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撕画

苏半生看着儿子的中国水墨画频频点头，苏半生国画技法与西方画法都有好好研究过，于是国画与油画的绘画技法都一股脑毫不藏私的教给了两个孩子。

宣纸上一只雄鹰立于泼墨的山石上傲然的俯瞰，那雄鹰双目湛湛有神威风不已。

苏半生点点头，心中不由得瑟——真不愧是我的种啊，小小年纪就能画出颇为不错的画作来。

“子默。画的很不错，只是要注意这用墨的干湿，你看这处，你若再用干一点的墨来这爪子就更锋锐犀利了。而这处，很明显用色过重，与周围糊成一片了……”

“是的，爸爸，子默记得了。”苏子默垂着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的画作，说真的，他刚完成的时候觉得好得不能再好了，这鹰多么威武，这石多么陡峭，这草多么潦倒，这意境多么俊爽……不过经过行家里手的爸爸火眼金睛之后就看出种种不足来，他暗暗记下，寻思着改动的方法。他是真的很喜欢画画，尤其是国墨山水花鸟。学武学游泳背文章都是为了给妹妹点颜色看看，才穷极心力好好的学。而这画画却是他心头之爱了，他的一腔热情一腔憋闷都付诸于绘画中了，学了一个月的画画，他已经可以毫不犹豫的大喊出声：“我爱绘画！”

“那么，妹妹呢？”

他开口问道。

苏半生摇摇头：“她把画撕成碎片了。”

“把画撕成碎片？”

“她说他对这画作并不满意，是以撕成了碎片。”

苏子默有点恼怒，“画作何错之有，就算心中憋闷总不能拿撕画来发泄愤懑啊！”

“好像她并无愤懑之情，只说对自己这画作不甚满意，不如不让它降临于世。看来，她也是个爱画的。只是……”

只是她不知画的如何，画得不满意就毁掉，这对画对人都太过苛刻。

子璇也爱画，她是真的对画画产生了兴趣，涂涂抹抹勾勒几个线条，画面上就出现了活灵活现的人物景色，好像用那只秃毛笔就构建了一个世界，笔下的景色就生活在画纸的世界。在画外的的人看着画内的景色，好像通过一个窗口看着另一个世界。她曾以为画画不过是欺骗人视觉的所谓艺术，用色彩与线条欺骗视觉，欺骗视觉，她在家教世界与六道骸学的幻术这是欺骗五感的最高手段，她都学会了，所以这绘画她也不以为意。不过在跟着父亲去了美术馆看了挂了那里的名家名作，她发现画又不一样了——涂涂抹抹便自成一个世界，作者的情感作者的情绪流露在画中，每每让她驻足停留叹为观止。那笔，那颜料，那画布，构成了一个世界啊。我们看到的画，那是凭窗而立从窗口观察另一个世界啊。

这不是欺骗视觉的勾当，而是创造美的魔法！

欣赏美简单之极，只要有点审美细胞就算是街头没有文化的小乞儿也会对着美景大赞；而创造美，创造让人叹为观止的雅俗共赏的美丽出来，这条路上行路坎坷，却诱人之极！

自重生以来不是研究这个又是研究那个的研究狂子璇，在这个世界，了解了一下艺术世界，就被艺术的奇妙征服了！她的寥寥无几的文艺细胞复苏了，于是她决定——研究画画！

子璇的一身理性细胞已经把研究深深地刻入了行为习惯，就算开始学习充满感性与想象力的艺术绘画，她也是理智的分析着这一步这么做的原因方法结果如果不这么做的结果，像做实验似的在心里列出了变量表，以无比理智的角度研究着绘画。

子璇的世界毫无疑问是美的，从重生之后从家教世界开始，她的世界就变得远比从前美丽，她的本体的高能量能让附身的肉体感觉敏锐，她的精神力缭绕在身边接收着更多的讯息。是以她眼中的世界更丰富更复杂也更美。在她看来，正常人类所看到的世界不过是黑白照片一般寡淡的景色，而她所看到的世界是彩色全息投影绚烂无比。

她知道她所看的美，于是她希望能在画上也表现出这美丽。她希望也能用自己的手创造出令人惊叹的美丽。创造总会让人有成就感的，何况是创造美丽。

于是她开始想方设法的创造出能让正常人类也能看到的美。她尝试着给黑白照片上色。

并不顺利。

她不泄气。

她向来知道只要她想做就一定能做好，她是天之骄子是上天的宠儿，她是完美无缺的，这世间所有挫折，不过是让她更出色更完美无缺的养料而已。如果做什么都简简单单没有挫折，那她好不断言自己要么做的错了要么就是在做无谓的事情。她期待挫折！

她选择了色彩更丰富的油画作为自己的发展方向，对她而言国画真是黑白照片中的黑白照片，但寥寥几种色彩却有无数变化，这真是神妙无比的魔法。她暂且面对着国画知难而退选择了西方的油画，她虽垂涎于国画的神妙无比，却也知道由易入难。

