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凌钱正在车里头打瞌睡的时候,听到耳边有人叫,睡眼惺忪的抬了头眨了眨眼,含含糊糊的问道,“怎么了?”
“前头是淑妃的车,她挡了我们的道儿。”满头珠翠的小丫头是她身边的大宫女清风,比她大上四岁,正正经经的六品女官,此刻正脸含戾气,颇有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奴婢去让她们让开!”
凌钱打了个哈欠,想要撑着身子往外张望一眼,想想又觉得费事,所以抱着柔软的引枕蹭了蹭,含含糊糊的说,“不用管,咱们等等就是等等,反正去早了又没有钱拿。”
“娘娘,你怎么可以这样!”清风听着凌钱这话,脑袋顶儿都快冒烟了,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脸面啊脸面啊!她一个小小的淑妃就敢挡你的车,那以后还有什么不敢的!要照着奴婢说,管她三七二十一的,她要敢挡道咱们就直接驱车去撞了,教她认清这皇宫里谁说话算数。”
凌钱被这话逗笑了,睡意倒了去了大半,拱拱坐了起来看着清风,感情这丫头以为皇宫是碰碰车赛场啊,见谁不顺眼撞去就好。
“第一,淑妃不小了,贵、淑、德、贤四个里头她排第二,除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我之外,皇宫里就她最大。第二,我也不是后宫之主,你别忘了,我只是贵妃,而不是皇后。”凌钱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吩咐另外一边的明月,“上次那个腌梅子还有没有,我想吃。”
她虽然是笑着的,可是话里头自有一股威严。
“娘娘。”清风被她一训,倒是不敢大声,只是还有些不服气的嘟囔,“不过是个称号而已,可谁不知道你在这里的地位。也就那刚进宫的南方佬以为把皇上迷了几天,自己就有希望当皇后了,处处的拿捏起来。”
“她怎么想是她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们嘴给我守严点,自己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谁敢传到外面半个字,你们自己知道什么下场。”凌钱脸还是笑着,话里头却带了几分寒意,看了车辇上近身服侍的几个一凛,俱低声敛眉的跪下来称是。
这会儿没人烦她了,凌钱还想再睡会儿,却又没了睡意,只能裹着狐裘斜倚在那里,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今年十三,转眼之间入宫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间无论是凌家,还是自己,还是秦宇凡,甚至整个国家,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入京之后,便被直接送到了太后的宫殿,秦宇凡也在这里住着,两人倒是过了一段表面上和睦友爱,背地里打的鸡飞狗跳的日子。反正她仗着人小可以装无辜,而秦宇凡那厮又是个要面子的,两人在房间里没有旁人的时候,没少在他胳膊上肚子上留牙印脚印。
现在想起来,到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了。
后来,过了不到一年,便是皇帝驾崩。说实话,皇帝的死谁都知道蹊跷,不过大家都是巴不得的,所以竟然是举国欢腾。皇帝无子,有太皇太后支持,刚满十岁的秦宇凡就被扶上帝座成了皇帝,太皇太后就像是辅佐她的儿子那样,再次垂帘听政。
那段日子很混乱,所有人都在忙,宫廷里人来人往,走路都是一阵小跑,凌钱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个混乱的世界,有种不真切的感受。她知道太后她们当初找自己来只是为了迷惑皇帝的,因为有这么个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的王妃在,信王根本不能跟权贵结成姻亲获得支持,所以他是很乐意的把凌钱的名字记在了宗室玉牒上,甚至还许诺等他们长大一点就替他们完婚。
不过现在,皇帝死了,信王是皇帝了,她这从小门小户里挑出来的摆设王妃也该被放回原处吧?凌钱在心里头祈祷着,但遗憾的是她仿佛被众人忘记了似的,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直到被饿病了躺在床上发起烧来。
凌钱那个时候才懂得,在这宫里头,可怕的不是一堆人围着你,而是根本没有人关注你。
