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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嬷嬷不气也不恼, 依旧是那个平平的语调, “既然府里的账册上头没有,三奶奶也不知道更没见过我们二奶奶的香罄,却还能知道罄是内造的, 可真是新鲜事儿。”

“你……我……”冯环萦这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在外头的霍榛不知道冯环萦觉着臊不臊的,反正他就觉着脸上一通火烧, 比当日他在街上被人拦了要银子还有难堪的。

霍榛自认平日他花钱是大手大脚的,月钱自然是不够他使用的, 可他从没昧过别人家里的东西。

不敢再听了, 霍榛上前掀起帘栊,一步跨进上房,猛然瞧见屋里除了桌椅箱笼, 其他一概空空如洗, 霍榛愣得不轻。

霍榛自认有镇远侯这么个爹,在京城也算是个有背景的纨绔公子了, 可他在外头闹事儿也不敢把事儿做绝了去, 也是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可他这媳妇却连在家里都敢把事儿做绝了,在家中这种朝见口晚见面的地方,她一点情面都不留,让他霍榛以后怎么面对他二哥。

霍榛提拳上去就要捶冯环萦。

冯环萦见霍榛早就怕在心里了, 见他要打顿时抱头躲八仙桌下了,啊啊的大叫起来。

霍榛罢手了,但并非因为冯环萦的躲起了, 他打不着了,而是霍榛一时记起霍夫人的话,“老三家的到底是主子,不好在下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她没面子岂不是你也没面子。”

几番喘气压住心里的暴怒,霍榛指着躲桌子底下的冯环萦,“立马家去,把东西都给我还二哥,敢少一样你就给我瞧好了。”

霍榛又对宫嬷嬷和尚嬷嬷道:“两位妈妈仔细对清楚了,要是少一样你们只管来回我,我给你们做主。”

宫嬷嬷和尚嬷嬷向霍榛一蹲福,“是,三爷。”

罢了,霍榛向冯环萦喝道:“还不快滚出来,想在这就一身好打吗?”说完就往外头去了。

冯环萦抱着头哆哆嗦嗦地从桌子底下出来,颤颤巍巍地跟了出去。

回到北院,冯环萦就开了库房,把从漱墨阁里昧下的东西都一概让丫头婆子给拿去还了。

“就这些?”霍榛在一旁看着。

冯环萦不敢瞒,可在自己院里她到底要有些底气才好,于是硬撑起脸面道:“余下的都是在府里账本上登记有的,自然放大库房里的。”

“那就快去取。”霍榛咬牙道。

吓得冯环萦后退了几步,慌里慌张地让翠鸣拿钥匙开大库房。

为搬东西,院里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霍榛左右瞧了瞧,一把揪住冯环萦,就往上房里拖。

拳头还没到身,冯环萦就先惨叫开来了,等到进了屋里,一拳一拳到肉身了,冯环萦就愈发叫得凄惨了。

这是外头进来两人,正是张玲珑和她的丫头。

可到了垂花门,张玲珑却站住了。

丫头便问:“姨奶奶这是要回了?可此时去劝住三爷,才是显姨奶奶好的时候。”

张玲珑拢了拢身上的羽缎斗篷,冷笑道:“急什么,让那毒妇好生受了这顿打再过去也不迟。”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上房里头的动静有渐息的势头,张玲珑这才做了匆忙赶来的慌张,往上房里去。

一进屋子,张玲珑脸上满是惊慌,“三爷这是做什么?”边说边往冯环萦身上扑去,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冯环萦的前头。

霍榛发泄了一通,火气去了不少,没一时拳头控制不住捶张玲珑身上去。

对张玲珑,霍榛到底是愧疚多些,故而这些日子待她极好。

可此时也不能一说就停手了,总得有个台阶下了,所以霍榛依旧提着拳道:“你让开。”

张玲珑从冯环萦身上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道:“三爷,您就是不看在妾身的面上,也看在那和三爷没缘分的孩子身上,就当给孩子积积德,让他好早日超生了。”

这一提可不得了,霍榛想起无缘的孩子,那火气立马又满头了,一把掀走张玲珑,对着冯环萦又是一顿捶。

此时冯环萦再不明白张玲珑的用心,那就真的是被打傻了,她一边躲着霍榛的拳头,一边骂道:“张玲珑你个贱人……”可她骂得越凶,霍榛下手就越重。

就在冯环萦被打得奄奄一息时,霍榛发现冯环萦衣裙上一滩血迹,冯环萦抱着小腹缩成一团,霍榛顿时傻了。

张玲珑是没过一次孩子的人,多少明白这是什么征兆,于是对霍榛道:“不好了,三爷快请大夫。”

霍榛乍一回神,赶紧就往外头冲去。

没了霍榛,张玲珑自然就不用做戏了,她拨开冯环萦头上散落的发丝,冷笑道:“三奶奶可信因果报应一说?我可是信的,没想到报应还会来得那么快,哈哈……”

冯环萦虽虚弱,可到底不服输的,“贱……贱人……我……绝不会……不会饶了……你的。”

而与此同时,荣恩堂里霍老太君、霍夫人和霍?p正对霍榷说袁瑶的事儿,霍榷手边的几案上还摆着笔墨纸砚的。

霍夫人劝说霍榷道:“娘知道你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只今日这桩你无论无如何都要依了娘。袁氏再好她已是朝廷钦犯,不尽早休了她,只会连累家门。”

霍榷一直不言语,任由这三人说话,只是想看霍?p到底还会说出什么来。

到了现在,霍榷自然也都听明白了,霍老太君和霍夫人都是听了霍?p的,他说什么霍老太君和霍夫人就信什么,于是霍榷终于放下茶碗,起身向霍老太君道:“老太太可还记得侯爷出征前夜的事儿?”

