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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凉, 迦罗遥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落叶,梦儿在他脚下玩耍。他偶尔低下头与女儿说几句话, 小女孩可爱的笑脸就像年画上的娃娃。
好一幅和乐融融的父女画面。
若非被软禁在此,迦罗遥的心情一定会非常不错。
白清瞳是暮秋时出生的, 可惜今年又无法给他庆生了。十九岁,又长了一岁。
迦罗遥摸摸自己耳鬓的白发,叹息自己却又老了一年。
“爹爹,爸爸哪里去了?梦儿好想他呢。”
都说孩子记性不好,一段时间不见就会将人忘记。可是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梦儿却还时不时地问迦罗遥这个问题,可见确实父女天性, 血缘羁绊。
迦罗遥弯腰将女儿抱到腿上。小家伙最近重了不少, 身子骨也健壮了些。
他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帮她整理一下发辫,道:“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些天就回来了。”
梦儿依偎在父亲怀里, 嘟着嘴道:“爸爸不在, 都没人陪梦儿玩。没人给梦儿讲故事。”
“爹爹给梦儿讲故事好不好?”
“不好不好!爹爹讲的不好听,我不要听。”梦儿捂着耳朵任性地道。
迦罗遥哄了几句,见梦儿还是闹脾气,渐感不耐,冷下脸喝道:“别闹了,再不听话爹爹打你!”
梦儿从未被父亲如此喝斥过,呆了片刻, 大眼睛里开始积蓄泪水,然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女儿嚎啕大哭,是迦罗遥没想到的。他一时无措,忙又软言安慰,但梦儿不依不饶,哭叫着:“爹爹打我,爹爹坏!我要爸爸……哇哇……我要爸爸……”
迦罗遥又气又急,心中烦躁不安,甚至真想动手打女儿屁股,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把女儿往地上一放,烦躁道:“哭吧哭吧,爹爹不管你了。”
梦儿小腿一软,小屁股坐在地上大哭。
迦罗宇进来时正看到这一画面,愣了一下,忙过去把梦儿抱起来。
“梦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帮你教训他。”
梦儿抽抽噎噎,视线可怜兮兮地望向迦罗遥。
迦罗遥心头烦乱:“把她抱走。去去。”
迦罗宇把梦儿抱到外屋哄了片刻,交给下人带出去,回来道:“皇叔,您是怎么了?梦儿还小,您别对她生气。”
迦罗遥也不理他,自推着轮椅来到床边,扶着床榻想挪到床上。
“皇叔小心,朕叫人来服侍您。”迦罗宇过去想帮他。
迦罗遥推开他的手:“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迦罗宇皱眉:“皇叔,您现在身子不一般,万一摔着碰着怎么办。”
迦罗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习惯了子荷伺候,别人我用不惯。子荷的伤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你叫他来服侍我。”
迦罗宇没有说话。
迦罗遥叹了口气:“你年纪大了,有主意了,不把我这个皇叔当回事了。连个下人都不想让我用了。”
“皇叔说哪的话。这别院里的奴才不都是服侍您的吗。”
“我说了别人我用不惯。”迦罗遥抖抖膝下的薄毯,冷冷淡淡,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迦罗宇迟疑了一下,道:“好,朕知道了。”
他偷眼看向迦罗遥的肚子,三个多月还未显怀,但腰间已不似从前那般纤细,粗横了一圈。
他从未见过怀孕之人,虽已大婚近三年,后宫佳丽数名,却一直无所出,因此对迦罗遥怀孕之事甚感好奇。只是想到这孩子的父亲,便一阵气恼。
肖童被他带入皇宫已经两个多月,那家伙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居然想从大齐国最森严最庄重的皇宫里逃出去,真是异想天开。最可恶的是被抓到后毫无悔改之意,居然还能次次想到一些十分可笑荒诞不羁的理由来逃脱处罚。
什么?赏月亮?月黑风高漆黑一片,连星星都没几颗你赏个屁月亮!什么?所以才走错路的,情有可原?气死朕了!
什么?找不到茅厕?荒唐,堂堂大齐国皇宫会把茅厕建在顺天门旁吗?什么?就是因为不知道有没有所以才过去看看,这是好学求知的精神?滚!
什么?去御膳房走错路?御膳房在西边,你往北边走做什么!什么?南北不分?那你这两个月来将宫里东南西北的道路都摸得这么熟,莫不是见鬼了?
