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鱼手无缚鸡之力, 而她面对的敌人, 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她只能引虎拒狼,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归根究底,安知鱼太弱了, 在这个以武当道的世界,她却没有半点武功,只能任人宰割。
安知鱼的其中一个愿望便是成为武林高手, 她受够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痛苦。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空有美貌却无自保能力,只能带来灭顶之灾。曾经, 安知鱼亲手毁了自己的脸,最终还是在神医谷的妙手下恢复, 作为惩罚,伺候她的人, 她的朋友死在她面前。这就是弱者,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个心愿,阿渔能替她完成, 前提是离开万剑山庄。
阿渔坐了起来。听到动静,碧岭过来掀起帐幔。
“又下雪了?”阿渔说了一句。
碧岭轻声回:“姑娘刚睡下就下了。”
阿渔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说要去花房。
安知鱼是个雅人, 惜花爱花, 安同尘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女儿刮风雨雪天看花害了病, 于是重金打造一座宽阔花房,供女儿赏玩。水月楼上位后,将花房扩建了一倍。
花房就在安知鱼的卧房后面,中间一条长廊贯通。
碧岭取来斗篷手炉,阿渔没要手炉,矮身抱起地上的三花猫,全副武装毕,丫鬟们簇拥着阿渔去了花房。
花房内温暖如春,遍植草木,宛如一个小花园,阿渔抱着暖手猫慢悠悠逛了一圈,很是满意,这些东西能满足她的需求。
阿渔摘了一篮子花离开,回到屋里,令碧岭拿几个花瓶来。花瓶来了,阿渔便开始插花,端地富贵悠闲。
碧岭笑盈盈凑趣:“冬日里这么鲜嫩的花,看着就让人高兴。”
阿渔弯弯嘴角,专心致志地修剪花枝。
练完功的水月楼过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幅美人插花图,神情是他少见的平和宁静,自从师父故去后,师妹眼中的天真之色日渐褪去,水月楼轻轻一哂,这番变化都是拜他所赐。
“庄主。”
阿渔动作一顿,神情微微变了。
落在水月楼眼里,心头发钝,以前,她看见他总是欢喜的,小时候更是爱黏着他,撒娇让他带她出去玩,她体弱多病,师父不放心她出门,越不让,她就越想出去。挨不住她的央求,自己就会偷偷带她出去,师父发现后,要惩罚他,她就又哭又闹,闹得不了了之。
“后日是上元节,阮阮要不要去街上走走。”水月楼柔声问道。
阿渔沉默,似是在考虑,片刻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水月楼目露笑意,没话找话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万分不舍地离开。
到了上月节那一晚,水月楼用一件格外厚软的斗篷将阿渔裹起来,然后打横抱起她,以轻功到了山下。等闲一个多时辰的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人已经到了山下的豪华马车内。
“约莫半个时辰,就能到城内。”水月楼气息平稳,不见丝毫苦累。
阿渔垂了垂眼,这武力差距,只可智取,不能力敌。
越靠近内城,喧嚣声越重。
水月楼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面具,笑盈盈问:“阮阮喜欢哪一个?”他不喜欢外人盯着她看,可又不能挖了他们的眼睛,不然师妹要不高兴,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面具,倒也应景。
阿渔随手选了一个。
马车缓缓停下,阿渔正要戴上面具,斜刺里冒出一只手,替她戴上面具,指尖眷恋地在她脸上碰了又碰。
阿渔:你死定了!
