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议定主意,心中畅快不少,等着丽娘抱了凌钱,身后跟着凌家几个兄弟出来时,瞧着孩子们那一双双惶惶的眼睛,心中却都是忍不住一叹。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现在却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
凌家杰领着两个弟弟站在母亲身边,看着这两个不算陌生的叔伯,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倒是凌钱被母亲抱在怀中,虽然也惶恐,脸上却没怎么表现出来。
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惶恐不安都是无济于事,与其垂泪忧伤,倒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今天见到子侄们,也没带什么礼物,这就当做见面礼收下吧。”李昊阳温和的问了兄弟几个人的功课,然后变戏法儿似的从袖带里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一人一个的塞到了怀里。
“这,这怎么使得。”丽娘被这变故弄惊了,讷讷的说道,却还没等话落音,柳奚笙却也有样学样的摸出银子塞给了孩子们,“既然拿了李伯伯的,那就不能不要我的了。不要,那可是看不起我哦。”
凌钱还在这里好奇古人究竟是怎么装东西的,那么重的银锭子怎么就能藏在衣袖里不被人发现,而丽娘却为这变故有些涨红了脸。
只送出去了二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却收回了六十两,算数再不好的人也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不是偶然为之的,是故意这么做的。凌钱被母亲抱在怀里,位置比别人好些,于是也能发现某些不引人注目的小细节。例如柳奚笙给完银子之后往李昊阳那里看了一眼,例如李昊阳微微的点头颔首。
看来父亲交了两个好友啊!凌钱在心中感叹道,却也意识到这份好意是不容许拒绝的。
这两个人都是公子哥,能为人想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若是再推辞了去,恐怕会惹他们心寒,到时候就不好办了。父亲眼下生死未卜,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需要人帮忙,这两位可是个不小的助力
恪守骨气是一回事,懂得变通又是一回事,天底下的规矩不是固定不变的。看着老娘就要跟上次一样推辞,凌钱机灵一动,却是装作天真的呵呵一笑,先是弯着个腰给两人做了个大大的揖。
作揖这动作是凌钱做的最麻溜的动作之意,郑婆子她们往日抱着她时,总喜欢逗着凌钱“来一个”,所以丽娘开始看着凌钱这动作还以为谁又逗女儿了,直到看着对面两个人,才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场合,也忽然领悟到这个时候是不能把到门口的帮助往外推的,忙抱着凌钱也行了个礼,然后催促三个儿子,“还不赶快谢谢两位伯伯。”
见着丽娘领着孩子们收了资助,柳李二人的心中大石才算是落下。幸好昆兄的妻子不是个固执的愚妇,要不然等下还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应付呢。柳奚笙在心中暗想着,而李昊阳却将好奇的目光转向了凌钱。
他家中有个相似年龄的孩子,所以很是明白小孩子虽然不懂事,但其实是很敏感脆弱的,很容易被大人们影响,若是家里头一片愁云惨淡,那小孩儿多半也是惊慌不安哭哭啼啼的,却是很少有像凌钱这般笑吟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表现。
所以,这女娃儿看起来还真不一般呢,这表现几乎都可以入书了。做为一个读书人,李昊阳的脑袋里浮现出了无数个小段子,多半是什么女德女戒上的圣人预兆了。
“慧姐儿现在还不足岁吧?”李昊阳伸手逗了逗凌钱,握着她的手非常有兴趣的问道。
“嗯,还不到九个月呢,不过比一般的孩子壮实写,坐爬都是没问题了。”丽娘抱着女儿颇感自豪的说道,这个时候也就儿女能给她安慰了。
“怪不得看起来很是通透聪明,这才几个月不见,竟然都长到我快认不出来了。”李昊阳笑着应了一句却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先前昆兄还跟我说,要把慧姐儿许配给我家呢,看来我那傻儿子可是有福气了,将来要得这么个好媳妇儿了。”
“这,”丽娘听着这话一惊,不知道回什么话好。先前那桩娃娃亲不过是为了解围而随口说出来的约定而已,双方谁都没有当一回事,可是现在李昊阳提起来,却隐隐有种认真的意思,这却又是何意。
凌钱定定的看着这个娃娃脸大叔,却发现对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似乎是来真的。
