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维昆醒来之后,对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迷迷糊糊,甚至连病重都不记得了,只好像是考完试之后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现在。
这种事情大家谁都没有听说过,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不管怎么说,人清醒了就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得知道自己落榜,凌维昆也很是黯然,不过也就仅仅是黯然而已,笑笑也就过了,说是虽然做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也没有指望一次就考上,毕竟考了几十年还在努力的大有人在,这次若是中了最好,若是不中了也是运气,好好的再准备三年,到时候乡试和省事一并过了倒也省事。
见到凌维昆这般豁达,已经被吓过一场的凌家人也长长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什么都好说。
因为先前已经把差事辞了,这会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活计干,往日里最忙碌的凌维昆反倒是成了凌家最闲的人,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抱着小女儿四处溜达,晒晒太阳什么的,美其名曰修养。
不过凌钱一天到晚跟着父亲,知道的比别人都多些,明白他并不如表面上这么显得没心没肺,在人前笑脸是不想让大家担心,但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也常常苦闷不已的长吁短叹,望着天边发呆。
凌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毕竟是个男人,这种吃闲饭的日子绝对不是他想过的,日子短了还好说,若是长时间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没病的人也憋出有病了,得想个办法让父亲振作起来啊。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中,迎来了这年的春节。虽然这年不怎么顺利,可越是这样,郑婆子对于这个年也就越在乎,老早的就准备操办了起来。往前这个时候,总有很多人会来请凌维昆写春联,一直到大年三十都得不了闲,可今年不知道是怕沾了晦气还是什么,上门的人寥寥,凌维昆给自家写完对子之后,就闲的无事了。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往日里对咱们家多巴结多巴结,这会儿不过是叔叔有些不顺,便都不上门了,看咱家将来富贵了,他们怎么好腆着脸来。”巧娘一边在厨房里包着包子,一边跟丽娘念叨着。
巧娘平时小心思多,关键时候却也还是向着自家人的,而且她又最好着面子,因此对着这事倒是比当事人还义愤填膺。
“百样米养白样人,各有各的脾性,咱们管不了别人,做好自己就行了。”丽娘对此看的倒是淡的狠,她是经过富贵的人,知道这世上只要旁人对你不落进下石就够了,要求人人都雪中送炭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她们在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忽然听到外面有孩子们的笑声,探头过去却看到是凌维昆身边围着一堆孩子,正在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丽娘,二嫂,”凌维昆抬头看见窗子里的她们也在张望,招呼了一声,,“今天家里没什么事,我打算去集市一趟。”
“去集市?”这快过年了,四处有集市倒也不稀奇,不过往常只有孩子们感兴趣,大人们除非要买东西才去逛,凌维昆好好的凑什么热闹?
而且,丽娘看着他背上背着的框子,里面放了些纸,显然不是有备而去。
“你打算去做什么?家里头缺的东西都买齐了啊。”丽娘跟巧娘说了一声,自己走了出来站在他身边小声的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凌维昆犹豫了下,觉得早晚还是会知道,瞒着她也没意思,所以摸摸鼻子说道,“昨儿我抱着慧姐儿出去玩,她闹着要去看三婶儿家的春联,我没得办法抱着她去了,然后听人闲聊才知道他们今年的春联都是在外面买的,说是集镇上好多家都在买,忙的几个代写春联的人不可开交。”
“这关咱们什么事。”丽娘淡淡的说,并非不懂,只是不愿意往那个方向说。
“我,”凌维昆犹豫了下,觉得还是把话说挑明了说算了,“我想去集市上摆个摊子卖春联。既然现在这个走俏,我写的又好,一定能在过年前赚一小笔钱回来,多多少少也是个进项。”
凌钱拉着父亲的裤脚,在旁边仰头听着这些话,心中颇为美滋滋的。这还是在她的各种暗示下凌维昆才想到了这个点子的,难得父亲感兴趣,这让她很是兴奋。
可是让凌钱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温柔体贴的丽娘听了这话,却是罕见的变了脸色,尽管压低了声音也掩不住怒气,“不行,不许去!”