迦罗宇想起肖童做侍童的这两个多月,实是他一生中最痛快又最痛苦的两个月。看着肖童吃瘪的表情虽然很痛快,但经常被他气得不轻又很痛苦,真是矛盾。
其实他完全可以找借口教训教训肖童,但想起皇叔,便不得不留几分情面。何况那个冷冰冰的皇宫里,只有肖童不怕他,甚至偶尔还流露出对他的不尊敬。但迦罗宇却有些享受这种类似平等的感觉,觉得有这么个人也不错。
他想起肖童,不知不觉有些走神。
迦罗遥暗中观察他的神色,心中暗凛。也许真是叔侄连心,竟猜到皇帝此刻心中想的是谁。
迦罗遥虽被软禁在这别院中,但手段通天,没几天便与外界取得联系。当他知道肖童被迦罗宇带进宫时,心中实是又急又忧。
他不知迦罗宇有何目的。皇宫规矩森严,等级分明,以肖童的性格,弄不好便有性命之忧。
他轻咳一声,道:“陛下,臣在这里已住了多日,不知何时可以回家呢?”
迦罗宇回过神来:“皇叔在这里住得不舒服吗?”
迦罗遥淡淡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迦罗宇笑笑:“皇叔放心。皇叔回京之事没有几人知晓,您安心在这里住着,待产下孩儿再说。”
迦罗遥沉默片刻,道:“那日的刺客陛下可有什么眉目?”
迦罗宇神色一凛,道:“朕正在查。”
迦罗遥哼了一声:“只怕又和两年前一样无疾而终了吧。”
“皇叔不相信朕?”
迦罗遥看了他一眼,终究不想与他闹翻,便淡淡道:“陛下多心了。臣累了,想休息了。”
迦罗宇见他竟这样大大方方地背对自己躺下,一派送客的模样,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皇叔……”
他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好没精打采的走了。
他倒没有生气,只是原想找皇叔撒撒娇,寻回从前的感情,却发现二人越走越远,不由心中失落。
都怪那个白清瞳。若不是他抢走了皇叔,皇叔现在一定还是对自己最好!
迦罗宇咬牙切齿地想,决定回去继续找肖童的麻烦。
肖童望着眼前一排排满满的书柜,无语中……
陪同的宫侍在旁道:“阿童,陛下命你三日内将书库里的这些书籍全部整理一遍。原先的书名册在这里,你看一下。”
肖童看着那厚度足有一米高的书名册,欲哭无泪。
“就我一个人吗?”
那宫侍同情地看着他:“陛下吩咐了,不许别人帮忙。这里的书籍共有三万五千多册。阿童……你好自为之。”
说完带上门出去,将肖童一人留在书库中。
肖童郁闷之极,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耐着性子打开书册,在书柜上一排排寻觅核对起来。
只是奇怪书册上的字他竟大都识得,省了很多力气。
这书库原是皇宫里的一座小型图书馆,只是近年来皇家子嗣稀少,不怎么使用,便渐渐凌乱荒芜了。
肖童一册册对着书目,不知不觉已过去一日。外面送来膳食,他草草吃了,晚上就在书库的外阁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继续工作,但盯着这些书久了,难免头晕眼花,手一抖,哗啦掉下好几卷书。
肖童蹲到地上捡拾,忽然身形一僵,双目紧紧盯着一册翻开的书页,面色煞白,脑中嗡嗡作响。
那卷书的书页上,分明是一行炭笔的痕迹,淡淡写着几个字符。
那字符再简单不过,肖童也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一串英文,落脚处是“r x”的缩写。
肖童抖着手捧起书,一页页翻看。
这是一本神志传,讲述上古神话和流传下来的一些传说。在字行间歇处,肖童看到偶尔有几句英文评语夹杂其中。例如“有趣”,“看来洪水的传说在这个世界也有”,“伏羲原来是双儿”等等。
这字迹虽然凌乱泛黄,但他却分辨得出,rx也正是肖锐英文名字的缩写。
肖童翻完全书,呆呆地愣了片刻,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蠢!自己真蠢!
这里是皇宫的书库,自然会有皇家书籍。肖锐既然能出皇家军用手册,必定与皇族沾点关系。
肖童想到这里,立即急切地在书柜中翻找起来。
他翻了整整一天一夜,也许真是肖锐冥冥之中保佑,在他筋疲力尽时翻到了一摞书,其中一册不起眼的单线本掉落眼前。
此时肖童眼睛已经疲惫酸涩,视线模糊。那册旧书夹在一卷史记里掉落眼前,他迟钝地捡起来,随意翻阅,却猛然浑身一震。
他不能自制地浑身颤抖。因为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了。
那是一本,用英文写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