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君心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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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花林中一行, 待回程入得城门时已是了入暮时分。

马车甫一进了城门, 我便隐约感到了城中一股不同往日的气息。按理说这会儿夜方暮色正当是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可是此刻的街道上却明显是安静了许多。仔细听,倒是有不少的切切嘈嘈的议论纷谈之声。

起初倒也未多有留意, 可是在接连相错而过的路人口中皆是模糊听到了那‘u王’两个字,我不由侧目瞥了眼对面那个自顾沏着茶全似没有半分所觉的人, 微皱了皱眉,禁不住挑起一了丝车帘窥眼向外看了去。一眼扫过, 但见四下百姓几人成堆地拢在一处低声交论着什么, 而城门楼下更是围聚了大群的人,或交头接耳又或翘头张望,好似那道城墙上正张贴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必看了, ”颊边蓦地伸过了一只手轻掩上了我眼前的车帘, 淡而含笑的声音亦响在了耳边,“沐秋想知道什么, 不如直接问我也就是了。”

“哦?”缓缓转过了身, 我看着对面那个一脸风轻云淡地笑望着自己的家伙,静了片刻,轻挑眉梢道,“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

“呵……”湛zu低低笑了一声,浑不在意地漫声道, “我不过是向父皇求得一道旨意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方沏好了的热茶递至了我手中,“自此, 在这世上再将没有什么u王。”

“你……”我怔了怔,手也不觉地微颤了下,盏中茶水轻溅,幸是有湛zu及时托了下方稳住了险些自手里滑落的茶盏。

“小心,”他一手取过我手中的茶盏顿在了桌几上,另一手却是捉着我的手腕探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有没有伤了哪里?”

我稍抬双眼看着身前微皱着眉头,脸色凝肃地仔细察看着自己每一根指头的人。那溅出的茶水都被他用手挡了去,又怎么会伤到了,倒是他自己手背上却是红了一片。再想到了他刚刚说的话,我禁不住低垂下头,轻抿了抿唇。

探手自腰间取出随身的药囊,我反握住他的手,食指缓缓揉在他手背上将药均涂了开,一圈一圈,却始终是微垂着头没有说话,直到指尖再次被那人紧紧捉握在了掌中。

“zu,我……”

“沐秋当最是知道,这也是我一直的心愿了。”一句话没有落下,却是被湛zu轻笑着断了开来。

他微微探过身,双眸更是直望进了我眼中,“便是没有别的,北夷这一战后,我也一心只望着功成身退了。”微顿了顿,他轻眨了眨眼,唇角更是斜挑起一抹带了几分痞气的笑,觑眼向我道,“自今后,我也终于是可过上沐秋那般逍遥的日子了,又得知己红颜相伴,真真是便做神仙也不换了。”

这个家伙……我禁不住翻了个眼白还他,心底却是有什么融融地晕了开……

他果然是什么都清楚不过——要说我与湛z璃设下的这一局,虽是源于种种迫身的压力又或无奈,但其中却总有了一丝是原于我自己的私心罢了。可以说,我不过是借着这一错机再多投下了一把赌注,便赌……他会放弃王位,自此脱开皇室的身份,与自己彻底远离了这座皇城……

——其实,要说那家伙借机算计了自己一遭,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揶揄的家伙,我不由轻撇了撇嘴,片刻,却也禁不住牵起了唇角……

“那么,你一直不现身,也是有着这个原由了?”

“嗯,也是其中之一吧。”湛zu笑着点了点头,身子更是越发凑得近了,“实则……我刚刚听闻沐秋与二哥大婚的消息时也是诧异得很。不过细思过后我却更相信,这般的婚事沐秋是不会允的,二哥亦是不会。”

“你当真便一分也没有迟疑过?”我怀疑地睇了他一眼。

“呃……若真的要说……我信是因为那个人是二哥,不过却也正因为是二哥……”

“什么?”我好奇地看向对面那个突然似卡住了话的人。

“呵,没什么。”湛zu却是轻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言,只笑着接回了前面的话道,“我猜想沐秋定是另有着自己的打算,而我也便借着时机布下了脱身的安排。”

听着那家伙轻描淡写的将话带了过去,我不由轻挑了挑眉,倒是有些好奇——刚刚得了消息时,这个家伙究竟是个怎样的一副容色?

