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情不见苏瑜, 她呆立在颢元殿前, 恍惚又回到了重生前的那一次。
“敏昭仪,您就回去吧,皇上这会子不会见任何人。”李全在一边好说歹说。
还是那一副嘴脸, 只是现在的她尚未失宠,李全对她还尚有一丝顾忌。
琉璃的命就在贺兰情的手上, 她怎么可能回去。这一次重聚实属不易,若是琉璃再有个好歹, 她当真已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也不知站了多久, 那朱红色的门始终没有动过,苏瑜的心恍若又被阴寒冷冽的刀锋刮过。
也不知等了多久,天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只听“吱呀”一声, 苏瑜只见着一个明黄身影从大殿里走了出来。她蓦地抬起头, 眼里的亮光一闪而逝。
这个贺兰情,又回到了当初决绝的将她打入冷宫的那个贺兰情。
淡漠的神情, 冰冷的目光, 这才是最真实的他。
贺兰情提步走到苏瑜面前,苏瑜咬着唇,缓缓的抬起头,周身传来一股透心的凉意。
她提着裙子,正要俯身行礼之时, 贺兰情却扶住了她:“随朕来。”
“皇上。臣妾想见琉璃。”苏瑜道。
贺兰情“恩”了一声,淡淡道:“朕就是带你去见她。”
二人乘坐轿子,到了辰坤门外, 贺兰情方才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只拉着苏瑜的手朝刑部大牢走去。
这个通道只容得下一辆马车走过,两边是高高的石墙。苏瑜只觉四周的风好似全都扑到了她的身上,就算贺兰情拉着她的手,她也不觉得有丝毫的温度。
“皇上,臣妾只是想知道,琉璃到底犯了何罪?要将她关押到这里来?”苏瑜问道。
贺兰情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声音冰冷如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皇上......”苏瑜忽然觉得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手慢慢的从贺兰情的掌心里滑了出来。苏瑜停住了步子,贺兰情已经这般说了,还会容她救出琉璃么?
现在正是雨多的季节。一道闪电从两边的石墙上划过,接着便是“轰隆”一声。苏瑜惊吓的朝后退了两步,贺兰情却抓住她的手臂,使劲拽着她朝前走去。
“琉璃就是大牢的最里面。朕专程带你来见她,你可别扫了朕的兴致!”贺兰情说着,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苏瑜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就挣脱了贺兰情,“琉璃到底知道了什么?要您这样关押着她?”
贺兰情长长的吁了口气,根本不在意苏瑜对他的无礼,只沉着声音道:“去了,你便知道了。”
话音刚落,大滴大滴的雨点就落了下来,贺兰情负手朝前走着。
苏瑜亦步亦趋的跟着贺兰情,雨点从发间滑落在脸上,她捏了捏拳头,但求贺兰情此时还留着琉璃的一条命,那样她总有办法将她从大牢里救出来。
大牢外只有两个侍卫守着,一般的侍卫向来是没有见过皇帝的。而这两人却像是贺兰情的亲兵一般,见着他,立马就将那道铁门打开了。
苏瑜看着那道厚重的铁门,手心里都不免出了汗。
贺兰情示意她进去,她拿出袖子里的素绢将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这才跨过铁门,面前是一道四五层的阶梯。
往下却没有牢房,只是在靠墙的那块地上铺的稻草,而那稻草上睡着的便是琉璃。
她背对着苏瑜躺在稻草上,身子时不时的颤抖一番。
苏瑜捂着嘴,离开她时还好好的,转眼却是这么虚弱的模样。
“琉璃!”苏瑜惊呼一声,朝琉璃跑去。
琉璃缓缓的转过身子,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两只大眼睛空洞无神,在看见苏瑜之时才隐隐可以看出一丝希冀。而唇角还依稀有着血迹。
苏瑜的腿一软,整个人差点跌坐在地上。
这才几个时辰没见,贺兰情便将琉璃折腾成了这番模样。琉璃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边,身子一动,脚上的脚链便发出“哐当”的声音。
苏瑜跌跌撞撞的跑到琉璃的身边,拿起她的手,琉璃却将手缩了回去,苏瑜低下头,这才看见琉璃满手都是青紫色的伤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到底听见了什么?”苏瑜问道。
琉璃摇着头,嘴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她忽然推开苏瑜,整个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苏瑜拿出素绢将琉璃唇边的血擦干净,琉璃抬头,却只是流着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挑断了你的舌筋?”苏瑜哽咽着声音道。
琉璃点了点头。
此时琉璃面临的这些灾祸给苏瑜的震撼已经远远大过了琉璃到底知道了什么。她跌坐在稻草堆上,想抱一抱琉璃,却在碰着她那颤抖不已的身子时又缩回了手。
苏瑜看着琉璃脚上的脚链,那只有臂粗的铁环紧紧的将她的脚窟住,轻轻一动,便磨的乌青。
苏瑜紧紧咬着唇,鲜红的血从嘴唇上滴下。从未有过如此的恨贺兰情,只想要他死。
她抖着嗓子,轻轻道:“贺兰情......”
