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去后,我就失眠了。
在黑暗中干瞪着眼睛,恍恍惚惚的任由思绪发散着,后来不知不觉中居然也睡着了。
然后,我做了个很意识流的梦,梦中的场景好似一部无声的三流文艺片。
拥挤人群、绮丽烟花、点点灯火、明明灭灭的重影好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壁障在彼岸兀自喧嚣。
我望着面前少年,目光却又像是想要穿过它,远远的望向另一个人。
散乱的憧憧人影中,少年开合着苍白的唇似是在说些什么,微弱的音波在夏夜的闷热空气中一层一层荡开的透明涟漪,然后在抵达前无声无息的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就是读懂了少年的意思。
我焦急的想要分辩些什么,少年沉沉的眸子却静静的望着我,浅浅的笑意自嘴角一点一点缓缓晕开,恍惚中听见清朗而温柔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为我留下……不可以么。
于是我立刻被雷醒了。
手脚冰凉的僵卧在床上,惊出的一身冷汗被空调冷风吹的后背一阵阵阴寒,脑子瞬间清醒了。
真是——太、惊、悚、了。
我有多少年没做过这么脱俗的梦了。
以往做的梦即使是无比荡漾的夏日祭题材也终究没能跳脱出老板给我来份凤梨味刨冰,多加份巧克力蛙,不要芸豆的市井气息。
所以说,我就是一个浑身充满着生活气息的人呐,乙女气场什么的真的是在乱入。
夏日祭绝对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啊圈套。
怎么就让我给疏忽了呢?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宅蛙的阴谋——在acg常识中同时集齐夏日、烟火、金鱼、美少年几大要素就会大概率的强制触发恋爱事件。
二次元的这种设定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心有余悸的从床上弹起,撒了拖鞋,一脸凝重的来到洗手间举起牙刷开始认真思考是否要没收弗兰那堆galgame和限量手办。
然后,那个电量快要用尽的沙哑门铃突然响了。
下意识移动着脚步,我反复思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对于宅蛙的精神二次元化适时的控制一下。心里默默打定主意的时候,我已经一脸心不在焉的挪到了门边。
抬手,拉开门。
…………
“………………厄、抱歉,《朝日快报》我已经订过了。”
我叼着牙刷装作没有看见口中的泡沫向对面喷薄的轨迹,维持着面部抽搐,挣扎着从后牙槽挤出了完整的一句话,然后砰的一声果断的关上门。
几声短促有力的闷响在关门的那一刹那破空而起。
面前的木质门板上立刻蹿出了数片尖锐而锋利的银色薄片。
下一瞬间,随着外力的拉扯门板哗啦一声被撕裂成碎片。
灰飞烟灭之中,淡淡的轮廓渐渐浮现,扯着钢琴线玩着美工刀的王子龇牙裂嘴露齿一笑——
“嘻嘻嘻。”
-___,-|||
在我感受那令人战栗的森然笑声所激起的鸡皮疙瘩全皮肤游走的美妙体验前,一声尖锐而粘腻的高呼随着一团乌七八糟的颜色一下子压近让我一阵眩晕。
“surprise~~~~~~~~~~~好久不见了~~小久久见到我们开心么?惊喜么?”
惊吓之下,剩余的牙膏沫被我一口吞下,薄荷特有的辛辣清凉顺着食道贯穿了身体,我浑身打了个哆嗦,用爆满青筋的手将牙刷从嘴巴里抽出。
“……………………我只感到了惊恐……以及对生活的留恋。”
“这几年也不回意大利看看。要知道你离开巴利安后,我和贝尔都觉得好寂寞哟~~~”
“嘻嘻嘻。(欺负别人没有欺负你有趣呢)”
“心里活动的话就别摆在引号里面啊白痴王子,括号里的东西我都听到了。”
我一只手拿着牙刷,另一只手抬起重重的揉着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试图用那股逼人的薄荷凉爽压制我正以光速上蹿的血压。
“我说,要是觉得生活寂寞的话就给我去撒哈拉沙漠植树造林去。”
“哦呵~小久久还是这么热情呢~”
路斯一把揽过我的肩,熟稔的推着要我往屋里走。
“……八年了你耳朵和大脑的顽疾还没治好么。”我嘴角抽搐目光怜悯的望着路斯。
“撒~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和我一起做快乐的事情吧~~”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你的脑子给治好吧。”-___,-|||
“路斯的脑袋已经修不好了。嘻嘻嘻,还是来王子这里,白痴可是会传染的。”
贝尔边说着边扯过我一边的胳膊。
“所以,你是打算把自己的白痴传染给我么,混蛋王子!”
