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失敬,八皇子第一次来,就出了这么个意外。” 阿渔彷佛很是不好意思。
心情美妙的四皇子乐呵呵摆手:“意外,意外,谁能想得到。”乐死人了,老八肯定是缺德事干多了,多的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派这头牛略施薄惩。四皇子满眼怜爱地看着淡定地自如地犁地老黄牛,觉得有必要替它宣传宣传丰功伟绩。
阿渔似乎还有些不安,看看太子,再看看四皇子:“八皇子会不会怪罪这头牛?”
太子含笑道:“怎么会,八弟心胸宽广,岂会和一头牛一般见识。何况律法明文规定,除老弱病残,任何人都不得无故宰杀耕牛。”
阿渔便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心里乐开了花。
八皇子肯定恨不得宰了这头胆敢以下犯上的牛,但是耕牛作为特等保护动物,等闲不得宰杀,还是因为这种搞笑的理由。又有太子和四皇子在,但凡要点脸的,都不可能跟一头畜生计较。让他恶心她,她恶心死他。
……
把全身搓得红彤彤,头发都搓毛躁了,八皇子还是觉得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他还觉得伺候的下人都在嘲笑他,一阵俊脸阴沉地能滴水。
坐在浴桶内的八皇子捏紧拳头,骨节相错,咯咯作响,额头上手背上青筋鼓胀。
有生以来,他从未这般狼狈不堪过。眼前掠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八皇子后槽牙咬紧。
内侍觑着他阴沉的脸,吓得腿肚子打颤,小心翼翼地提议,打杀了那头胆敢犯上的恶牛。
八皇子脸颊抽搐:“你想让所有人都嘲笑我心胸狭窄,和一头畜生一般见识吗?”
若是个人,还能治一个不敬之罪。可那是一头牛,跟条畜生计较,只会降低自己身份。
内侍重重甩了自己一个巴掌:“主子恕罪,奴婢愚钝。”
“滚出去!”八皇子喝了一声,看见这蠢奴才就一肚子火。
内侍连滚带爬地退下。
八皇子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或者说和萧雅瑜犯冲。遇上她,自己这边的人就要倒霉。
八皇子焕然一新地回来,阿渔等人神情如常,犹如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八皇子却犹如芒刺在背,觉得他们在心底嘲笑自己。
不中也不远矣。
好不容易熬到离开,八皇子找了个借口与太子和四皇子分开。
四皇子乐不可支:“老八这是躲羞呢,真是个薄脸皮,哥哥们还会笑话他不成!”
赵琮笑笑:“四弟适可而止,别把八弟惹急了。”
四皇子口中应好,心中道,太子也是个能装的,不定心里多高兴,可愣是憋得密不透风,怪不得人家能当太子。
兄弟俩换了个话题,慢悠悠回城。
另一厢,八皇子绕了几个圈,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之后,进了西城一座不起眼的二进宅子里。
瞥见墙头蹲了几只野猫,八皇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让人赶走。
似乎察觉到不受欢迎,猫咪们懒洋洋地叫了几声,灵活地消失在视野内。
八皇子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墙头,觉得心情好了些,随着越靠近后宅,心情越好,脚步也轻快起来。
萧雅b正在书房内作画,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
八皇子满面笑容地跨进屋,梧桐冲面露欣喜的萧雅b暧昧一笑,识趣地合上书房的门,门神一样杵在门口。
“在画什么?”八皇子拥住迎上来的萧雅b,带着她走向书桌。
萧雅b低声道:“信手涂鸦罢了,打发打发时间。”
八皇子脚步一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谁也想不到雅b又回到了京城,只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不得不委屈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委屈你了,”八皇子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庞:“是我无能,不能给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不过雅b,要不了几年,我会风风光光迎你进门,补偿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思及痛处,萧雅b俏脸发白,她读着四书五经女则女诫长大,如何不知自己所作所为违背纲常伦理,大错特错。
然而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落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那一天,八皇子从天而降,她感动却也知道他们二人没有未来,狠下心肠拒绝。
可他不肯放手,一有空就来寻她,软磨硬泡。连祖母都舍弃了她,只有他对她不离不弃。天大地大,人群万万,她却只剩下他一个。
一时脑热,她同意死遁,真等被宣告死亡,她忽然害怕起来,她成了活死人,连萧家最后的庇护都失去了,一身生幸福尽数系于他。
她没来由地恐慌,哪怕和八皇子拜过天地结成夫妻,他对她疼爱有加体贴备至,这种恐慌也只是稍退而不是彻底消失。
见她面容发白,八皇子心疼地吻了吻她冰凉的脸颊。
萧雅b躲了躲,羞声:“青天白日……”
剩下的话被吞噬殆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抱着七八日不见的心上人,八皇子哪里忍得住,尤其是闻着她身上馨香,阴魂不散的恶臭终于消失。