水月楼自己也戴上面具,作为万剑山庄的山庄,不少人认得他这张脸。他倒不怕被认出来,但是并不想被扰了游玩的兴致,难得师妹愿意和他出门散心。
水月楼抱着阿渔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在此等候,拥着阿渔慢慢往前走。
阿渔沉默不语,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水月楼艺高人胆大,除非必须摆场面的场合,一般而言都是独来独往。
上元佳节,人头熙攘,欢声笑语不绝,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融融笑意。
走了片刻,阿渔看着一家酒楼。
“累了?”水月楼立马发现了她的视线。
阿渔可有可无地一点头。
水月楼便笑着道:“那我们上去坐一会儿,晚膳你都没吃多少。”
阿渔又点了点头。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没有厢房了。”店小二端着笑脸赔不是,今儿这种日子,生意格外好。
阿渔便道:“那换一家。”
水月楼怎么可能答应,取出一片金叶子,那金叶子上面还刻着一个水字。
做小二的,眼睛都尖,脑子也活,身处万剑山庄势力范围内,岂会不知万剑山庄,再看水月楼和阿渔虽然带着面具看不清样貌,但是衣着华丽,周身气度也非比寻常。莫不是万剑山庄的贵人,店小二心里一凛,笑容更加谦卑,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瞧这脑子,怎么就忘了,还有一个厢房,就是烦请您二位稍等片刻。”厢房是没有了,但是变也得变出来啊,他给旁边的伙计打了一个眼色。
不一会儿,伙计跑回来,店小二恭恭敬敬领路。
“从这儿能看到街上灯火。”水月楼打开窗,示意阿渔过来看看。
阿渔正剥着一个橘子,闻言抬了抬眼皮,走了过去。
葱白的指尖在橙色的橘子下格外细嫩,水月楼看着她拈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嗓子眼也跟着干起来。
阿渔若有所觉般抬了眼,望进他黑漆漆的眼中。
水月楼喉结滚了下。
“你要吃吗?”阿渔眼中透出慌乱之色,突然举着一瓣橘子递过去。
水月楼愣了下,看着她慌乱又尴尬的样子,忽尔想笑。
阿渔神色讪讪,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往回收,中途被拦截。
水月楼握住她的手腕,取走她指尖的橘子放入口中:“真甜。”两眼直直凝视着阿渔。
阿渔侧了侧脸,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走向椅子。
眼尖的水月楼发现她耳尖有点红,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紧接着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以至于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阮——阮!”水月楼骇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向后栽的阿渔,没有察觉到发动内力那一刻丹田处的隐痛。
阿渔吐出一口血,面如白纸,手软软的搭在水月楼脖子上
水月楼目眦尽裂,心脏差点停止摆动,摸上她的脉搏,忽觉脖间刺痛,水月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张嘴想说什么,却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本该奄奄一息的阿渔一脚踢开水月楼,飞速后退,戒备地盯着地上抽搐吐血的水月楼。橘子里有毒药,不过毒药需要发作的时间,如水月楼这般的高手,能在这点时间内杀死她好几遍,再给他点时间,用内力压制住毒都有可能,所以她又加了一重保障,用上了见血封喉的毒针。
安知鱼试图暗杀过水月楼,不只一次,全部失败,因为她没有武功更没有经验,出手那一瞬间的杀意和犹豫,足够让水月楼这样的高手反应过来。
可阿渔能控制杀意,更没有犹豫,她想杀这个敢占她便宜的王八蛋很久了。
眼见着水月楼眸光黯淡下去,阿渔又上前在死穴处补了两下,确认水月楼已经死的不能再死。望着水月楼死不瞑目的双眼,阿渔一哂。既然敢仗着武力强迫人,就要有被报复的准备,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割掉沾了血的衣料,阿渔裹上干净的斗篷,戴上面具离开。之所以选在外面动手,就是为了后路,在万剑山庄内,杀了一个水月楼,他的狗腿子怎么会放过她。
汇入人流之后,阿渔去成衣店换了一身男装,又买了两套备用,旋即往南城门去,她的目的地在南方。今日偷袭成功运气起码占了一半,可人不能永远靠运气,实力才是根本。
乔装改扮过的阿渔循着人流出了城,准备连夜赶路,水月楼一死,万剑山庄群龙无首,少不得一番内斗,怕是没多少精力来追她,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离万剑山庄越远对她越有利。
“美人怎的独自赶路,月黑风高,好生危险,不如我陪美人儿一块走。”
呼呼寒风里,响起一道戏谑之音。
这声音,阿渔心念一动,慌张四顾:“你,你是人是鬼?”
隐在暗处的男子噗嗤一声乐了,足见一点,人已经轻飘飘地落在阿渔面前。他一袭白衣,面白如玉,眉眼风流,嘴角挂着盈盈笑意。
花不言,果然是他。阿渔暗暗啧了一声,当真是冤家路窄。
花不言也是安知鱼的仇人之一,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与普通采花大盗不同的是,他喜欢玩驯化,将美貌的女子劫走藏起来,使出百般手段讨好,令女子心甘情愿献身,得手之后弃之如敝屐。
简而言之一个自以为风流不下流的色中饿鬼兼人渣。
当年,安知鱼逃出万剑山庄途中不幸被他掳走,花不言穷尽手段都没能得偿所愿,反倒自己赔上了心,恼羞成怒下准备用强,被人坏了好事,还丢了性命。
难道,今天她要拿两个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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