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黎锦带着秦慕文买了吹糖人、羽毛面具和一个木头雕成的小兔子。
其实摊主本来不打算卖这只兔子木雕的,但他认识黎锦。
上旬下了场大雨, 他家幺儿穿的少, 就发热了。多亏了黎大夫妙手回春, 才救回幺儿一条命。
摊主本来就打算去杏林堂谢过黎大夫的, 这回赶得巧,他直接把这木雕送给了黎锦。
“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小玩意儿,黎大夫您莫要推辞。”
黎锦没法,只能收下。
他上辈子当医生习惯了不收病人任何谢礼,但古代却不一样,医好小病当然不用上门答谢, 可若是救了家里的老人或者小孩,那这家人必定得郑重地前来道谢。
这是一项不成文地规矩,上次黎锦一副汤药给宋掌柜媳妇儿顺利接生, 也收到了谢礼。
主街的街道不长, 黎锦很快就带着秦慕文走到了尽头, 看到波光粼粼的小河。
河边比主街还要喧闹不少,卖花灯、零嘴的商贩不住吆喝,甚至还有玩杂耍的人表演喷火。
好不热闹。
黎锦甚至还看到河对岸用竹竿架起一座高台, 上面挂着彩绘灯笼, 人群都朝那边涌去。
黎锦捕捉到周围人的议论,说飘香苑的姑娘们会在那里跳舞呢。
他略微一皱眉,虽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与那头牌已经断的干干净净。
但之前两年留给少年太多伤害了, 他并不想重新揭开伤疤。
黎锦见少年还瞅着那玩杂耍的小孩,没听到这些。
故此,带着少年避开人群,朝河边人少点的地方走去。
秦慕文只听说庙会上有花灯和零嘴,哪能想到竟会如此热闹?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小镇,要是真放到京城,那得多繁华啊。
秦慕文很乖巧,虽然还想继续看杂耍,但黎锦拉着他远走,他也顺从的跟着。
反正有阿锦在身边,他觉得怎么样都好。
黎锦带着他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也不急着买花灯,总归这一路上都是卖花灯的,他得先找到能放河边能花灯的地方。
正巧河边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边就有一个地摊卖花灯,瞧着样式挺多,也喜庆。
黎锦让秦慕文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灯。少年满心欢喜,可看着这些灯都好看,挑得眼花缭乱。
不过,他也知道既然阿锦让自己拿主意,那么这种小事就不能麻烦阿锦。
最后,他握着手里的兔子木雕,同样选了一只上面画着玉兔的河灯。
摊主不是没见过新婚夫妻前来一起放河灯,但夫夫就很少见了。
眼前这眉梢点痣的哥儿笑得纯善,他旁边站着的少年气质清贵,虽然没笑,视线却也一直落在哥儿身上。
摊主注意到这人穿着长袍,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摊主说:“咱们这还能猜灯谜,猜中三个送花灯,全都猜出来,还有大奖呢!”
秦慕文看向黎锦,双眸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黎锦无奈摇头,他虽然背书在行,但却在对对子、猜谜、作诗这些古代读书人消遣方面是门外汉。
虽说这些是古代文人最基础的素养,十几岁都蒙童都会吟诗作对猜灯谜,可那也得从小耳濡目染熏陶啊。
黎锦就是一个彻底的现代医学生,高中也学的是理科,完全没有被熏陶过。
可看着少年期盼的眼神,黎锦不想给他泼冷水。
不就是猜灯谜么,他好歹背了这么久的书,只要是书中典故,他都能知晓。
黎锦想,就算不能全猜出来,但猜对三个给少年赚一个花灯回来大概还是可以的。
就在黎锦准备猜灯谜的时候,前来买花灯的一个人问道:“这灯谜可是你出的?”
摊主笑着摆手:“这倒不是,咱们这河道的花灯都是一个掌柜在管,灯谜也是他们出的。这条河道一共有三个点可以猜灯谜,我这里只是其中之一。
刚刚我这里还围着不少人,但河对岸那边的台子要搭起来了,他们都跑过去了。”
那人又问:“那如果我在其他两处看了灯谜,又来你这里猜,岂不很快就能猜全对?”
摊主答道:“非也,我们三处的灯谜各不一样,客人如果能猜全对任何一个点的灯谜,都可以拿那大奖。”
那人让摊主先拿出一个灯谜来瞧瞧,摊主一指自己头顶一排共十五个花灯。
“灯谜写在灯身上,客人猜中哪个,直接写下来就是。”
兴许是知道镇子上读书人不多,就算有人看到灯谜,回去请教了能人,估计也不能一口气答完所有灯谜。
所以摊主都懒得掩盖,直接把灯谜明晃晃的挂了一排。
说着,他又指了指摊子最前面的毛边纸和笔墨。
“客人尽管自便,如果不想猜灯谜,您也可以给自己买的花灯题字。”
黎锦本以为问话的人会拿起纸笔写一通,没想到这人问完后,挑了个荷花花灯,直接付钱走人。
“我瞧着你这里灯谜太难,去其他地方猜。”
摊主笑了笑:“您请自便。”
随即他转向了黎锦,“您可要试一试?”
