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怀了孕，赵氏一下子就把儿媳妇儿当成了易碎品，什么活都不准干了，生怕一个劳累就把她未来的大孙子弄没了。不过幸好家里头的活也不多，很多东西都能买现成的，家里头又请了两个做短工的媳妇儿，一个负责灶上，一个负责平日的打扫，倒也井井有条。

赵氏先前要留惠娘，主要还是为了凌钱。老人家迷信，总觉得这第一孙子不大稳当，小孩子的魂魄轻，要是见了一屋子大人都不肯来就糟了，所以还得一个同龄的在屋里头引着的才好。一直到琴娘有了四个多月，肚子都显了出来，才肯让凌钱回家。

不过在这之前，却有另外一件事情阻挡了两人的归期。

“老姐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作甚？”赵氏看着隔壁过来串门子的李婆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这个，我，唉，”李婆子犹豫了许久，却是不好意思的说，“让你见笑了，我是想问你们家的那个小姑娘，可曾许人了？”

“小姑娘？”赵氏愣了片刻，而后却是大悟，“你是说惠娘吧？”

“是是是。”李婆子忙不迟迭的点头。

“她是我女儿嫂子的亲妹子，还是小孩子呢，并没有许过人。”赵氏不明白李婆子的用意，迟疑了一下才问道，”老姐姐你问这个是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好亲事想要牵线不成？“

”这，“李婆子被赵氏这么一问，脸上的尴尬之意更浓了，磨蹭了好久，才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架势对赵氏说，“其实，我是为我家老大来说的。”

“你家老大？”赵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是。”既然已经放弃了脸面，李婆子这会儿也就不在多掩饰，直接把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你知道我家儿子是三代单传，就这一个独苗苗。当年给他说亲事时，千挑万选的选中了樊川胡氏的闺女为妇。我这媳妇儿倒是贤惠，只可惜她却始终是子嗣不旺，生文祥时候又遭了些难，再也不能怀孩子了，于是只能打算再给我家儿子纳上一房妾。可或许是他们俩口子心气儿都太高了，这人选左挑右选，不是我们不满意，就是儿子觉得不好，要不然就是媳妇怎么都不愿意点头，所以就耽搁了。直到看到了你家惠娘，我觉得这孩子有灵气，我儿也中意她，上次媳妇儿看了之后也觉得很好，所以就想问你能不能帮忙牵了线成就此事？”

赵氏脸上一副为难，若是普通的亲事还好了，可是这种做妾的，让她怎么好开口。

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有哪个愿意做这个？

“好妹子，不瞒你说，要正经做夫人，你也知道我们家会选什么样的家世，所以让她做这样也并非辱没了她。我们媳妇儿是极其贤惠的，我们两口子的脾气你也知道，都不是爱折腾人的。她若嫁了进来，除了名分上低一头，其它方面真正与夫人没多大区别。”李婆子见赵氏低吟不语，便继续劝道。

“这，”赵氏想了想却是摇头，“这事儿我真没办法说行也没办法说不行，这孩子到我们家只是帮忙的，如此大事，起码得找她家里人商量下。这样吧，你等个几天，我派人去我女儿那里说一声，让她姐姐到镇上来一趟。”

“好吧，那既然如此就多谢你了。”听着赵氏这般话，李婆子倒也松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若非我儿真的喜欢这姑娘，要不然我也是拉不下这脸的。你也知道，这事本来让媒人上门说就行了，不过我思量着还是先通个气，若是两家有意再遣人来说，免得八字还没一撇儿就弄个满城风雨。”

“那是。”赵氏也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镇上那些媒婆的嘴巴她也知道，大的堪比漏风的口袋。

巧娘本来还在家里头想着要自家男人去接了妹子回来呢，没想到却接到捎信说让她去一趟。反正家里头暂时也没有活，巧娘还当是赵氏找她请教怀孕经验呢，于是就大大方方的去了，没想到见了面，赵氏却拐弯抹角的把这事儿捅给了她。

“你是说，有人瞧上了我们家惠娘？”巧娘听着赵氏的话，语气有些惊讶，倒也没别的其它反应。

“是啊。”赵氏说起来这个就觉得臊的慌，毕竟人是在她这里被看中的，所以赶紧补充，“惠娘这孩子来这里之后乖觉的很，平日里带孩子做针线，端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卖，不晓得怎么就让林家的少爷看中了。他娘倒是常过来找我说话，因着是女眷，我也并没在意，不想就闹出这种事来了。”

