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将温衍的画像挂在了我床榻边的墙壁上,就寝前我侧躺在床榻上,撑着下颚,姿势慵懒地瞅着离我极近的画像。
我心想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定会以为我爱温衍爱得死去活来,甚至不惜重金求画像,只为日日夜夜一睁眼便能看见。
我长叹一声,世人又岂是知晓我这颗忧国忧民的心?为了大荣,为了承文,为了千千万万子民,我不顾名声也要与温衍一战。
柳豫定是温衍的人,而温衍千方百计地把柳豫放进我的公主府里也不知意欲何在?且温衍那人横看竖看都是一副无欲无求准备升仙的模样,压根儿就不像是那种图名图利的人。
我又瞅了瞅画像,左思右想了一番,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决定闭眼入睡。翌日再去找承文好好问个清楚。
我合上了眼睛,听着外头淅沥淅沥的雨声,渐渐入了睡。半夜时分,我正睡得香甜,忽有惊雷乍响,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其实惊雷并不打紧,我也不是小姑娘,雷鸣电闪的我都不怕。但是我一睁眼却是险些吓得五脏六腑都掉了出来。
漆黑黑的夜里,我的床榻前蹲了个人,那人只穿了一身里衣,披头散发的,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胸口,怒道:“柳豫,你蹲在我床前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柳豫眼巴巴地看着我,“外边打雷,我担心娘子害怕,所以就从窗子里爬进来了。”
我的嘴角一抖,“我不怕打雷。”
柳豫道:“不,娘子害怕的。娘子小时候曾因为外头打雷而吓得好几夜不敢入睡,如今有我在,娘子不用害怕了。”
我咬牙道:“那是小时候!”蓦地,我一愣,我揪住柳豫的衣襟,“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那些陈年糗事,除了年事已高的老嬷嬷,这世间再无人知晓。
柳豫咧开一个笑容,“娘子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我重复了一遍,“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柳豫侧首看着我,他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我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他才皱着眉道:“我也不晓得我为何知道,似乎我醒过来时脑子里就知晓这些事了。”
柳豫的语气颇是诚恳,听起来不像是假话。
莫不是他还真的是一颗为我而生的种子?
我问:“醒过来?什么醒过来?”
柳豫答道:“娘子莫不是被惊雷吓到了?醒过来就是睁开眼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醒过来之前在做些什么?”
柳豫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他说:“没有做什么,我一直在想着娘子念着娘子,如今总算见到了娘子,我好高兴。”
我瞅了瞅柳豫,越看越觉得柳豫像是失忆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却连自己过去在做些什么都不知晓。可是如果柳豫真的是失忆了,那他一心一意念着我又是什么回事?我过去虽是荒唐,面首也曾养过,小倌楼也曾去过,但是我敢起誓,我绝无招惹过柳豫,更是不认识他。今日下午还是头一回见到他。
我收回了手,道:“柳豫……”
柳豫怯生生地道:“娘子为何要如此生分?娘子,我的表字是瑾明,你唤我瑾明便好。”
我呵呵一笑,“不要。”
柳豫苦着脸道:“为何?”
我道:“没有为何,你去把灯给点了。”我虽是个随和的人,但也是个正经的人,表字乃是极其亲密的人才得以唤之。我认识了柳豫不过一天,即便他娘子娘子的叫得甚是顺口,我却也不愿在口头上顺了他的意思。
柳豫又是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拉,他立马道:“来日方长,娘子总会愿意叫我的表字的。娘子让我去点灯,我这去点。”
柳豫很快就把圆桌上的灯给点亮了,漆黑黑的屋子瞬间就亮了起来。我勾勾手指,让柳豫走了过来。我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温衍的画像问:“你见过他么?”
柳豫定定地望了许久,他道:“娘子,我有腿,我能做许多他不能做的事情。娘子,你不要喜欢他。他看起来好看是好看,但他这样的人,娘子喜欢起来会很辛苦的。”
我微愣,“哦?怎么说?”
柳豫道:“娘子,你瞧瞧,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凡人。娘子即便是公主,若是喜欢上了一个神仙,娘子此生定会痛苦至死。神仙不能动情不能动凡心,娘子挂着他的画像,他也不会喜欢你。”他重重地点头,“是以,娘子你挂我的画像吧。”
我哭笑不得,我本是想让柳豫看看温衍的画像,再细细观察他的神色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不妥来。不料他却是扯出了这一番话来。
温衍的面相再如何惊为天人,我也不可能会喜欢他。
我与晏清成婚四年,虽是有甜但亦是有苦,且常常是刚尝了一丁点甜头,苦头便铺天盖地地洒下。这四个春秋,我为了晏清,几乎丧失了我原本的性子,以晏清喜为喜,以晏清忧为忧,每回知晓他在杜汐汐那儿过夜时,我便犹如风中凋零的落叶,丢失了一切生机。
感情一事,太过辛苦。我在晏清那儿尝过了苦头,此生估摸再也不会愿意品尝了,就如我爱晏清时最爱喝的是葡萄浆,如今葡萄浆纵然再美味,我也不愿再碰一滴。
我如今在京城里头,以公主名义作威作福,偶尔调戏下貌美男子,偶尔横行霸道一回,又或是偶尔与深不可测的国师玩玩,找找乐子,我这一生便是如此了。
没有情伤,没有任何可以伤我的男子,多好。
柳豫最后还是被我赶出去了,外头依旧在下雨,我在床榻上翻了几回身子,最后总算是睡着了。翌日,我早早醒了过来。云舞进来伺候我洗漱时,我瞪着她,凉凉地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即便柳豫和我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也不会让他当我的驸马。”
云舞可怜兮兮地道:“公主,我昨夜看驸马爷盯着你的房间望了这么久,外头又下大雨,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放了驸马爷进去。”
我哼了哼。
云舞连道:“公主,下回我不敢了。”
其实我对丫环向来都是很宽容的,不然云舞也不会在短短三年里被我惯成这样的性子,我又哼了哼,“下不为例。”
我让云舞替我换了身宫中常服,我准备进宫去见见承文,顺带和他一道用早膳。我们姊弟俩自小感情就好,比一般寻常百姓家的姊弟还要好上许多。我们的阿娘走得早,所幸父皇对阿娘感情甚深,不顾众臣的反对立了承文为太子。承文当太子的那几年,委实是险象连连,宫中毒妇甚多,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承文的命。而我和承文,还有后来进宫的绾绾三人相互扶持,总算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且不得不说的是,父皇的眼光极好,承文十二岁登基,如今已是过了五年,在承文的治理下,大荣国泰民安,又是一个盛世。
离开公主府之前,我避开了云舞,私下里让吴嵩去查查柳豫。
不管如何,我对柳豫仍旧是不放心。
云舞扶我踩上蹋阶时,表情有些诡异,我并无多想,只是在我进了马车后,我总算晓得了云舞的诡异从何处来。
我很是无奈地对柳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柳豫说:“我担心娘子跑了……”
我抚额,“我要进宫,我的公主府在这里,我不可能会跑。”
柳豫望着我,“我想陪娘子进宫。”
我直接道:“你不能进宫,没有陛下允许,你进不了宫。”
“那我在宫外等你。”
我气结。云舞此时也上了马车,她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柳豫,“g,公主,驸马爷刚从土里出来,现在也是想多陪陪你嘛,你就应了他吧。”
柳豫连忙道:“娘子,我绝对不会给你惹事的。”
我不做声了,吩咐外头的车夫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