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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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雨终于落了下来,起先只是稀稀疏疏的几颗,渐渐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是倾盆。

“真是可惜了那头大野猪,真够肥的,要是能搬回去,够咱们一家人吃一个月还不止呢。”贺均平扶着k云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锣碌剡赌钭疟灰牌谏嚼锏哪峭芬爸恚源羌淦挠胁簧嶂狻

k云心中五味乏陈,仿佛有许多情绪憋在胸口,又闷又难受,这一路上只静静地听着贺均平唠叨,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哎呀——”走了好一段路,贺均平忽然一声惊呼,立时停住脚步,蹲下身体一眨不眨地盯着k云肿得像个馒头的脚踝,脸上露出惊恐又担忧的神色,“方k云,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脚都肿成这样了也不会开口跟我说吗?我还以为你多聪明呢,原来都是装的……”

他很不客气地把k云责备了一通,旋即却走到她前面,身体一蹲,男儿气十足地道:“你上来,我背你。”

大雨一直下着,两个人早已淋得透湿,贺均平额前的乱发黏在他的脑门上,雨水沿着脸颊一串一串地往下淌,若是换了旁人,看起来不晓得多狼狈,可他却丝毫不显,雪白的小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愣着做什么,上来啊。”见k云不动,贺均平又催了一声,依旧是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大少爷语气,“我说方k云,你不会是害羞吧?”

k云“扑——”地一下跳上了贺均平的背,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别废话,走吧。”

贺均平“嘿嘿”地笑了一声,慢慢直起腰,故作轻松地抖了抖,笑道:“路上你得给我唱歌,要不,一会儿我累了就把你扔掉。”

k云不说话。贺均平不见她回应,只当她今儿被野猪吓到了,倒也不恼,自个儿寻着各种话题絮絮叨叨地往山下走。

山里的路本就不好走,更何况这会儿又是风又是雨的,小路雨水浇得透湿,走一步滑三步,好几次k云都几乎觉得贺均平就要跌倒了,他却终于还是稳住了身体,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我……早跟你说会下雨……吧,你……还不听……”贺均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教训k云,“等等到了家,你……你得给我烧红烧肘子吃,要……要不,我这怎么补得回来。哎哟,可累死我了。那方k云,给我擦把汗。”他又吩咐道。

k云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擦了擦贺均平的额头和脸颊。他身上很温暖,额头和脸颊甚至有些热,满头满脸全是水,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k云抹了一把,贺均平又歪着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就像很久以前k云在山上养的那只大花猫,总是大摇大摆地在家里装大爷,可k云心情不好的时候,它却会聪明地钻进她怀里温柔地喵呜。

k云心里头闷闷的,有些情绪堵在那里出不来又进不去,难受得很。她想,老天爷到底是怎么了,他把她送到二十年前,难道是为了让她重历那一段痛苦绝望的日子么?那贺均平呢?如果没有她和柱子,贺均平本来应该走怎样的路?

一路上她都这样不停地想这个问题,偶尔想起来,会伸手给贺均平擦一擦汗。

风雨虽大,却没有雷,半途二人在一颗大树下歇息。贺均平背着k云走了小半个时辰,早已脱了力,才将将把k云放下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半张嘴嘴巴可劲儿地喘着气,连话都没力气说了。

k云虽对他依旧心结难解,但今儿二人落到如此地步,说白了都是她一个人的错,k云越想又越觉得愧疚。有那么一刹那,k云甚至想向他坦白,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旁的且不论,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要送他走呢?

“啊——”地上的贺均平忽然发出一声喊,旋即又翻了个身,沾了满头满身的泥。他却丝毫不在意,挣扎着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瞪着k云,一脸感慨地道:“好多年没有这么痛快淋漓地淋过雨了。”

“好多年?”k云嗤之以鼻,“你才几岁,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平日里贺均平总爱说她老气横秋,今儿可算是被k云逮着机会嘲讽了他一番。

贺均平却难得地一点也不恼,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k云道:“方k云你今儿受了伤,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上一回淋雨还是前年重阳的时候呢,那一回我跟京里的一些朋友去城郊东溪川登高,结果竟迷了路,又赶上下了大雨,在林子里淋了大半天,最后还是陆锋大哥把我给找到的。哎,一晃就两年了……”

他来家里头越久,话就越多,到现在甚至有些话涝了,k云早已习惯了他的拢2换鼗埃话舶簿簿驳靥脒丁9撕靡徽螅藕鋈环从矗偷靥房醋潘诤诘难劬锶钦鹁

“陆……陆锋……”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甚至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原本就煞白的小脸愈发地白得可怕,也衬得那一双眼睛愈发地乌黑幽深,“你刚刚说——陆锋?”