守在门口的梧桐听着动静羞红了脸,两只耳朵也红得能滴下血来,面红耳赤地走到院门口,叫了个小丫头去厨房要水。
小丫头脆声应好,立刻跑向厨房,背过身暗暗撇了下嘴。这宅子里的下人都是八皇子精心挑选的自己人,这些人知道八皇子的身份,却不知萧雅b的身份。虽然八皇子让她们喊夫人,可哪个心里不明镜似的,这女人算哪门子夫人,充其量也就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而已。
运气好,待主子开府迎娶皇子妃之后,能进门做个有品级的孺人媵妾;运气不好,就是个不入品的姨娘通房;再差些,这辈子都进不了门,年老色衰之后被抛弃。
云收雨歇,八皇子抱着萧雅b温存,说起了周家人。他对周家父母没什么好感,哪怕他们是萧雅b的血缘至亲,他也不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但这不妨碍他感谢他们,若是没有他们,就没有雅b的今天,自己也不可能认识雅b。所以他会在能力范围之内照顾他们,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她的至亲,哪怕世人都憎恶嫌弃他们,雅b却不能。她得感激他们,生了她,又成就了她。
他已经悄悄派人去打通边关的关系,因为萧家也派了人在那边盯着,确保周氏夫妻生不如死的活着,所以过程有些麻烦,不过幸好成功了。
至今他尚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琮用他对付萧家人的办法对付了他的人。
一无所知的八皇子说了下周氏夫妻的近况:“……他们还好,过几年风头过去了,我就把他们接出来。”
随着他的话,萧雅b心里涌出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知道亲生父母有罪,可他们是为了她才犯罪。如八殿下所言,谁都可以嫌弃他们,唯独她不可以,没有他们,就没有她。
八皇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别想太多,那毕竟是你的生身父母,尽孝是为人子女的本份。”
萧雅b往他怀里靠了靠,没有出声。
八皇子又说起了周家姐弟,这对姐弟度日艰难,被乡里嫌弃刁难。随着阿渔声名鹊起,他们的处境更加不堪。
然因为雅b才出‘意外’,要是周家姐弟也马上出意外,恐怕会引起萧家人的怀疑,所以他的安排是在冬天让姐弟俩绝望之下‘自杀’。
他会悄悄把人接到这里来陪她,这几个月来她郁郁寡欢,希望亲人的陪伴能让她心情好一些。萧家舍弃了她,她只剩下周家这几个亲人了。
萧雅b静静地听着,一开始她并不同意把周家姐弟接来,她就想接济下他们。要不是为了自己,亲生父母不会被流放,姐弟俩也不会失去依靠,尝尽人间冷暖。她尝过,所以知道其中滋味,他们落到这处境,自己也有撇不清的关系。
可她实在是太孤独了,她就像是一只金丝雀,被养在一个华丽的牢笼内,等待着十天半个月才出现一次的主人。
多两个人血脉相通的亲人,生活也许不会再那么难熬。
经了这么一劫,他们应该知道错了,不再如母亲口中那般跋扈,尤其周家弟弟才十二岁,教一教也许还能成器。将来亲生父母总是要靠他奉养的。
……
十月里,赵琮派人转告阿渔,周家姐弟已经离开白石县,正在前往京城的路上。
这个人情,阿渔记下了,以身相报是不可能的,她努力种田回报吧,哪天他要是快被老皇帝搞死了,自己悄悄帮个忙。
过后几天,游氏来翠微山庄看望阿渔,阿渔留意到她欲言又止,怕是纠结要不要告诉她周家姐弟自杀这件事。
阿渔心想,前世八皇子能在一众兄弟里脱颖而出也不全是靠运气。要不是赵琮插了一手,萧家会被他蒙在鼓里,而自己的猫鞭长莫及,兴许就真让他悄悄把周家人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
游氏犹豫半响,还是选择了隐瞒,免得女儿心生不安,觉得是自己逼死了周家姐弟。
游氏不说,阿渔也就不说破。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周家姐弟站在了萧雅b面前。
两人哪怕换上了体面的衣裳,也掩不住一身饱经生活风霜的穷苦落魄。
萧雅b震惊地看着二人,周氏姐弟形容比两年前初见的萧雅瑜还要憔悴不堪。
曾经趾高气昂的周小宝习惯性地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二姐。”
大抵是血脉相融,萧雅b眼睛一酸,湿了眼眶。
周小宝哇啦一声哭了起来,想凑过去,又怕被嫌弃,只能哇啦哇啦咧着嘴哭,露出被打掉了几颗牙的两排牙。
萧雅b不禁滚下泪珠,上前几步,揽住他肩膀:“莫哭,莫哭,一切都过去了。”
周小宝哭得更大声了,彷佛在外受了欺负终于见到可以撑腰的家长。
周招娣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略安,两年丧家之犬一般的生活令她学会了察言观色,看来这个妹妹还是顾念骨肉情的,那就好,那就好!她再也不想过那种朝不保夕狗一样的生活。
来的这一路,是她这两年过的最好的日子,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服穿,还有人伺候。
她贪婪地打量周围,真漂亮,真暖和,和仙境一样,想不到有一天她也能住进这么好的地方。
周招娣掐了自己一把的大腿,疼得,不是做梦,真好!
萧雅b正好目睹这一幕,眼神复杂,对上周招娣望过来的眼神,露出友善的笑容。
周招娣忙忙讨好地笑,眼神羡慕又向往。她长得真漂亮,比戏台上的嫦娥还漂亮,谁会相信她们是一个爹娘生的。淡淡的酸涩涌了上来,要是她晚生上两年,享福的那个人就是她了,她是不是也能这么漂亮,高贵,神仙妃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