至于他口中那所谓的打算,其实也无非就是那几则——一是以慰皇后之心,二则为甩掉欺君的帽子,三更是借着王府的势寻机接出母亲并彻底脱开了崔家的掌控。还有这最后一则吗……自然便是为得眼前的这个家伙了。

可是这会儿看来,这家伙却是一早便看出了自己的算计并顺势安排布好了一切。到最后,反倒还将自己算计上了一回。

有这么一个精明过了头的家伙在身边,我倒是该庆幸还是该头痛呢……怎么总有种日后也总要被这家伙吃定了的感觉呢……

几分郁结地暗吐了口气,侧目里正瞥见那个越凑越近眼见着就快贴在了身上的家伙,我好笑又是好气地伸手拍在那张脸上将之远远推了开,微正容色道,“那么你选在这个时候求得皇上的旨意是为了……”这道圣旨下的时机,也委实太过巧了些。

“沐秋当也留意到了不是?”湛zu微微垮下了肩,似有几分不甘地稍坐正了身子。他一手杵着下颌,微偏了头看着我,“二哥的人昨日已在城门处截住了崔府那头几个小贼。呵,我们那位尚书大人还真是好大的本事,竟是派人暗里将吉剌部中的人带入了都城。”

“哦?原来如此……”心中微动,我轻点了点头——难怪崔媛歆会几次三番的打断了自己的话,为的却不过是拖到崔家那边将湛zu的身份揭开之时。

只是……

“这么说,你早已是察觉了崔府的动作。求得皇上的旨意,也就简单彻底地封住了他们所有的打算了。”圣旨上御笔朱砂写明了u王已逝,那么便是崔老爷真的得到了这证据,料也再声张不得了。他总还没那份胆子,去驳了皇上的御口吧。

我禁不住再次白了那家伙一眼,也就是说,自己所做的那些根本只是无用之功。难怪那个时候与湛z璃提起时,见他神情有几分怪怪的,原来是那会早已有人当先与他提及并布置好了一切应对了。

“咳,”湛zu看了我一眼,清咳了声一面提过茶壶重又蓄了两杯水,一面顺势转着话道,“贺娄罗贞这次犯的心疾,沐秋可是有看出了什么?”

接过茶盏,我斜睨着他上下看了几看,“zu兄这一次,不会又是什么都根本已了然在握了吧?”

“咳咳……沐秋你也未免太高看我了吧。”湛zu呛了口茶,咧了咧嘴苦笑地望着我,“便是有些疑心的,也不过都只是我徒自一些猜测罢了。”

“哦?”我狐疑地瞄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轻啜了几口茶,便将自己所知的尽皆坦言直述了一遍,“……也就是这些了。昨日我已经看过了罗贞她们之前用过的杯盏,其中确是有附着药屑的残渍。”

看着那人闻言微皱了皱眉头,我接言续道,“我想,崔媛歆也未必便是存了什么害人之心。”

“那种药粉我也略知一二,其本身害性并不大,少量用过,应只是会使人身子发热便有如热症之状,诊脉观相也是完全查验不出的。不过待过得两三日,药性也就自然过了。只是这一次,崔媛歆却显然是未料到罗贞她有着宿疾于身,是以才会有了昨日那般情景。”

想来,那位崔二小姐应当只是为了利用罗贞来打断酒筵再多拖得一晚功夫罢了,却是不知她原本还备了怎样的后招在后头。不过……我稍动了动眉头——这一切要真说到底了,也都是眼前的这个家伙惹下得一笔风流账。

“那个……沐秋对如何了结此事可是已有了打算?”湛zu稍偏开了头,微微扶额颇似几分无奈又委屈地避过了我直射过去的视线。

哼……抿了口茶,我微转过眼——这个时候便暂不与你计较,等到日后我自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一起与你算清楚了。

“如果可以的话,便将崔媛歆交与我吧。”我想了想道,一边抬手轻敲了敲桌上已空了的茶盏。

崔媛歆倒也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重要的是,这一次与我自己而言不可谓一个机会。母亲身在崔府始终是自己心中一块悬石,可是有崔家姨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要接母亲离开崔府,无凭无故下便是王府也断没道理这般霸道。而这一次,无疑便是一个与崔家交易,换出母亲并彻底绝了所有牵连的绝好机会。