那次她病的很重,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是谁知道昏昏沉沉大半个月,竟然也活了过来。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回了家,可是看到趴在床边的人脸时,才意识到原来还在宫里头。
那个趴在她身边守着的人,便是秦宇凡。
她醒了,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而他醒了,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家。”
可是,他没有允许。
他只是充耳不闻的劝她喝药吃饭,砸了碗那就再端一碗来,脾气好的无以复加,却就是不放她走。
凌钱不是能折腾的人,也很怕死,所以最后也就屈服了。乖乖的喝药吃饭养身体,有空的时候就对这外面的天空发呆。她身边的人都被秦宇凡换了一遍,新来的慑于前任的悲惨经历,做事都无比仔细,她就是想病也不容易。
等到凌钱好了些,秦宇凡便把她带在身边,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商讨国家大事,都不会放任她离开。他在屋里头跟人商议事情,她就在只有一扇门相隔的地方同样聆听那些东西。哪怕有许许多多不适合她知道的东西,他也仍然坚持不懈的将她带在身边,她就像是他的影子。
凌钱不知道秦宇凡的用意,但最直接的就是,她知道的越多,就越没办法离开了。
皇太后虽然还在摄政,但毕竟是老人家了,七十多岁的年纪注定她不可能像当初辅佐儿子那样事无巨细,而秦宇凡虽然比一般的孩子聪明,但也始终是个孩子,所以登基之初祖孙俩过的很是艰难,这个时候旁听生凌钱也就被纳入了小圈子中。每遇大事,那祖孙俩讨论时,凌钱也被令其参加。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毕竟国家完了是大家一起死,所以凌钱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起出谋划策。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凌钱见证了秦宇凡的飞速增长,也才知道有些事情穿越者未必都处处比人优秀。生于忧患,在阴谋诡计中成长的孩子所具有的潜力,是她这个两世安逸的小女子无法想象的。
这十年间,他们亦师亦友,她知道他在试图把自己打造成他想要的样子,可是她却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成功了,但她跟他之间,自有一股别人无法比拟的默契。
到现在为止,她在后宫已经居住了十年,成为最小但是却资历最老的妃子。
是的了,她只是他的妃子,虽然是记入玉牒的信王妃,但是她却没有理所当然的成为皇后,而只顶着贵妃的名分在宫里头行走。尽管她出入坐的是只有皇后才能乘坐的凤辇,居住的是皇后才能种的凤仪宫,侍从衣着的等级都比照着皇后的份例来的。
皇后之位至今悬空着,其实凌钱也疑惑,早些日子皇帝还小,尚未立后也说得过去,可是现在皇帝都已经成年,宫里头也陆续的在进着嫔妃,朝廷里头的大臣更是屡屡提起立后之说,但皇帝也好,太皇太后也好,怎么都没有人提起这桩事呢?
说到底,她其实还是个挡箭牌,有她这个“老人”在,其他人想要立后都得下意识的掂量下她的分量。凌钱自嘲的笑笑,所有人都以为这皇后是她的囊中之物,有心争宠的妃子也把她当眼中钉,凌钱对此吐槽都无力了。他们以为皇后真的是过家家,只凭着皇帝太后喜欢就能选定?若真属意她,那早就册封了。
目前宫里头的几个妃嫔的家世她都知道,无一要么是名门之后,要么是重要将领的女儿姐妹,总之都是皇帝需要笼络的人才。甚至是宠信的频率也是按照家人的强弱来划分的,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宠爱,纵然女子的容貌和才情是一个重点,可是难道没有人发现,迄今为止皇帝喜欢的女子也只是个小小的才人?
当今可不是色令智昏的昏君。
淑妃是才进宫不足一年的妃子,年纪比自己要大上五岁,今年十八,正是一个女孩子最美的年纪。她又是兰陵萧氏的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个性活泼,又最会撒娇卖嗔,很是得宠。这两个月来,皇帝在她那里夜宿的时间最多,她的品级也一路从美人升级到了淑妃,再加上最近皇帝征召江南文士,萧家数位入礼部翰林院和国子监,所以隐隐有人说起了这位会冲击后位,宫中对她巴结奉承的也开始多了起来。
凌钱不知道淑妃最初是怎么想的,但是人到了不同的位置,野心也会有所增长,就像是现在,在旁人的怂恿下,淑妃明显起了一争之心,抢道虽然事小,但背后用意却不浅,要不然清风不会那么生气了。
只是,别人来挑衅我就要迎战?凌钱捻了颗梅子放在嘴里,云淡风轻的想着,她才没有兴趣给人当磨刀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