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四大家族原本是安东王麾下的得力干将, 在百年前的“南北王争”中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只不过安东王的运气实在太差,在与先皇的争斗中被下人出卖, 被迫降了先皇。先皇见这四大家族贾家善战,史家善治, 王家是得力辅臣,而薛家又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便萌生了招揽之意。金陵四大家并非不知时务之人,见先皇诚心招募,便也宣誓效忠先皇。
贾家因为军功卓绝,封了国公;史家也封了候。于是贾家便于史家联了姻,一时间两大家族在朝廷上风头无二。只是史家太公本就是修道之人, 虽有官拜尚书令却没有什么争胜之心, 待天下太平之后,史家便向先皇递了辞呈。先皇虽然爱惜史家太公的雄才大略,但也晓得其心思,无奈之下便让史家安心退到幕后当个逍遥侯爷。百年间, 虽然朝廷风波不断, 但却没有牵扯到史侯爷,也不得不说这史侯爷颇有先见。
只是史侯爷无意出仕不代表史家后人没有这心思,史侯爷过世后,史家便开始谋划重新出山。只是事隔多年,先皇业已离去,新皇对四大家族本身就忌惮,于是只是给史家一些不痛不痒的闲职罢了。而与此同时, 新皇有意无意地开始扶持王家,不多时,王家便取代了史家成为金陵四大家之二,而那王子腾之父也是个心思活络之人,除了悉心教导王子腾之外,两个女儿也不放松。王父早就对贾家、史家压在自己头上不满了,如今史家主动退出,新皇又有新扶持,王父哪有不发愤图强之理?
那王子腾倒也争气,想那四大家族的后人几乎没有几人是科举出身,而这王子腾居然是殿试二榜第三名,赐“进士出身”。王子腾这边大局已定之后,王父便开始着手分化贾家和薛家。贾家关系复杂,王父原本相与宁国府联姻,但无奈岁数不合适,最后王家大小姐嫁给了荣国府的贾政。倒是薛家相对简单,薛家嫡支传到现在居然只有一户,王家二小姐嫁过去之后自然就成了薛家的主母。一番经营下来,薛家已经完全成了王家的附庸,而贾家荣国府也隐约被王家控制在手里。
而这一切是史家不愿看到的,虽然史家未能重返台前,但是依旧能通过贾家向朝廷施加影响力,如今要是贾家也倒向了王家,那史家就彻底无望了。
这一日,史鼎将史鼐招至书房密议。史鼎面露绝望,“未曾想那薛家之女居然要嫁入贾家了,不晓得姑奶奶为何不阻止。”
这史鼎虽然袭了爵位,但论才华却比不过自己的弟弟史鼐。于是史鼎也事事必与史鼐商讨,这史鼐也晓得自己出身没有自己哥哥高,便也安心当了个史家谋臣。史鼐见史鼎如此这般,淡淡道:“咱们那姑奶奶对史家出力还少么?宁国府那边她是插不上手,但是贾赦当年的正妻可是咱们的大姐,若不是大姐命薄,我们又何至于到这般地步?说到底那宝玉毕竟是咱那姑奶奶的孙子,虽然老太太能说得上话,但是最后决定还不是他老爹老娘?贾政你又不是不晓得,一来他不愿管内府之事,二来他也晓得贾家离不了薛家的家产,于是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于那位夫人,本来就是王家出去的小姐,难不成还帮着咱们家?”
“可咱们家的云儿也不差啊!”史鼎虽然并不宠爱自己的侄女,但是侄女毕竟是史家人,况且若是史湘云与贾宝玉结亲,对于史家也是有不少好处。
史鼐摇摇头,“我的好哥哥,你快清醒下吧。那王子腾可是京营节度使出身,后来擢九省统制,奉旨查边,不久便是九省都检点。如今朝廷传闻,他怕是要入阁官拜大学士了。这王家的势已经不是我们能阻挡得了了。那贾家又不是笨蛋,跟我们这种闲散侯爷家联姻怎比得上跟那王家联姻?”