为什么?凌钱在心里头吃惊的想,但是看看父亲的表情,似乎压根儿就没有意外这种情况的出现。
“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哪里需要你去做那些低三下四的工作。”丽娘涨红了脸,“君子不言利,相公你的苦处我知道,可是你怎么能把读书人的气节丢了。”
这话说的也太重了吧,凌钱有些诧异的看着母亲,下意识的朝着凌维昆那里望去,却发现他脸色也出现了羞赧之意,似乎引以为然。
读书人的气节?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显得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
果然,丽娘下面的话让凌钱更加了解到了这点,这个世界的秀才比凌钱原来那个世界更加难考,而举人进士更是凤毛麟角。就拿进士来说,每年全国考中的也不过寥寥数千人,想想这个比例,就算是后世再难考的x大来说,在全国的招生人数也不止这个数目,若是平均到每个省,一年考中的也是多则几十少则几个。举人秀才的比例虽然多些,但是也绝对不像是后世那么多到泛滥。
凌维昆他们所在这个地区,本来就是跟少数民族接壤,文治不兴,所以得了功名的人更加少,而人们也就更加矜贵于这点,哪怕是让他们在家吃闲饭,都绝对不会让读书人去干什么“轻贱”的工作。
“那写写对子的,虽然也认识几个字,但是哪里称得上是读书人。相公平日里在家,有乡里乡亲来求,写给他们那是和睦友邻,说了出去也不算丢人,可是若真的跟那些下九流一样摆个摊子以卖字为生,那叫什么话!传了出去让你的同窗们如何看你,以后若是晋升,也会落下个贪财好利的名声啊!”
听着母亲这番话,凌钱看着父亲越发的觉得惊讶了,在这么个环境下,他竟然还能主动想着出去谋生,已经实属难得了。
不过,被母亲这番正色的“告诫”一番,父亲应该也不会去了吧。凌钱有些黯然的想。
凌维昆听了丽娘这番说辞,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可没想到的是,当丽娘说完之后,他竟然还是坚持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要去。”
“你,”丽娘这个时候却是被气结了,还要再说,却看到凌维昆朝着她摆了摆手,“丽娘,你先不要急,听我说。我不仅仅只是个读书人,我还是个男人,还是个丈夫,还是个父亲。”
“我是男人,我不可能总让你们养着。试我是要继续考的,因为大部分心思要放在读书上,所以肯定没有办法跟以前那样找份稳当的工作,所以我只能找些零碎的可以补贴家用的路子。我不怕人说我贪财好利,我只知道我是个男人,就得想办法养家糊口,如若不然,我连自己的妻儿都养不起,连齐家都做不到,将来如何治国平天下。”凌维昆双手按住了丽娘的肩膀,好声好气的说道,“将生计压到你跟母亲身上,自己以读书为借口避开这一切,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你,你,”丽娘听着他这话,急的快要哭了,夫妻俩正僵持着,却听到台阶上传来郑婆子的问话,“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娘,”
“婆婆,”
凌维昆和丽娘两人同时回身,看到了台阶上站着的郑婆子,纷纷叫了一声之后,丽娘眼睛一亮,抱起了凌钱走到郑婆子身边,小声对着她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央求道,“婆婆,你赶紧劝劝相公,让他打消了这个主意嘛。”
她知道在大事方面,郑婆子说话可比自己有分量多了。
“三儿,你是认真的?”郑婆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忐忑不安的儿子,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呃,是的。”凌维昆被母亲的目光瞅的脸发烧,犹豫了片刻应道。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郑婆子点了点头,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引得丽娘一阵侧目。
“好,那我就去,下午可能会回来的晚点,你们就不用等我吃饭了。”像是怕再磨蹭郑婆子会改了主意一样,凌维昆听了这话,三步变作两步走的跑出了门口,大声说道。
“婆婆,你,你怎么能同意他去呢。”丽娘不敢说郑婆子的不是,只能忧心忡忡的嘀咕道。
“放心吧,”对此郑婆子倒是豁达了许多,她看着儿媳妇,语重心长的说,“毕竟要给他个口子发泄一下,来日方长,若老让他这么上摸不着天下摸不着地的,时间长了好人都会憋出病来,何况他是病了一遭的。”
“对他多点放心,毕竟他是个大男人而不是奶娃儿,有些事情你就让他自己做主吧。”郑婆子拍了拍丽娘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