“婶子你放心，你的人品我信得过，这事也只是意外，你不用挂在心上。”巧娘看出了赵氏的想法，先是表明了态度，这才有些蹙眉的琢磨此事应该怎么办。

“闺女，你要是不愿意，我回了那家子就是。反正也只是个想法，又不一定非要答应。”赵氏见着巧娘深思的样子，还以为她在为难，干脆张口说道。

“婶子你误会了。”巧娘听了赵氏这话露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却问，“你老对他们家知道的清楚些，这家人究竟品性如何你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

“你竟然愿意？”赵氏听着巧娘这说法，惊讶的合不拢嘴巴。

“唉，婶子你是有所不知，我娘家的状况你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吧？”巧娘叹了口气，却是这般问道。

“嗯，略有耳闻。”赵氏有些尴尬的说道，丽娘再是贤惠，在母亲跟前当然也会抱怨一些婆婆家的事情，巧娘先前专门跟丽娘过不去，所以她家的事情，赵氏却是知道的还多些。

“我那个老娘贪财成性，你若是出得起价钱，她才不管女儿嫁的是阿猫阿狗。”巧娘说起自己的母亲，倒是没有半点遮掩，“先前我就怜惜我这小妹子，她从小跟我关系最好，我不忍心她被我娘糟践了，便偷偷带出来想要给她谋个好人家。可是这些日子我经了些事，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容易了，一般的人家哪里能招架的住我娘，就算我偷蒙拐骗的把她嫁了，待日后我老娘上门去闹，她多半也会被赶回来，所以我就干脆死了这份心。”

巧娘说道这里，伤感的叹了声气，却是又像下定了决心，“与其让我娘那么胡乱的许了人，不如我给她找户靠得住的人家。”

“这，”听到巧娘说的如此痛快，赵氏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可惜这个好孩子了。”

“那有什么办法，都是命啊。不过好在我妹妹脾气好，也不是争强好胜惹人烦的，只要能落到那积善的人家，倒也能和和顺顺的过一辈子。”巧娘淡淡的说道，然后又问赵氏，“那林家家里头境况可是怎样的？”

“他家在我们镇子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祖先里曾经考中过进士做过官，很是风光过一阵子，不过近三代在科举上都没有太大的作为，林老爷只考中了秀才，林少爷倒是争气些，考中了举人，将来或许由前途还未可知。不过他们家跟官府的关系都很好，知府老爷年节还会专门来做客，其它的地方头面人物也多有交情。除此之外，他们家在经营上比做官高明的多了，经过几代人的积累，现在有两条街的店铺，其它村落里还有近百亩良田和两座山地，财大气粗的很。”赵氏以前没有留心，这些日子也是为着这事儿操心，特意去打听了一番，这会儿说来头头是道。

巧娘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般有钱有势的人家，半天都没回过神，完了才感叹道，“这种人家，随便拔根毫毛都能压死我娘了。”

“他们家有钱，难得的还不傲气，一家人都极是简朴，家中虽然也有佣人丫鬟，但并不十分苛责，从未听说有打骂赶出去的。先前我在街头遇到老太太抱孙子溜达时，还以为她是寻常老媪，直到上次她生日邀我去她家看戏，我才知道她家如此富贵。”不管怎么说，赵氏对于林家还是很有好感的。

“那他家的娘子凶不凶？有几位少爷？”家世和人品看样子都没问题，那么巧娘开始担心大宅子里头的环境复杂程度。

“林老爷就一个独子，林少爷也就只有小少爷一个儿子，连接三代都是单传，所以林夫人才着急给儿子娶个妾的。林老爷也是有三个妾，先前我去赴宴的时候见到过，一共生了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林夫人对她们貌似也很宽容，我瞧着过的都不错。至于少夫人，这个就不大清楚了，我跟她不熟，只知道大约是身体不大好，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更是伤着了，连老太太寿宴都说怕她惊风，让她不必起来请安。”赵氏想了想回答道。

有钱有势、和善、子嗣不多、主母病弱……听着这一堆有利因素组合起来，巧娘不禁有些动心的想，这个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惠娘合身定造的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