霍老太君怔了怔后,点点头。

霍榷再道:“侯爷传我和海棠过去,正是把太皇太后的遗诏给了我们。”

在场的人都一愣。

“而我在赴军中前,又把遗诏给了海棠妥善保管,这窃取的罪名从何而来的?”霍榷回头向霍?p。

霍?p吞吞吐吐道:“这……外头怎么如何,我就如何听的。”

“所以大哥是在人云亦云的?”霍榷的声音沉了几分,“可大哥怎么不把外头所云的全数告诉老太太和太太的?若不是海棠进宫宣读遗诏,侯爷和我定等不来援军,早马革裹尸亡在前了。”

霍老太君和霍夫人这下一惊不小,都看向霍?p。

霍?p狡辩道:“自侯爷出征我便一直在府里,那里知道朝廷的动向。”

“对,对,没错,他不知道的。”霍老太君忙道,“是我让他告了假。”

“但袁氏隐瞒库银到底不假,不然当日皇上也不会将她拿办了。”霍?p理直气壮道。

霍榷冷声道:“当年袁大人不过是户部尚书,他有多大的能耐布下这般大的一个局?袁大人的遗书原由五页,可皇上手中却只得四页,你当朝中百官都是瞎子,瞧不出这里头的不对?”

霍夫人问道:“那是为何会失踪一页?”

霍榷仰头闭目,声音微微发颤,“因那一页里头,有我们家,有侯爷。”

这话一出,霍老太君等人都倒吸冷气一口,骇然难止。

“是海棠抽了出来,一身承担起所有罪过,献上库银,才让大军得以粮饷充足,无后顾之忧。”霍榷再睁眼,平复了不少。

霍?p却乍然蹦起,“既……既然她知道那么多,那就更留不得她了。”

霍榷一拳将霍?p打倒在地,冷声道:“我是人,不是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畜生。”

霍老太君只呆呆地看着地上霍?p,她是偏心的,可还能看清三个孙子里头谁好,谁歹来。

对于霍?p,霍老太君除了失望就别无其他了。

霍榷看向霍夫人,“所以,让我休妻,绝不能够。”

这时,霍榛跑来急急让请大夫,一时又闹得人仰马翻的,但霍榷已经不去理会了,他只身回到西院。

漱墨阁已恢复了七八分,霍榷挥退屋里所有的人,坐在东梢间的书案后,呆坐了许久,忽然拿出一把匕首来,割开手腕取血,写下一封血状。

翌日,霍榷着朝服,持血状,早朝时在千和殿外跪告血状,所告之人正是当朝天子祯武帝。

满朝文武震惊之余,都出来痛斥霍榷是持功而骄,目无天子。

祯武帝一直未做声,望着殿外月台上的霍榷。

以往祯武帝自视过高,一直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的劝谏,哪怕是太皇太后的,所以太皇太后才压制了他。

如今镇远侯霍荣用事实告诉了他,太皇太后一直以来的担忧非虚。

虽让大汉胜了,可其中有多少是侥幸,从镇远侯一封封事无巨细的战报中,他看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他再不懂太皇太后的苦心,再不懂镇远侯的苦心,那他就真是昏庸无能,不配再端坐在这龙椅上了。

而袁家,就像是韩施巧所说的,“是袁家用一家大小的性命守护了大汉这点根基,如今又是袁家的最后这点血脉,将大汉的根基交还到皇上手中,袁家满门一心为国,为汉室江山,死而后已。”

祯武帝叹了一气,是呀,如今的汉军尚且如此,更遑论那时候了。若是当年没有袁胤舍命亦要保全大汉的根基,那年他必败了这片天下。

想罢,祯武帝走下龙椅,亲至殿外,两手接过霍榷手中的血状,郑重其事道:“朕,会给太皇太后,给袁家,给卿一个交待的。”

后,霍榷被御前总管太监王永才领着上了一辆车,车一直往城外去。

霍榷自然有问到底去哪里,并一直警惕着。

只是王永才一路只笑说:“霍大人安心就是了。”

马车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个小农庄。

农庄虽小,可田地辽阔,秋时丰收了的佃户正在田间地头边的土地庙里酬神。

霍榷无意中竟发现佃户中有一人,同锦衣卫指挥使顾敏十分相似,以为眼花,不想那人竟笑着同他点头,后隐入人群中再难寻得踪迹。

王永才将霍榷领到一处院子,院子外围没墙,房子都是土夯的,不见半块青砖,正房坐北朝南,下头左右厢房,正中是农户晒谷晒粮的地方,还有一石碾停放在院中。

霍榷不解地看着王永才,王永才却早站正房门口候着他了。

王永才的意思,霍榷懂,迟疑了片刻便进了正房。

正房里的摆设简陋,除了必备的家什,就一从梁上悬下的打竹篮引起了霍榷的留意。

竹篮子被悬得很低,几乎和土炕同高,里头一个刚睡醒的虎头虎脑的孩子。

孩子很小,穿得一身圆滚滚的,就像一个团子。

团子正在使劲蹬开盖他身上的宝蓝撒花小被褥。

团子好不容易把小被子给蹬开了,伸出他白嫩嫩的,手背上四个小窝的,肉呼呼的小手,一把抱住自己穿着小虎头鞋的脚丫子,就往嘴里送。

一口咬到鞋上的虎头,许是觉着和平时脚丫子的味道不同了,团子不乐意了,一抿嘴就要哭,这时,团子发现霍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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