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消息, 我当即一面吩咐了丫鬟去我的房里取了药箱, 一面自己径直急步赶去了罗贞的院子。
因顾及着避嫌,湛z璃并没有一同过去,只是吩咐下去暂时封下了这一消息。罗贞的身份毕竟是非同着一般, 若真的在璃王府中出了什么事,定然是将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在没有弄清事情前后更没有诊出个结果之前, 还是暂不作声张最好不过。
倒是湛zu,顶着北夷侍卫的身份却也方便随在我身后一同进了院子。
入得院门时, 正巧碰上了另一面显然也是方刚问讯而匆匆赶了过来的萍儿。而进了屋子, 更是见着崔媛歆竟是也在了房中。
顾不得其他,我当先看过了平躺在床上的罗贞。诊过脉象、又探过呼吸,果然是如自己所想的再一次犯了心疾之症。好在罗贞这一次病情比起北夷大营的那一次要好上多了。几针下去疏通过血脉, 心跳呼吸便也渐渐平缓了下来。只是人却依然昏睡着没有醒转的迹象。我又仔细地为罗贞查看了一遍, 却是不觉地微皱了皱眉……
为罗贞轻拭了拭额上的汗渍,我微微向着窗外轻摇了摇头示意罗贞并没有什么大碍。动作可说是微不易察, 不过想来站在那里的人一定是看得到。
随即, 我转头看向萍儿道,“公主不过是身体疲累罢了,睡上一觉也就没事了。等下我开些滋补的方子,你也吩咐下厨房一并备些调理的药膳。”有意微扬的声音,足以是让屋里所有的人都听得个清楚了。
“是, 王妃。”萍儿聪明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吩咐下面。”
我点了点头, 看着几个丫鬟一并随着萍儿去了,这方又转向了另一侧于始至终便坐在床角静而不语的崔媛歆,淡笑道,“不知崔二小姐又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不过是来与罗贞说些闲话罢了,难不成也要问得王妃的同意。”崔媛歆只是低头看着仍是昏睡着的罗贞,眼也没抬地淡淡回了我一句。
“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我转而问过罗贞身边侍候的丫鬟,“公主怎么会昏倒的,可是你们没有当心侍候着?”
“不是的,王妃。”几个丫头忙是跪了下来,一脸惶急地解释道,“公主今日本也一直是好好的,晚膳后也只是同崔小姐在房里说了说话,又用了些茶点,后来说是想到院子里走走,谁知尚未步出了门栏,突然便倒地昏了过去。奴婢们……”
“行了,又没有说便是你们的过错,起来吧。”将几个丫头唤了起来,我抬眼环视了屋子一遭,又不由侧目瞥了眼一旁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崔媛歆,未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公主本就体弱,你们日后侍候着也更当心些就是了。”见几个小丫鬟连声地点头应了,我挥手让她们也同退了下去。
房里这会儿除了罗贞与她随身的丫头朵亚,也便只余了我与崔媛歆二人了。对朵亚又轻声嘱咐了些当注意的事宜,我起身走至崔媛歆身前,淡而疏礼道,“公主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与一方清净,崔小姐若没有其他什么事,便也先自回了院子吧。”
崔媛歆没有应声,过了半晌只对朵亚吩咐道,“公主若是醒了又或有什么事,记得立时遣人来兰轩寻我。”话落,更是没有理会站在身边的自己,径自起身出了房门。
我禁不住微牵了牵唇角,倒是完全未在意了那位二小姐的态度,只抬脚也随在她身后同往门外走了去。
迈过门栏时,却是明显感到那走在自己前面的女子蓦地顿住了身子。从自己的角度看去,正巧看到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握了一起微微轻颤着。我稍稍错开了身抬头看过去,不出所料地正见了前方不远处那一道逸然而立的身影。而此刻,那个人也正遥遥地直向着自己望了过来。
崔媛歆双目定定凝在那个人身上,双嘴微动了动似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到了最后却是猛然回过头狠狠瞪了我一眼,脚下蓦地加快了步子却也直挺着背脊径直步出了院外。
我直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心底亦不由地暗叹了口气,只是再转目看向身前那个由始至终没有错开过一丝目光望着自己的人……我紧握了握双拳,又不禁微扬了扬唇角,抬脚直向着那个人走了过去。
只是……
揉了揉额角,我狠瞪着眼前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丫头,“……什么事,说吧。”
“呃……”小桃抬头看了看我,又几分迟疑地瞥了眼一旁另一个人,支吾着道,“王妃,奴婢有些话要单独……”
“行了。”我斜睨了那丫头一眼,断下了她的话。再抬眸看向那个人,却见那家伙已是偏开了头去直越过自己望进了身后的屋内,完全便似自己不存在了一般。我回过头顺着那人的目光看了眼微敞的格窗内隐约可见闭目躺在床上的罗贞,暗咬了咬牙,回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大步自那个人身边走了过去。
出了院子,在回廊一角站定,我冷冷睨了眼身后那匆匆跟出来的丫头,“怎么?”