史鼎也知道自己弟弟说的是实话,便也变得愁眉不展。想了许久,道:“难道咱们家已经没什么出路了么?”
“咱们家已经走到一个死局当中了。”史鼐想了想,旋又说道,“不过倒有个脱困的方法。”
史鼎听闻这句,两眼立刻放光,“说说看。”
史鼐笑道:“我们家大侄女不是跟那位县主关系不错么?两人也算手帕交,而且县主殿下待我们家大侄女甚好,不如安排我们家大侄女多去林家走动走动?”
转眼间,便已是金秋八月。林黛玉归家也有半年有余,半年间贾母没有让人来找黛玉,黛玉也只是差人时不时地回贾府向贾母请安而已。无论是林家还是贾家,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撇清彼此的关系,这让那些朝廷的“观察家们”嗅到了什么气味。
棠棣坐在刑部的公堂里沉思,心想:黛玉啊黛玉,你这是为何啊?虽说贾家已经是尾大不掉,但是也无须让你忌讳如此吧?且不说你是个姑娘家,对朝政影响有限。那贾老太太也是你的外祖母,虽然律法无情,但也不会干涉人伦大义啊。
棠棣深知这位住在外面的县主已经是各方势力角逐的对象了,且不说四王已经开始在家族中寻找合适的少年准备过继到自己名下以便迎娶这位县主,连陪都的那位安东王世子也据说对这位林姑娘心有所属。棠棣得知安东王世子喜欢林黛玉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安东王世子本就是有个寡情之人,冷酷程度比他的父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联姻需要而立了一位正妃外,身边便没有其他妾室。虽然世子侧妃只是妾,但是不晓得全天下有多少父亲巴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当着侧妃。
棠棣当然也知道芙蓉郡主几次修书与自己的意思,看来缮国公府已经后悔了。但是棠棣绝不会再提这事,虽然棠棣不认为自己前几次去那是为了议亲,但是那种被羞辱的感觉还是让棠棣耿耿于怀。林黛玉既是自己东翁的女儿,亦是自己的弟子。棠棣断断不会委曲求全而亏待了黛玉。
不过棠棣也的确留心观察过四王选中的少年,不管怎么说黛玉的确也该考虑婚嫁了。既然贾府的事情黄了,棠棣也不介意从四王中选一个少年出来撮合,虽然皇帝忌惮四王八公,但是他恨的只有八公,对四王,皇帝还是决定留一点面子。
只可惜棠棣打发出去打听的人所带回的消息让棠棣很失望,这四个少年除了东平王的是正经嫡子之外,其余不过是过继过来的,身份就低了不少。而东平王这位嫡子又是个荤素不忌的人,寻花问柳便也罢了,偏偏又好男色。最让人觉得荒唐的是,你若是去书寓里找那些小倌便就算了,可这位东平王世子喜欢亵玩各家府里的少爷们。弄得京城各府一听到东平王世子来访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将自己的儿子、侄子送出去避难。
棠棣看着手上这些密报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也有一个人渐渐落入他的眼睛。棠棣没有料到他也喜欢黛玉,这个人就跟安东王世子一样不可思议。这个人便是平北郡王,吉日格勒。
棠棣开始思考这位吉日格勒,他比朝廷很多人都要晓得吉日格勒的身份。是的,吉日格勒是北狄火部的二王子,也是□□钦封的平北郡王。可是吉日格勒这个二王子的身份却比其他王子身份要低太多,因为他的母亲既不是大阏氏也不是阏氏,甚至连侍妾都不是。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女奴,倒现在也仅仅是个有自由的女奴。仅凭这一点,吉日格勒在北狄根本就无人重视。虽然在□□是无比清贵的平北郡王,但说到底不过是个质子罢了。
