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子自从送了一次鱼之后,便经常到凌家来串门,有的时候提着河里头捉来的鱼虾螃蟹,有的时候提的是山里头捉来的兔子野鸡,菌菇木耳之类,总之回回都不落空。开始郑婆子还收了一两次,但是回数多了,却是怎么都不肯白要,坚持要给钱。二柱子知道若是拒绝的狠了,以后就不好以这理由上门,便少少的收了些钱,以后带的都是些好玩但是不值钱的东西。像是采着的野果之类,漫山遍野都是,入山的人随手可得,但是不进山的人家却很难吃到。
来的勤了,二柱子便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转身就走,偶尔也会蹲下来跟凌维明叨唠两句田里山里的状况,然后搭把手干点小活什么的。凌维明只比他大上十岁左右,代沟并不算深,又都是会点技术的人,谈起如何搂草打兔子,捉泥鳅掉黄鳝,积粪肥田之类都头头是道,很能谈得来,所以一去二来关系也就好上了。
开始的时候,二柱子过来惠娘还没什么感觉,也过去给他们端过几次水,只是每次二柱子的反应都很大,不是跌了碗便是泼了一身,弄的惠娘郁闷不已,回去偷偷问姐姐这人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每次故意捉弄自己?巧娘听了只是抿嘴笑着说她傻丫头,然后便不让她再去前头,偶尔给男人们添个茶倒个水什么的,要么自己提了壶出去,要么就让青容去。
惠娘自是不懂得这其中的意思,只是嘟囔了几句照做而已,反正她也一心偷学识字,在里头盯着几个小家伙用功反倒更合胃口。除此之外,青容的针线功夫也是她学习的对象。惠娘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针线功夫不错,并且颇引以自豪,不过自从见了青容绣出来的肚兜之后,暗暗的就有些羞愧,因为她的花样子要比自己好很多。毕竟她的那些,都是村里头媳妇儿婆子们常用的花样,不知道传了几辈子,远没有青容的那些好看,所以现在青容一拿起针,她就装作干事情的在她旁边打转,悄悄的偷看着。
凌钱随着年纪的长大,越来越不爱在屋子里头呆着,所以惠娘每天下午都要抱着它在村子里转转,看看花看看草什么的,当然还少不了对她碎碎念,所以凌钱很容易就从惠娘的自爆中猜出了二柱子的心思,心中暗暗为那傻小子掬一把同情泪,喜欢上一个不解风情的丫头,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带着凌钱出去转悠的多了,二柱子似乎也发现了这个规律,经常就会在路上“巧遇”她们俩。对着一个大姑娘,二柱子自然不好做什么,但是凌钱身上却是可以下功夫的。所以他每次都装出一副很喜欢小孩子的样子,争着要抱抱凌钱。他跟着凌家多少也有些亲戚关系在,惠娘不好拒绝,每次也就由着他抱上一阵路,然后自己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走。
就这么过了数月,身为超级电灯泡的凌钱亲眼目睹了二柱子是如何逐渐从一见惠娘就脸红口吃说错话到后面的面色如常的,其间若干细节都让她笑的肚子都疼了。当然为此惠娘也颇为有些吃醋,不明白自己整天带着,凌钱也是偶尔才笑,怎么那傻大个一接手,姑娘就乐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
二柱子如此明显的追求攻势,没有经验的惠娘感觉不到,却不代表别人感觉不到,至少张甜杏眼睛可就嫉妒的快冒出火来。她脸上的伤过了七八天就好了,可是心里头的伤却怎么都愈合不了。再加上后面二柱子躲她跟躲鬼似的,别说见面了,往往是老远看到她身影就立马转身,几乎是望风而逃,根本就碰不上面。
那天若不是惠娘忽然出现搅合了她的好事,只怕她现在都快办嫁妆了。张甜杏心中愤愤的恨着,可是她对二柱子无法,对惠娘更是没办法。惠娘自从那之后就吃了教训,再也不走小路,平常出门都是在大路上溜达,还带着孩子。这人来人往的,张甜杏就算要给她使点什么绊子也没处可做文章,所以日日里看着她跟二柱子带着凌钱从家门口过,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也是无法。
甜杏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那日虽然被巧娘给吓回去了,但是心里头却更加愤懑。姑娘们有姑娘们的圈子,媳妇儿们自然也有媳妇儿们的圈子。在巧娘没嫁进来之前,她可是村里头最标致的媳妇儿,所以平日里也难免拿捏一点,动不动装个头疼脑热的偷懒不去上地,她男人因为她好看,多半也就纵容了,所以甜杏娘作的更加厉害。
