxus此刻必定是相当愤怒。那环绕周身暴虐怒气,就算隔着那么远都能清楚感受到。
巴利安虽然已经折将半数以上,但是多年来精心培养的实力摆在那里,想要抹杀掉泽田纲吉这点刚刚燃起的火苗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还缺乏一个可以说服家族其他成员的“正当理由”。
所以,当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切尔贝罗拿出印有九代目死气之火的授权书时,无疑给了双方一个可以较为体面的解决问题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并不公平。
但这已经是巴利安最大的让步,亦是泽田纲吉最后的机会了。
当初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成立暗杀部队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呐,giotto,倘若你知道了自己的继承人和巴利安leader之间的这场生死之战……
你……又会摆出怎样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