想到这,棠棣叹了口气,历史上有几个质子有好下场的?虽然他知道皇帝与北狄火部绝不会翻脸,可一个质子一旦不能成为影响政局关键的时候,这个质子也就是弃子。一个平北郡王说起来高贵无比,但是在京城里,王爷还少吗?棠棣摇摇头,再差的王爷也是有俸禄的,可皇帝却似乎有意无意地遗忘了平北郡王的俸禄。皇帝只在圣旨中说道,平北郡王府的一切开支由少府监供应。也就是说哪天皇帝不高兴了,要饿死平北郡王也是很容易的。
其实如果抛去这些身份,棠棣对吉日格勒是相当的满意。虽然吉日格勒是北狄人,可他有一半的□□人血统。而且相对于□□的同龄少年,吉日格勒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成熟感。想来他对他的妻子也必然会很照顾,更重要的是吉日格勒洁身自好。这一点在□□贵族少年中那简直是凤毛麟角了。□□的贵族少年满了十岁之后,身边便会有十三、四岁的美艳女子伺候。若是贵族到了十四岁还是没有开窍,便会有一个少妇来到少年身边启发他。何况除了这些少女、少妇,那些个小厮又有几个菊花是完好的呢?除了这些,那些个学堂里的肮脏事儿也不少。圣人之地,多少学生跑到后堂里“祭拜”兔儿爷?对于这些荒唐事,棠棣听闻的一点都不少。想到这,棠棣冷哼了一声便将那些文书丢到一边。
且不论四王忙着收养儿子,也不说安东王世子忙着打听,自然也不用提某位北狄来的郡王已经害了相思病,偏偏林黛玉还是不自知。对她来说,修身、齐家便已足够,治国、平天下不是她能做到的。她以前也想过当一回轰轰烈烈的穿越女,但是实际上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也许那句话是对的,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一个英雄人物是不足以改变历史轨迹的,何况林黛玉自认为自己还称不上是英雄。
林家的产业自然有林家的仆人们去打理,虽然这些人不一定是忠心耿耿,但是丰厚的薪酬以及完善的体制也让那些宵小无处下手。内宅在王嬷嬷并几个大丫鬟的整治下也渐渐步入正轨。黛玉每日也就是看看书、赏赏花,闲暇的时候做几个绣品。如今黛玉正在弄的是一件《清明上河图》的绣品,用的是地道的苏绣绣法。这是黛玉打算在宝钗出阁的时候送上的大礼,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回贾府吧?黛玉这样想。
“姑娘,史姑娘来了。”雪雁进来通禀道。
黛玉微微一笑,“快请她上来,倒是有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了,也亏得她还记得我。”
说罢黛玉便跟着雪雁去了正房,黛玉的孝期还有几个月,于是黛玉便不住正院,而住在侧院。好在热孝已经过了,房间里收拾得素雅点边已足够了。但若是有人来访,自然还是要在正房待客,免得落人话柄。
“林姐姐。”史湘云素来与林黛玉交好,见黛玉来了便有些喜不自禁。但是旁边的婆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史湘云只得行礼道,“臣女见过县主殿下。”
黛玉一看便晓得怎么回事,心里暗暗叹息。史家对史湘云略嫌刻薄,却偏偏不愿外人说他们没有礼数。如今这史湘云出来都是礼服加身,摆出侯门大小姐的仪仗。可谁又晓得这风光背后却是那般呢?她真的很佩服史湘云在这样的成长环境里居然还能养成豁达的性情,这真的是个异数了。
黛玉知见史湘云既然这般行礼,也少不得按制回礼。待雪雁给两人上了茶之后,黛玉笑道:“你们几个且下去罢,让我们两姐妹好生说话。”
那几个伺候的婆子丫鬟忙行了礼下去,她们当然不敢忤逆这位县主的话。何况这林府比史家要阔气不少,虽然挂着公爵府但却是按郡王的例来修的,这些婆子丫鬟哪有什么机会去拜访郡王?见林府如此,少不得要暗叹这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小姐居然有这样来头的好友。
“唉,她们总算走了。”见那些人下去之后,史湘云终于不再矜持了,“好姐姐,你要再不将她们赶下去,我怕要累死了。”
“难道你在家里就不立规矩了?”黛玉笑道。
史湘云道:“我在家里谁管我啊?”