可是自从巧娘嫁过来之后,村里头的风口便渐渐的变了,人家不仅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还比她能干,进门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不像她折腾了七八年才有儿子。但是就算这样,竟然也每日里跟着婆婆一起下田,就算是怀孕腆着肚子的时候,也去地里头送饭送水,并不曾不像她这样装病。这番一比,本来对她不满的婆婆就更加不满了,她再装病偷懒,福生娘直接就大耳光子上去,抓着头发就揪了下来,讲明她要是不去上工就让儿子把她送回去。甜杏娘畏惧了婆婆,这才每日里苦着个脸跟婆婆一起下地上山。
因为这件事,甜杏娘心里头早就对巧娘有意见。可巧娘是个厉害的,在村里头无论是使绊子还是吵架,她都弄不过人家,只能作罢。后来见着郑婆子的三媳妇儿比巧娘更加出色,心里头才稍微畅快了一些,但让她郁闷的是丽娘并不像巧娘折腾她一样的去折腾巧娘,这让甜杏娘万分懊恼,只道这泼妇好运道。
上次去找事,被巧娘几句话弄的铩羽而归之后,甜杏娘回家仔细盘问了甜杏,这才知道由来。虽然自家女儿的行事是轻佻了一些,但眼光却是不错,那柱子家是顶好的,二柱又很憨厚,女儿嫁过去了不但不愁吃穿不受气,离自己也近,比到外村去强多了,所以她心里头也是默许了这件事。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们母女俩看人家好,人家却未必看她们入眼,自打那事之后二柱是从来都不进他家们,就是甜杏娘自己去拦人,也被二柱婉拒,让她想弄点什么来生米煮成熟饭也是无法。
看着女儿生气,甜杏娘也心疼,在家里琢磨来琢磨去,倒是也让她想到了一个法子。招来女儿耳语一番,甜杏听了果然扫净忧愁,再也不郁郁寡欢了。
却说巧娘这头,自从她跑回娘家吃过一趟苦头之后,对娘家却是死了心,同时也更加畏惧郑婆子,在婆婆面前各种小意殷勤,所以这半年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心。好不容易春耕忙完了,日子总算清闲些,她便去镇上扯了几尺布,准备着做夏衣。这日正在房间里头裁料子,却不想郑婆子忽然来找她。
“娘,你这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巧娘吃惊的放下手上的尺子剪刀,赶紧去扶郑婆子过来坐。往日里头郑婆子也体谅他们小两口,很少打扰他们私人空间,有事都是让他们去正房说话,很少会到她们屋里头来。巧娘敏锐的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没什么,孩子们都在写字,你这里清静,我来找你说几句闲话。”郑婆子坐到了炕上,很是平淡的说着,似乎真的没什么。
“哦。”巧娘收了东西,坐在另外一边,看婆婆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家惠娘十几了?”郑婆子很是无意的问道。
“上个月刚满十三。”巧娘可不敢因为郑婆子的态度而以为这事不要紧,回答的有些提心吊胆。
“上个月才过的生日啊,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至少也该给孩子煮两个蛋,下一碗寿面才是。”郑婆子笑着说道。
“不打紧的,往前在家里头也没过过,今年我还给了她一副耳环当寿礼呢。”巧娘一边回答,一遍小心的看着郑婆子的脸色。
“哦,十三了吧,”郑婆子点点头,然后忽然说,“十三岁,都是大姑娘了,也能说得亲事了吧?”
“是,是啊。”巧娘结结巴巴的回道,不知婆婆这话的用意何在。
“最近二柱子好像来咱们家勤快了一些。”郑婆子那看似昏花的老眼往巧娘脸上一扫,让巧娘觉得脊背上一寒。
“这,这我是不大知道的。”巧娘干笑了两声回道。
“我还听人说,经常看到二柱子跟惠娘在村口遛弯儿?”郑婆子不紧不慢的继续问。
“这我倒是听着惠娘提起过一些,”巧娘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了,“说是在路上遇到过几次,慧姐儿蛮喜欢二柱子的,所以二柱子也抱着逗了慧姐儿几回,他们之间并没有说过什么话。”
“嗯。”郑婆子点了点头,然后冷不防的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把惠娘嫁给二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