贺均平注意到她的脸色,顿时吓了一大跳,霍地跳起身来,一脸关切地凑上前来问:“方k云你没事儿吧,怎么脸上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说话时,他又伸出手在k云的额头上探了探,迷糊地眨了眨眼,旋即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上露出惊吓的神色,“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太冷了?我脱衣服给你。”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宽衣解带。k云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乌黑的眼睛里几乎闪着火焰,“你刚刚说谁?是叫陆锋吗?”

贺均平的手腕被k云狠狠拽住,立刻发出一声痛呼,高声喊道:“方k云你干什么,赶紧松手,可痛死我了。”说话时又狠狠打掉k云的手,气急败坏地瞪着她,小脸上满是气愤,“方k云你脑子没坏掉吧,你今天怎么了,从早上出来起就不对劲,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到底又平白无故地拽我胳膊。你看,你看,都被抓青了。”他忿忿不平地把胳膊往k云面前一送,纤细却结实的手腕处果见一圈红,贺均平愈发地委屈,眼眶都快红了。

“明儿早晨起来肯定都淤青了,你也太狠了,等大哥回来我要找他告状。”贺均平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胳膊,忽然又开口,“你刚刚问我什么?陆锋大哥?你问他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认识他?”

k云也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只抿着小嘴冷冷地看着他,固执又倔强的模样。

贺均平倒也没有吊她胃口的心思,只满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k云一番,才不急不慢地道:“陆锋大哥是我表哥,他母亲与我母亲是堂姐妹,不过他家不在京城。去年我外祖母六十大寿,他才随着姨母一同进京。你从哪里听过他的名字?是不是同名同姓弄错了人?”

“兴许是弄错了。”k云低下头,努力地收敛所有情绪,尽量不带一丝感情地继续问:“他是哪里人?”

“泰州!”贺均平回道:“陆家是泰州世家,陆锋大哥是嫡出,在家里头可受宠了。”他扁了扁嘴,似乎是想起了家中的旧事,眼眶迅速地发红,“我……我娘总喜欢拿陆锋大哥跟我比,说我淘气不长进……”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一眨眼睛,豆大的泪珠立刻从眼眶滑出来,沿着脸颊迅速地往下落。

泰州陆家的嫡子,这世上还有几个陆锋?

既然是表兄弟,血浓于水,上辈子他为何要赶尽杀绝,连陆锋的一具全尸也不肯留?k云不能理解,也无法想象那个贺均平究竟是如何的心狠手辣。他少年便遭剧变,从小奔波流离,可这一切又与陆锋何干,便是陆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恼了这修罗,那会儿陆锋已被陆家赶出家门,他为何要把怒气撒在陆锋的身上?

“那狗皇帝听信谗言,诬陷我们家造反,贺家一百余口全都死在了那狗皇帝的手里,就连陆家也被问责,我生怕连累了他们,不敢去投奔。后来,我听说我小舅舅在益州,跟着燕王反了,所以才偷偷南下,一路流浪到武梁县……”

贺均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抹眼泪,罢了,又巴巴地看着k云,一脸感激地道:“幸好遇到了你和柱子大哥,要不然,我恐怕早就死掉了。我娘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方k云,虽然我不耐烦叫你师父,不过你放心,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地报答你和柱子大哥的。”

“那陆锋呢?”k云冷冷地看着他,一字字地问:“他是你表哥,还曾帮过你,你要怎么对他?日后你去投奔了你舅舅,自然要在燕王麾下效力。那陆锋乃陆家嫡子,自然效力于朝廷,若你二人狭路相逢,你是不是便不顾血缘亲情要与他不死不休?”

“你浑说什么!”贺均平气得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小脸上满是羞恼与气愤,“方k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老是说这些奇怪的话?你当我是白眼狼么?不管是你,柱子大哥,还是我表哥,我便是舍了性命也绝不会对你们不利。”

他义正言辞地说完这些话,气呼呼地一跺脚,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一截儿,忽然又想起k云崴了脚不能动的事儿来,又气鼓鼓地冲了回来,板着脸瞪着她,转过去蹲下身子,生气地闷闷道:“赶紧的,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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