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琴音清清淡淡，忽高忽低，皇帝摆了摆手，让人放他下来，举步向着琴声来处走去。

容德祥跟在身后，他做了个让他往后退的手势，容德祥乖觉地命御辇退远，自己也远远地跟在皇帝后头。

雨夜湿滑难行，皇帝不徐不疾地负手走着，饶过了各宫各殿的转角，迤逦行了一段路程，终于才在一间小院处停了下来。这地方熟悉也不熟悉，是先些日子的林宝林居处。

此时此刻，琴声已近尾声，弦音渐止，几乎能听得见那琴弦微颤的声音，“珰”一声，颤音而止，再无声音。

他抬手推了房门，当值的太监也是雨夜犯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来看，人还没看清，倒先看清楚了一袭明黄衣裳，顿时吓得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张口欲要行礼。

皇帝按了按手，那人乖觉地退了回去。皇帝缓步慢行走到廊下，窗扇微开，屋子里头清浅的说话声响起。

“小主，可累了么？歇息吧？”听这声音，是林宝林身边的婢女，他依稀还记得。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清甜和悦的女声，温柔得紧，笑语嫣嫣的道：“我不累，烦闷得很，睡不着。”

小宫女倒是笑了，“总归是时日无聊，小主难不成以后要白日睡觉，晚上精神了么？”

林宝林扑哧一声笑出来，嬉闹着对小宫女道：“是啊，以后我们都要变成两个黑眼圈的夜猫子了。”

房中没人，不过是主仆二人嬉笑玩闹之语，也有趣得紧，皇帝站在外头，忍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

“谁？！谁在外头？”小宫女听到了笑声，顿时警觉起来，厉声问道，一边朝门口走来，一边道：“许又是哪个不长心的在外头闹着了。”

她走到门边，霍然拉开了门，本是摆着一副要斥责的怒容，在见到门外真身的时候，顿时惊在了当场，结结巴巴地道：“皇、皇上……”

皇帝沉眉不言，越过她的身影，往后头看去。房中珠帘后头摆着一张琴案，琴案前坐着一个身着淡色中衣的女子，头上钗环已卸，长长的头发拖在背后，一张脸庞娇俏可人，眉眼处依稀有几分似谁，只是神似一两分罢了，皇帝神色一动，牢牢地看着她。

林宝林见是皇帝，很有些惊讶，思虑了一会儿，慌忙从琴案后头绕过，行了大礼在珠帘下，低声道：“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此刻小宫女才算是回过神来，急急忙忙退到一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皇帝踏进门来，面庞上显出几分笑意来，向那女子走去，林宝林有些意外，抬头望着他，神色愣怔。

珠帘微动，皇帝一手撩起那潋滟一片的珠帘，另一只手伸向她，低声道：“起来吧。是朕没有让他们声张，惊着你了。”

林宝林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没想到皇帝竟然还会对她道歉，她入宫这么久，亦曾受过宠爱，却不曾知道皇帝原来也可这般软意柔情。

昔日，他宠爱她的时候，也是很温柔的，只是与这温柔却是不大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