“此事本就是沐秋查的,自然也全凭沐秋来决断了。”湛zu倒似全未在意了我究竟要怎么处置。只是连点了头,一面更忙不迭提了壶重又将我面前的空杯续满了水。

我瞥了他一眼,掩下唇角的一丝笑意,顿了顿道,“只是罗贞此次在璃王府中犯了心疾,便是二哥下令封住了消息,想来也是瞒不住贺娄伽晟那里的。”而以贺娄伽晟的性子,怕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了那个伤了他妹妹的人,更是完全不会理会了什么有心又或是无意。

崔二小姐,你这次真的是无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了……

“贺娄伽晟吗,”湛zu微想了下,笑对我道,“沐秋就不必理会了,此事我去与他说过也就是了。”

“恩,也好。”我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可以的话我也确是不想与那个人有再多的纠葛。

马车辘辘,一路直回了璃王府。由侧门进了府里,我当先径直去了罗贞住的那座院子。未想走到院口时,却巧正是遇到了从内走出的贺娄伽晟。

“沐秋,你先进去看过罗贞吧。”一道很细却很是清晰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我环看了一眼四下侍立的众多侍卫,也知道这里不再是随意说话之地,只略点了下头无声地应了。几步上前与那个卓立于院廊下默然望着自己走近的人微微颔首见了个礼,便径自走过其身侧迈步入了院中。

房间里,罗贞正于床上小睡着,旁边也只朵亚一个丫头坐在床角守着。我止了朵亚的见礼,小心没有吵醒了睡着的人。诊过脉又稍稍查看了一遍,也便完全放下了心来。便如自己所想的,罗贞她恢复的很好,到了这会儿已可说是没有任何的碍处了。

再走出院门时,就见湛zu与贺娄伽晟二人正站在院门左檐的廊角下,似已说定了什么。四下的侍卫也都已退了下去,只远远几个北夷的护卫垂首退立在一旁。

似察觉到有人走近,两人微侧过头同时向这里望了过来。

“罗贞的身子已是无碍,单王不必担心。”我几步走上前,当先向贺娄伽晟依礼道,“此番罗贞在王府中逢此意外,沐秋终难辞其咎,便在这里于单王告罪了。”既然是遇到了,这句歉意总要亲口说上一声。见贺娄伽晟闻言默然没有应声,我也没有再多言,只转向湛zu道,“我先去见过崔媛歆。”

只未待我迈出了脚,贺娄伽晟已是先自从我身侧走了出去,错身而过时,更有一道凝沉的声音低低飘入了耳中,“这次可是沐秋欠下的人情,要记得了。”

我不由微怔在了原地,直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了廊角……贺娄伽晟他这话?是在计较自己当日水河岸那句互不相欠,只作陌路的话吗?其实……我轻抿了抿唇角,自己怕已是欠下他很多的人情了……

兀地,忽是感到腰间微微一紧,再是熟悉不过低朗声音已是温温响在了耳边,“这贺娄伽晟,倒确是个了得的人物。”

听着那似说的漫不在意,语气里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味道的话,我不由心里有些好笑,想是自己刚刚的怔神让身旁这家伙误会了什么,却也未多解释,只故作不解地斜睨向他道,“怎么,你很欣赏他?”

倒是记得那时方逃出北夷大营时,他便说过贺娄伽晟是个难得的也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这般的话。那个时候,自己却只视得那个人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而到了今时,我也是明了一直来却是自己抱了太多的偏见。不可否认的,这贺娄伽晟确是自有那值得人欣赏与钦佩的一面。想到他几次暗中放过自己却从未说之于口,我心中也许还要更多了一分的感激。不过,也只是如此了。

“我确是蛮有些欣赏他的。”湛zu转过身来微俯下头望着我的双眼,一脸遗憾却是别有所指地道,“不过可惜,我与他今生怕是都难以做的知交了。”

“哦?那还真是可惜了。”我茫然眨了眨眼,“到了这会儿,我倒也真的觉得他是个很了得也很是当交的人呢。”

“沐秋……”湛zu微垮了双肩,头更是垂搭在了我肩上。

“啊,zu兄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挡在这里了。”微微侧身让了一步,我蓦地转过身径自快脚走了开去,“我可还要紧着去会会那位崔二小姐呢。”

听着身后传来的一声无奈苦笑声,我不由心中一阵暗笑。zu,你可知——这个世上能当得沐秋知己的,唯你一人耳。不过这些话……哼哼,却是不能再让你这家伙那般太过轻易地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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