画的并不好，她不满意。于是她撕了画，她把上着油彩有股怪味的画布用铁剪子绞成碎片，细细的碎碎的碎片，一面是空白的另一面是色彩，在垃圾筐里堆起一座色彩的小山。这个形态的画却是比自己画的要美了，她淡淡的想着。不满意的画她就销毁，对她而言那些失败品不应留存于世，即使她用了再多的精力花费了再多的心思抱有再多的期待，她都毫不犹豫的因为不满意而舍去了。她是充满了敬意与期待的投入了艺术之中，伴随着这份敬意的，就是她对自己的认真与苛刻，完美主义的她不能容许自己不满意的失败品的存在，她亲手毁了自己创造的美，作为自己新的创作的祭品。

她把新的画布钉在了画板上，炭笔在画布上勾勒起心中新的景致……

她，从不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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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璇的画室与子默的画室各自分开又相互毗邻，各自分开是因为他们选择了不同的画派，相互毗邻是为了父亲教导他们的方便。

隔壁的苏子默把毛笔在白瓷笔洗中涮洗干净，墨水丝丝缕缕的在纯净的水中浮沉，婉约又灵动，好似空中流云。

“子璇撕了画，难道是因为觉得她画的画不如我？她是看过我画的画的，因为觉得画的不如我于是忍不住把画撕了，这倒是有可能的。”

子默看着自己画中的雄鹰，它睥睨万物的姿态威武无比，不由有点得意，只觉得自己便是那画中的雄鹰，睨视着山石下小草般的子璇。

虽然与子璇在一起的学习生活中他丝毫也没拉下，但他清晰又敏锐的感觉到比起自己的精疲力尽，子璇好像是游刃有余的。这精疲力竭与游刃有余相比，谁都能知道谁更优秀些，所以子默虽然紧紧咬着子璇的尾巴与她齐头并进，但他丝毫也没觉得自己胜过子璇。“你是比不过我的”这句话一直沉沉压在他的头上。

而今日，不管子璇画的如何，没了对绘画的敬畏，就算画得再好又能如何？她还是撕了画。就这一点，子默觉得自己就比用一个“不满意”的理由撕了画的子璇要强。

他爱画，又有天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他对自己的画的成绩是有信心超过子璇的。

“子璇，你竟然撕了画，画作岂是可以随便撕得？画作好似画家的孩子，你随意的把自己的孩子毁了，还真真的狠心，还是你根本没有用心作画呢？”

子默在餐桌上皱着眉对子璇说——至少，他自己是不忍心毁了自己的画的。

这下，子璇画画撕画的事连妈妈也都知道了：

“怎么？子璇撕了画？撕得谁的画？该不会是子默你的画的惨不忍睹让子璇撕了吧？”刘青珊笑笑的逗着两个孩子。

“子璇把自己的画撕了，她画了好几天的第一幅的成品画作。”苏半生叹口气，对着刘青珊，认真的解释。

“哎？”刘青珊诧异着，“好好地怎么撕了？”

子璇摇头：“我觉得不甚满意。”

“不满意也不要随便撕了啊？这可是你花了好几天费了好多功夫的心血作品啊。”刘青珊心疼又诧异的看着自己这个要强的小女儿，给她夹了一块瘦肉，“想想你爹爹这个画痴，画出来的画好像孩子一样宝贝着，藏在画室里。刚认识那会都不给我看呢。好像怕看了就少块肉似的。”

“我后来不是都给你看了吗？”苏半生尴尬，“我把老底都交给你了。”

“哼！”刘青珊清嗔，“那是宝贝着你的仕女图吧？金屋藏娇啊，所以都不给我看，等结婚了倒老老实实给我看了。子璇啊，你画的该不会也是你的什么梦中情人吧？”

子璇不说话，埋头吃饭，思绪又沉入了对艺术的思考之中。

刘青珊与苏半生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有点得色的苏子默，心中得出了与子默相仿的结论——画画亦是需要天分的，子默的天分极强，画的画也很优秀，莫非是苏子璇觉得自己画的没有子默好，于是自暴自弃撕了画作？这小女儿事事要强，事事也很强，莫非是没啥天分画得不好，所以在这事上有了什么心理压力？

“子璇，画画这个东西，你就不要与你哥哥比了，你画的是西画，哥哥画的是国画，这好比关公战秦琼，这如何能比？”

“我没必要跟哥哥比，他比不过我的。”子璇回答的无比顺溜。

子默吸气，心中恼怒。差点摔了手上的筷子：“总是说我比不上你，要是以往的科目这还勉强能说。但今日你都撕了你的画，你又如何与我比？苏子璇，你这次不得不承认，你是比不过我的！”

苏子璇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恍若未闻。

被无视的苏子默摔碗：

“我饱了！不吃了！我去背书了！”

“哎~子默你才吃了小半碗饭呢！”

“我饱了我饱了！气也气饱了！”

苏子默跺了跺脚，背着小手疾步走出餐厅。

“气也能气饱，这点我倒是比不过你的。原来你的情绪还能当饭吃。”

不曾有过生气到饭不下咽的生活体验的子璇若有所思的说道，她是相当认真的开始考虑什么时候饿了生个气试试，看看能不能真的饱了。

苏子默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门槛上摔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