“小姐……”小桃双肩微抖了抖,似轻咽了口口水,方缩着头附在了我耳边压低声音道了几句。
“恩,”我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将那些杯盏收放好了,等我回去看过再说。记得,此事不得多声张。”
“奴婢知道的。”小桃忙点了点头,悄自看了我一眼又讪笑着道,“还好小姐你一早便安排了人在公主身边侍候,不然这些东西此刻也定是得不到了。”
“别多话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淡淡瞥向她,又恍然地道,“哦,对了,今夜你也不必回去了。便守在这里吧,我也多安心些。”
“啊?小姐……”小桃立时皱了一张脸,很是委屈又加可怜地看向我,只是很快又缩回了头改口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好了回来守着。”说着,已是头也不回地飞快跑了开去。
见那丫头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视野,我回转过身,只静立在原地看着身后不远处的院落,半晌,不由微阖下双眼,更深深吸了口气,大踏步地转了回去。可未想,再回到院子里,却已是不见了那个人的影子。
可恶……
我狠力跺了跺脚,转身再又径直往后园走了去。一些话,我是铁了心便在今日……不,是便在此刻,定是要与那个家伙说一个清楚。
这一会已是天近夜色,后园里更是显了几分的清泠幽净。一路走下来,却都未见了一个丫鬟侍卫的影子。想到璃王府内外戒备森严我也未尝再往他处多想,只借着月色独自沿路直到了湖心亭旁。
隔着半陇湖水依稀望着亭中的空空荡荡,却是说不清心底那一种隐隐的失望。我轻叹了口气,正想着当要去哪处揪了那个家伙出来。隐约间,却听到湖畔另一头的林子里阵阵飘入耳中的簌簌声响。
心下微动,我循着声音缓缓向着那处竹林转了去……越渐清晰的破空龙吟之声荡于耳边,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在那林林竹木间腾转凌跃,长剑随影而动,似正在练剑?又或是在舞剑……
——这好像,也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人舞剑的样子吧。如水月华下,漫天的剑光仿若碎星流银,如影斑驳、炫目缭乱。剑影过处,飘零的落叶旋转翻飞,那个人便在那剑光与落叶之间,青衫漫荡、发丝飞扬,三尺青锋粼粼,盛满了月色清辉,出尘的飘逸而又畅快淋漓。
可是……
我却似自那缭乱的光影中感到一股说不清的迫身的压抑,只觉得那个人每一剑的挥洒更似在发泄又或隐忍着什么一般,便连着我这一旁相看的人亦是不由得心头一阵微刺。
见那个人便仿似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我深吸了口气,禁不住一步步更是靠了过去。直到剑影拂面,粼粼剑光仿似笼罩了周身,却也没有感到一分及身的剑气。
我微眯了双眼,看着三尺外那已分不清了的人影树影剑影,停下步子清声慢道,“zu,不管怎样也好,有些事情我此刻总是要与你说个清楚。”声音很轻,甚至完全掩在了那剑过叶落的簌簌声下。可我知道,那个人他一定听得见的。
“在说余话之前,有一事我当先言明告之——我与二哥的大婚,不过是一场虚有的设局罢了,我实也当不得什么王妃的称呼。”
简单几句将前后因由略诉了一遍,我微顿了顿话音,瞥眼看着那一头完全不见半点反应的人,禁不住轻咬了咬牙。索性微阖了眼帘,侧过身背靠着一颗青竹,全当了自言自语地缓缓续道,“也许我本就是个太过自私又懦弱的人,许多事皆顾虑的太多而少了面对。而有些事,本也是我一直从未想过更未奢求过的。可是……却偏是有那样一个影子在不经意间住入了心底……”
我自顾地低声说着,话到最后,忽地,却是感到身旁剑光一瞬间蓦然大炽,龙吟声中连成银幕的剑芒冲天而起,半空之中却又是一聚而散。白光收敛时,三尺青峰已是尽没于地。而那个人只手紧紧握着剑柄,微垂着头半跪在漫天散落的碎叶间。背身相对的身影,也让我完全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我轻抿了抿唇角,也掩去了眼底所有的神色,“zu兄也许不会知道,我有多庆幸可以再见到你。一些话宣之于口不论是怎般结果也好,至少我心头不会再那般沉沉地坠着一份遗憾。”语落,我转回过身,抬脚向着林外走了开去。
脚下尚未迈出一步,手臂已是被蓦地牢牢握住,紧接着腰间更是传过一股大力,脊背已是紧紧地贴进一堵宽实而温暖的胸膛里。
“这一刻我却是知道,自己有多庆幸可以活着回来。”低低沉沉而带了一丝微哑的声音拂耳而过。我微微垂下了头,没有让身后的人见到自己唇角轻牵起的一丝笑意。再抬头间,却又听到耳边似叹息而又分明含了点点笑意的一声低语,“沐秋,你可知我等你这句话有多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