黎锦说:“献丑了。”
他看向第一个灯笼,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是耶非耶’。
难怪刚刚那人说灯谜难了。
黎锦面色一如往常,他想,这四个字既无出处又无头绪,自然得往巧妙的方向去思考。
——是耶非耶,谐音‘爷非爷’。
黎锦想起自己背诵的《论语》中有一句‘齐景公问于孔子……’,于是他执笔湛墨,在粗糙的毛边纸上落下三个字。
父不父。
摊主本来老神在在的端着手,他并不觉得镇子上有人能答出来这些谜题,毕竟那最后的大奖……丰厚着呢。
可黎锦第一道谜题的解答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关键是,他答对了。
摊主不动声色,收了黎锦第一张纸,然后说:“您可还要继续猜谜?”
黎锦说:“自然。”
这才猜第一个,古人出灯谜的思路其实并没有现代人那么活络,况且这些灯谜大多都有出处。
黎锦想,背了这么久的书,终于可以检查效果了。
这个想法要是被宋先生知道,恐怕得气地打他手板子。
背书的目的是猜灯谜吗?
摊主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得依照规矩,等您猜完再给出结果。”
黎锦淡然应道:“理该如此。’
秦慕文这时候已经拿着兔子花灯走到黎锦身边,他虽然懂一点猜灯谜,但玩的不多。
他看着那些灯谜,大概有些思路,却不知该如何破解。
反倒是瞧着黎锦落笔,心中才恍然大悟,原来谜底是这样的。
摊主倍感奇怪,他看人眼光准,瞧着这哥儿的神色,倒像是个识字的。
镇子上识字的女儿家都少,更别提哥儿了。难怪被夫君如此宠着。
黎锦很快就写出了五个答案,摊主眼皮直跳,感觉今晚的大奖要落在自己这个稍微偏辟一点的摊位上了。
摊主见黎锦都解出五个谜底了,然而他解谜的速度居然丝毫不慢,反而还有愈来愈快的趋势。
真的感觉心都在滴血……
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这大奖是背后大掌柜出,又不是他出,所以他还是给这个客人鼓劲儿吧。
黎锦这边也是凑巧,本来古代猜谜就喜欢引经据典,而他刚刚好都背完了这些书。
至于剩下那些小的技巧,无非就是谐音、拆字,只要思维活络一点,很快就能猜出来。
黎锦把最后一个谜底交给摊主,说:“应该猜中至少三个了吧?”
摊主:“何止啊!全都猜对了!”
黎锦乐了,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有猜灯谜的天份。
摊主说:“这位客人您稍等,您猜中了所有灯谜,这兔子灯就当我送您的。
至于最后大奖,得等我遣人禀告掌柜才能兑现。”
黎锦拦住了他,说:“大奖就不必了,我只想给内子赢一个花灯。这就足够了。”
秦慕文也不是贪小便宜的人,他把兔子灯抱在怀里,彻底舍不得撒手了。
黎锦捏了他的脸,说:“你有什么愿望,我写上去。”
秦慕文小声说:“阿锦,我能自己写吗?”
黎锦把沾饱了墨水的笔递给他。
秦慕文抱着灯,背对着黎锦,小心的写了两行字,努力的用身体挡住,藏着自己的小心思。
黎锦断然不会做出偷看这种事,不过他也能猜出小家伙那一点害羞的小心思。
这么一想,黎锦觉得自己有些造孽,少年才十七,放到现代还没成年呢。
黎锦这边等少年写完,就带着他去河边放灯许愿。
流水载着一只明亮的兔子灯远去,上面还有两行落笔生涩,却情意绵绵的愿望。
直到黎锦和少年再也看不到那只花灯,他俩才往回走。
而摊主这边,黎锦虽然说不要大奖,只为一只兔子灯。
但他终究不是最后拿主意的人,还是把这件事禀告给了包下一条河道的掌柜。
掌柜听完他的描述,笑了:“你可知那人是谁?”
摊主摇头:“不知。”
“那位就是杏林堂的小神医黎锦。”
掌柜的说,“既然是他,那就不勉强给他大奖了,反正他也不稀罕。”
摊主完全不明白,大奖可是……飘香苑花魁的中秋之夜啊,居然能用‘不稀罕’三个字来形容。
而且,从掌柜的语气来看,似乎知道黎大夫的为人一样。
掌柜又说:“虽然黎大夫不稀罕,但也得把他猜对所有灯谜的事情传出去,省的被有心人说我抠门。
至于最后的大奖,就不用说了。”
幸好之前也只有掌柜、三个摊主和伶妹本人知道大奖的奖励是什么,这也就不必传出去给飘香苑丢人了。
黎锦当晚背着背篓,拉着夫郎,披星戴月,跟着同村人往回走。
完全不知晓这一切。
第二天一大早,消息灵通的宋先生似乎忘记了昨日对对子的事情,心情很好的夸奖了黎锦猜灯谜的才能。
宋先生说:“破灯谜破的好,以后去考秀才、写八股文破题也会破的好。”
黎锦想,这可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不过鉴于宋先生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那他就暂且信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飘香苑,伶妹摔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只簪子,地上还有很多胭脂水粉的残骸。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黎锦他……拒绝了?”
丫鬟还没来得及回话,平时管她们的嬷嬷直接推门而入。
“不仅拒绝了,而且他还说,猜灯谜只为了给夫郎赢一只花灯。”
嬷嬷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仿佛刀子一样插在伶妹心头。
“最后,他也只拿走了那花灯。”
作者有话要说: 【谜底‘父不父’出自下面一句话。因为字数太多,就不放在正文里了。】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
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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