我朝金发少年翻了个白眼。
王子耸了耸肩,以极其无辜的口气说。
“嘻嘻嘻,我只是想把你制作成浑身插满银色小刀的后现代艺术品而已。”
很好!贝尔,你、赢、了!
薄荷味的牙膏也无法帮助我遏制住想要立刻掐死你的念头啊!
你这是在逼迫一个奉公守法助人为乐的好市民摇身一变成为对仇家连砍十七刀流亡海外逍遥法外的刑事犯罪分子啊啊啊!
“刀架上第二把才是切生肉的,久[哔—]如果要用的话请不要拿错。”
在我面目狰狞的进行心理活动时,毫无紧张感的声音非常突兀的从左边关了门的屋内传来,我也立刻冷静了。黑耀的酱油之旅后,弗兰小弟的上帝视角模板又进化了,就算观察对象不在自己视野里也能运用自如了。
贝尔和路斯显然没有这样的背景知识和前情提要,所以他们的反应时理所当然的猛然一怔,紧绷着身体立即摆出戒备的姿势。
“阿~勒?这里还有别人在么?怎么会一点气息都没感觉到。”
贝尔的表情有点僵硬,搞暗杀这一行的对无声无息的家伙最警惕。
“居然默不作声的藏了个男人在家里,小久久真的是长大了呢,妈妈我好寂寞。”
路斯虽然仍旧说着轻浮的话,目光却非常认真的盯着那道拉门。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凝滞起来。
不过,绷紧的情绪没坚持几秒,在门被拉开的那一霎那就断裂了。
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顶着蓬乱的草绿色头发,耷拉着死鱼眼,出现在门的另一端。
“这是弗兰,是我的………………厄、饲主。”
我率先出了声打破僵局,一触即发的气氛稍稍有些缓和。
弗兰钝钝的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一言不发兀自走向客厅另一端的厨房——整个过程中我们都保持着默默注视的动作。
在弗兰少年消失在视野里的那一刻,王子终于愤怒了,扯了几尺钢琴线就要往我家厨房去。
“这小子目中无人的态度看了真让人火大!”
我赶忙欲哭无泪的拉住,抓耳挠腮的解释。
“咳、咳,误会误会……弗兰他对陌生人比较害羞来着。”
路斯扭着腰肢无比妖娆的走过来安抚的拍了拍贝尔的肩。
“嘛嘛,先消消气。仔细想想不觉得他很有趣么?”
发觉二人目光不约而同的从若有所思变成另有所图之后,我警惕的说。
“喂,先声明你们两个不许打我家青少年的主意。”
身边的大婶和小哥不以为意的露出邪恶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发出了桀桀桀桀的怪笑。
好吧,我承认这种软弱程度可以媲美被打败的反派的那句你给我记住,咱们走着瞧的台词明显暴露了我的底气不足。
我干咳了两声,试图转移一下话题。
“厄,对了,玛蒙呢?”
贝尔环抱着手臂,一脸不屑。
“嘁~还不是老样子呗,窝在暂时落脚的宾馆数着存折上的零。”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是王子来着,出身高贵视金钱如粪土。
但对我来说,存折上有零可以数的人总比我这种只有信用卡账单才有零可数的家伙幸福一百倍。
“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好习惯啊。”
我的话语中充满了深切的感叹与浓烈的憧憬。
“嗯哼~自从小久久离开后玛蒙总是在遗憾再没能找到比你更棒的牌友了哟~”
抱歉,我要收回刚刚的憧憬。
那家伙的银行存款里到底有多少是在牌桌上从我这里抢劫走的?
我要以弗兰的名义诅咒玛蒙突然罹患急性脑膜炎将所有的财产无偿转入长门久夜名下。
“穷神缠身的久[哔—]即便使用我力量也没办法一夜暴富哩。”
衰神少年的身影突然从厨房里一晃而出,直接无视了路斯和贝尔,看着我说。
“家里的酱油用完了,我出门一下。”
“厄……哎?”
又是打酱油?我记得前天刚去过超市。
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只见弗兰已经闪到玄关的地方,穿好木屐正要出门,只得干巴巴的说了声。
“记得带钥匙。”
背对着我立在门口的少年突然一顿,微侧过脸来,晕染了浅浅笑意的声音轻轻传来。
“不用。反正……久会在家,所以,没关系。”
我愣了一下,抿起唇角淡淡笑开了。
“也是呢。”
我一直会在这里。为你,而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