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季弈城依旧对这一天的记忆历历在目,甚至都没有一个细节遗忘。季紫安静的转过身去围好浴巾,再淡定地起身抱着自己的衣服,迈着从容的步伐,优雅地推门出去。三秒钟之后,他听到一声类似于山里某种野兽深夜对着月亮的嚎叫之声,实在有些耳不忍闻,不可谓不凄惨悲凉。
季紫几乎是夺路而逃,仿佛后面有野兽在追逐,进了房门就把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接着呜咽哀嚎,其声无不叫闻者潸然泪下。
何蓉半路被吵醒,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吵什么吵,泡个澡把声带都刺激了?”
季紫哪还有心情逗贫,抱着枕头露出惨兮兮的一对杏眼,泪眼朦胧:“如果你的果体被一个男的看光了你会怎么样?”
“那你看光了那个男人没?”
季紫歪着头认真想了半分钟,郑重地摇头:“没,他围着浴巾呢,就看到胸肌了。对了,还有最近天涯很出名的狗公腰,他肚子上有个胎记长得特别好看,跟条鱼似的。”
何蓉已经完全清醒了,猛地一拍大腿,显得十分扼腕:“诶哟喂,那你得多亏啊,胎记看得再仔细那也就只在肚子上啊,你被看的可是全身啊,不看回去你难道不觉得憋屈?”
“……”季紫没做声,心说看你敢不敢把你堂叔裤子扒了不?
“不对啊。”何蓉想起点别的什么,“你这身材可真是让那男人大饱眼福了啊,说说看当时他的眼神,猥琐还是喷火?”
季紫再次思考了半分钟,答:“都不是,是严肃,跟电视里开两会似的。”
“……”
点菜的时候季禾一直扒着他的手臂不放,企图软化他:“拜托了祖宗,还请您手下留情,我这庙小,供不起您这尊大菩萨……”
习季然一边点头微笑安抚着她一边手起刀落好不心软:“那就替你省点,先来条苏眉吧,上两盅血燕,你再给我们随便搭两样,鲍鱼就算了。对了,红酒的话,给我开瓶82年的chateau margaux吧。”
季禾清清楚楚的听到内心滴血的声音,好不容易忍到人离开,立马变了脸开炮:“尼玛当老娘的钱是大水冲来大风刮来的吗?!有你这么心狠手辣杀人于无形的吗?!”
他笑得明媚而无辜,像是听不懂她的咆哮:“谁说你的钱是大水冲来的大风刮来的?”又指了指天花板,“明明是天上掉下来的。”
季禾都快哭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看我晒成啥样了你就知道我这点钱赚的有多血汗了。”
他依旧笑得轻轻浅浅:“同情心啊,它昨儿个刚离家出走了……”
吃饭的时候季禾觉得那完全是在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脸上一直保持着苦逼兮兮的表情,十分影响对方的食欲。
季禾忍无可忍:“我带来的消息会让你觉得这顿饭我值得拥有的。”
“我之前买的号码中头奖了?!”她猛地抬头,眼神闪闪烁烁。
习季然摇了摇头:“都跟你说多少回了,别贪小便宜,以你的人品,中奖是可能的么?”
季禾顾不上他的毒舌,继续猜测:“难道你其实你明儿又要圆润地滚回大洋彼岸的米国了?”
“嘿我说柴火妞儿,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这顿饭要是你付钱我绝对对您老人家刮目相看,从此早晚一炷香隔三差五还烤头乳猪供着您都成。”说话已经开始没精打采了。
习季然见某人已经开始萎蔫了,知道玩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路皓程跟唐云歌分手了。”
季禾面上无喜无乐,抿了一口红酒才皱了皱眉头:“醒酒醒过头了,口感太过,单宁产生的涩味不足,可惜了窖藏这么多年。”
“怎么,这消息甜过头了?”习季然晃了晃酒杯,酒杯里宝石红色在灯光下显得润泽而沉静。
“路皓程跟唐云歌分手了,对于我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季禾笑了笑,眼尾微微勾起,带着清新的魅惑,“对你就不一定了吧?”