琉璃却忽然摇了摇头,拉扯着苏瑜的袖子比划着什么。嘴里发出破碎的音节,苏瑜却根本听不懂她在说着什么。
苏瑜有些不知所措的揽住琉璃的身子,道:“没事......没事......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
琉璃却一直摇着头,苏瑜坚定的朝琉璃点了点头,又擦干了琉璃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朝大牢外走去。
贺兰情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苏瑜的一举一动,苏瑜走上台阶,长吁了口气,道:“皇上让臣妾来看,就不怕臣妾为琉璃报仇,杀了您么?”
贺兰情冷笑一声:“朕若是会怕,当初就不会允许你进宫了。”
说着,贺兰情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你是朕的女人,只能为朕所用。”
苏瑜甩开他的手,朝雨里走去。
这一次的重生到底有何意义!若是她不出现,母亲是不是也不会死,琉璃也不会有今日的遭遇。
雨点大滴大滴的打在她的身上,一道闪电划过,苏瑜忽然抱着头蹲下身惊声叫了出来。
不想再忍了,再也不要忍了!为什么好人通通都没有好下场!
贺兰情看着近乎崩溃的苏瑜,一只手将她拎了起来。
苏瑜冷笑着看着贺兰情:“如今我也知道了琉璃所知道的,你为何不将我也抓起来!”
贺兰情眼里闪过一丝冷冽,“想要救琉璃,你就按朕说的去做。”
救琉璃......苏瑜有些木然的看着贺兰情,幸好这一世的她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对这个冷冽决绝的男人动感情,幸好她早已看清楚了他。
果真,这真面孔就露了出来。
“好。但是我也有条件,我要荃贵妃死!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只要她死了,我立马答应你。”苏瑜面上带着笑,近乎癫狂道。
既然什么都拆开了,她也不需要掩饰了,这一次进宫不就是为了荃贵妃死么?贺兰情会做的交易,她也会做。
什么贤良淑德,通通不用装了!
贺兰情面上竟然没有丝毫的为难,只道:“好。这也算是朕欠你的。”
苏瑜轻轻笑了一声,这便是贺兰情,原来荃贵妃在他眼里也是同样的一文不值。
正说着,便见着一辆马车缓缓的驶了进来。
李全撑着伞从马车上跳下来,着急道:“皇上怎么淋了雨了,是奴才伺候不周。”
苏瑜咧着嘴角,走到李全的身边,手指头重重的戳了戳他的胸口,“李公公,去给荃贵妃陪葬!”
李全呆怔的看着苏瑜,又看了看贺兰情,手里的伞就跌在了地上,“皇上,皇上饶命啊,奴才不知,奴才到底错在哪里?”
“敏昭仪,不要得寸进尺,朕现在就可以杀了琉璃!”贺兰情沉着声音道。
苏瑜抬起头看着贺兰情,“皇上先前不是说欠臣妾的么?那您可欠姐姐的?一命还一命,臣妾并不觉得哪里得寸进尺了。这宫里的太监何其多,李全这条狗命早就该杀了!”
李全使劲在地上磕着头:“皇上饶命,昭仪娘娘饶命。”
“皇上不杀臣妾,肯定是臣妾自有皇上您的用处。皇上放心吧,荃贵妃和李公公两条人命,绝对能让臣妾唯您所用。”
贺兰情对大牢外守着的两位亲兵招了招手,李全便被拖了下去。苏瑜面上浮起一丝笑,上了马车,方才守着大牢的一个侍卫驾着马车,将二人送回了宫。
丹秋站在昭阳殿门口等着苏瑜回来,雨已经小了很多。她远远的见着有灯光,忙提着灯笼撑着伞迎了上去。
苏瑜从马车上下来,见着丹秋要朝她跑来,忽然想到了大牢中的琉璃,忙大喝一声:“丹秋你回去,我与皇上有要事要谈。”
“可是主子您没有撑伞,奴婢给您撑着伞。”丹秋继续往前走。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回去!”苏瑜历喝道,她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丹秋离的远远的,琉璃已经被她害成那样,不能再将丹秋扯进来了。
贺兰情从马车上跳下来,丹秋忙跪下给贺兰情请安,贺兰情揽住苏瑜的肩,道:“免了,你家主子让你进去你便去吧,去准备点热水。”
说着,伸手拨了拨苏瑜的额发,道:“你瞧你浑身湿透了,与朕泡个澡,朕慢慢告诉你。”
苏瑜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管礼数,径直朝殿里走了进去。
昭阳殿里的灯光明明灭灭,所有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二人都换了干的衣裳,苏瑜才道:“不知皇上是有何事,要如此劳师动众,损失一名贵妃和常年跟在身边的公公也要与臣妾做这一门交易。”
贺兰情笑了一声,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越显阴冷,他沉着嗓子道:“朕要苏敬安死!”
苏瑜早就想苏敬安没有好下场,可是怎么说苏家也是她的母家,苏敬安是她的父亲,她从未想过要苏敬安死在她的手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家父死,家父怎么可能苟活。皇上如此兴师动众,只怕是高看了家父。”
贺兰情靠在椅子上,“苏敬安手里有半枚虎符,这虎符可调动京外的十万大军。”
“那皇上凭何以为臣妾会用家父的命与皇上做交易呢?”
贺兰情冷声一笑:“敏昭仪,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