神啊,难道他真打算给他儿子娶一个未足月的小媳妇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凌钱正想着呢,就见着李昊阳忽然开口,“不过上次说的太儿戏了,我觉得还是认真换了庚帖下了聘书才算是稳当吧。这样吧,我明天就遣家人上门,具体细节却是还要跟嫂夫人和老夫人多多商量了。”
“呃,啊,这~”丽娘意义不明的应了两声,这种事情她如何敢答应,可是没想到李昊阳根本不等她回复,挥挥手就把这事情定了下调子,“既然嫂夫人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半了。在下告辞,改日再正式上门拜访。”。
“这是算什么?抢亲可自己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长得又不是什么花容月貌,家里头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有什么好抢的?说起来这生意还是他们家做亏了吧”凌钱在心里头纳闷道,却是怎么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你这是做什么?”不过当李昊阳和柳奚笙出了凌家门之后,刚一坐上车,柳奚笙便急急的追问道,困惑不比李昊阳少。
“你说,昆兄这病什么时候能好?”李昊阳闭目养神的淡淡说道。
“这,”柳奚笙他们一路送凌维昆回来,大夫请了不知凡几,比起凌家人来,却是还要更确切点的知道凌维昆的症状,当时那大夫可是说过,这人恐怕是难好了。
这种例子在历年科考后并不少见,许多人太过在乎这一场考试,倾注了全部心血在这上头,待着考试完毕,若是那结果不尽如人意,还不等放榜,便像是被抽去主心骨一样,立刻有人痴有人呆有人傻有人疯,大病一场性格大变也是常有的。
所以,凌家的日子将来怕是难了。
“唉,造化弄人,凌兄是大有才学的,可是接触这一途到底有些晚了,我本来劝他不必如此心急,慢慢积累经验便是,可听他言辞中却是势在必得,所以这会儿才会犯了魔怔。”柳奚笙想着便不觉得有些酸楚,“他家的孩子都还那么小,女儿尚在襁褓中,若是离了他,以后真不知该如何生活。”
“是啊,所以我才要与他家结亲。”李昊阳睁开眼,也很是忧心忡忡,“他家里人是倔气的,我瞧着他家的几个儿子都很有前途,若是因为不愿意接受别人的资助而误了那几个孩子的学业,那才是真正的悲剧。只是我们与他虽是挚友,但也不好时时上门,但若成了姻亲之后,这关系便大为不同,不管是帮助那孩子上学还是将他接到我家私塾,都是名正言顺的。”
“若凌兄将来好不了,我等悉心扶持他的后辈,也算全了我们兄弟之情。将来他若是好了,这亲事要不要当真都可商议了再说,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李昊阳笑了笑,将自己的意图解释了清楚。
这个年代中最牢固的关系之一,就是姻亲关系。所以在这个微妙的时候,他旧事重提,而且不由分说的将这件事从玩笑定义为了约定,是最能保证他们以后可以插手凌家事物的方法。
“昊阳果然是可以托付家人的兄弟,我没有看错你。”柳奚笙一向大大咧咧,这会儿懂得了李昊阳的用意,深感佩服,对他深深一躬手。
“你虽然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但该帮的不会有半分少做,所以真心不用佩服我什么。”李昊阳摇摇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忽然忧心忡忡的一叹,“不过想必这种糟糕的打算,我真希望凌兄可以吉人天相的赶快恢复起来,让我们还有把酒言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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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昊阳的用于,在他走了之后凌家人也慢慢的咂摸了出来,于是心中五味陈杂,自然是感激的多些。凌钱很是佩服这位大叔身上的古仁人君子风范,在心中默默的为父亲祈祷:有这么好的家人,有这么好的朋友,父亲啊,你一定要赶快的好起来。
凌维昆回到了家里之后,身体一直时好时坏,李浩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忙了大半个月,最后终于稳住了情况,可是等凌维昆清醒以后,却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痴傻了一般,不管是叫唤或者是交谈,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过了半个月,官府张榜的公文开始公布了,当初雄心勃勃的凌维昆并没有在其中,再加上他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凌家顿时一片愁云惨淡,跟半年前的欢乐景象相差了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