大院里的孩子打小都跟一块儿长大的,感情自然一家亲。但是过了青春期之后,骚年骚女稍稍懂事一点的就开始春心萌动,注意周围哪些长得高帅,哪些长得白美。于是季禾瞄上了路皓程,习季然就瞄上了唐云歌。
路皓程是初中读完了才转到大院里的,所以跟院里的半大孩子都玩不到一块儿,常常一个人背着书包安静的上学,安静的回家。季禾那时候才念小学,放学的时候总觉得走在前面的路皓程影子特别长,特别瘦,特别孤单。她每回跃跃欲试地想跟他并肩齐步的时候,习季然就能上蹿下跳地蹦出来,不知轻重地拍着她肩膀,指着前面白衣白裙,背影跟天鹅似的唐云歌说:“柴火妞儿你看看,前面那女生才是真女孩儿,瞅瞅那步伐,多优雅,瞅瞅那姿态,跟公主似的。再看看你,整个一假小子,走起路来跟猴儿跳似的。”
季禾每回都被气得七窍冒烟,再抬头一看天鹅公主已经抢占先机走到他的白马王子边上了,连背影都是天生一对。顿时更加气愤难当,提脚就踹习季然小腿上,看着他抱着脚嗷嗷乱叫才解气:“让你嘴贱,让你天天损我。”
后来路皓程到国外念大学,读研读博,唐云歌也千里迢迢地追了过去,两人顺理成章地就在一起了。
季禾为这事抑郁了好久,跟习季然一块儿的时候也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她心知肚明,他估计也是在为自己心中的天鹅公主神伤。那时候两人的关系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安定,默契十足的都不提关于这两人的事。
再后来习季然也按捺不住追到大洋彼岸了,一去就是好几年,现在回来,就带来了这么个好消息。
习季然也笑,带着深意地看着她:“也是,对我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好消息。”
……
没两天季禾收到全套化妆品的时候就知道,她那天的破费还不算喂了白眼狼,打了电话过去:
“这套家伙价值不菲吧,貌似还是限量发售的?准是你们家的哪个小麻豆缠着要捎带手给我来了一份的吧?”
“几年不见智商见长啊,我就是那天看你已经成功从白嫩水灵的萌妹纸进化为皮糙肉厚的更年期有点不忍心啊,以后咱俩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我总不能任你那张老丝瓜脸□□我的眼睛吧?”
季禾都能想到习季然说这话时慵懒而犯贱的模样,气得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晾了。
记得当初她十八岁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姥姥跟习季然家老爷子商量着打算给她俩私定终身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给她姥姥跪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惨兮兮地拒绝了。现在想来真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明智最具贡献性的事情了,跟了习季然,她这辈子别想活过四十岁了。不是死在他的毒舌之下就是被些小三小四气得早早的就脑溢血了。
要说这习季然啊,那真是大院里一朵奇葩。
季禾记得从她开始学会背诵九九乘法表他就开始跟各种女孩子谈情说爱了。初恋的时候他还不足十岁,拉着另外一个扎着公主辫儿的粉色裙女孩子到她面前得瑟:“柴火妞儿,这是我的女朋友,看,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吧?跟人一比,你就像我们家早饭桌上的大包子,老难吃了,哈哈……”
那时候她手里拿着的是顺利背完乘法表得到的冰激凌奖励,虽然有些心疼,但是毫无偏差地砸在他那张狂的包子脸上:“习包子,你才是包子,你全家都是包子!”
身边没吃到的季紫还一脸气愤:“姐姐,你太浪费了,我要告诉姥姥去!”
这么多年,他这种贱人,换女朋友的频率竟然都快赶上二十四节气了,清明到谷雨,他就能从从
麻豆换到演员。尤其是知道唐云歌跟了路皓程之后,大有自暴自弃的意思。人家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他倒好,是那种朝有女,夕换可矣。
季禾觉得,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上好的姑娘,都栽他这祸水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