黛玉黯然,她自然晓得这寄人篱下的滋味,便忙不迭地揭开话题。
闲聊了几句,史湘云也没隐瞒自己的来意。黛玉对史家的示好有些思考,这贾家其实在金陵四大家中算好的了,薛家是抄家,王家是发回原籍,贾家发派到边疆效力,惟独史家仅仅是罢官夺爵而已。只要人没事,手里有钱,大不了回家当富家翁。哪像薛家再无香火、王家东山南起,更不用像宁国府被籍没,贾赦、贾敬携带家眷去苦寒之地驻守。
史湘云见黛玉正在发呆,便推了下林黛玉,“林姐姐,你怎么了?”
林黛玉忙回过神,“想是我这几日做绣活有些劳神了。”
史湘云忙道:“你要绣个帕子什么便也罢了,大件的绣活还是叫底下的丫鬟去做罢。这绣活最是劳神,怕是比那些个策论八股还难。”
林黛玉看史湘云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扑哧”地笑了,“说得好像你做过‘八股策论’一般。”
“林姐姐,宝哥哥大婚你可会去?”史湘云说的时候有些落寞。
林黛玉第一次看红楼的时候的确没有想过史湘云也爱着贾宝玉,读了红楼多次之后,她才知道这个爽朗的女子也是爱着宝玉的。想来这贾薛联姻,她内心也不好过。
林黛玉笑了笑,“为何不去?一个是我表哥,一个是我的好姐妹,我还有好礼要送呢。”
史湘云叹了口气,“林姐姐,你当真是放下了。”
林黛玉知道红楼十二钗里怕只有史湘云的运气最后,她真的距离幸福非常近,只是阴差阳错又失去了,最后跟这贾宝玉终老。这究竟算“造化弄人”还是“塞翁失马”呢?林黛玉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很慎重地说道:“云妹妹,我不知道我这话你信不信。日后你一定要切记,断不可让你的夫君去往东北,东北之地对于你的夫君来说是大凶之地。”
史湘云看着林黛玉这般,便笑道:“林姐姐莫非还会那未卜先知的手段?”
林黛玉知道史湘云不会相信,她只是想改变史湘云的命运而已。她到红楼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出手干预别人的命运。她摇摇头,道:“我曾跟灭绝师太学过一些周易之术,我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事情,但是你的夫君万万不可朝东北去。”
为今之计,黛玉只有搬出怪力乱神来吓唬史湘云,希望她能阻止卫若兰参与到横海滨叛乱中,免得将自己的性命丢在铁网山上。
史湘云似乎并没有将林黛玉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迎春姐姐也要出嫁了。”
黛玉一惊,她当然知道原著中,迎春比宝钗先出嫁。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可是那孙绍祖?”
史湘云一愣,她并没有想到在贾府消失了半年的黛玉居然知道这件隐秘的婚事。这婚事还是她听司棋说的。司棋也只晓得是贾赦欠了别人一笔银子才允了这门婚事,司棋找到史湘云只是想求史湘云去跟贾母说情。但是贾母却避而不谈这个话题,只是差人将史湘云送回了家。这件婚事到现在一直瞒着,只是说订了亲,至于何时结婚,暂时还没定。
史湘云看了看林黛玉,“林姐姐,你如何晓得这事的?”
林黛玉这才发现这事居然还没有公开,便只得说:“大宅门里又有多少秘密?”
史湘云点点头,“我不明白他们家为何穷到要卖儿女了?”
林黛玉叹了口气,“上天若要使人灭亡,必要使人疯狂。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想来这贾家也是病入膏肓了。”
林黛玉只是感叹贾家居然肯为了5000两银子而平白葬送自己姑娘的一世,这些爷们随便省省难道凑不出这些银子么?只是他们需要这些银子去应酬、去交际,至于自家那些姑娘的下辈子,那不是他们的考虑范围。
“林姐姐,你……”史湘云看了看林黛玉。
林黛玉知道史湘云的意思,脸色一冷,道:“我断不会替他们出这个钱的,云妹妹也不用劝我。自己的女儿都能卖,我还能说什么?再者这婚姻大事,我一个外人哪能多嘴?我这个姑表亲救得了一时可救不了一世……罢了,这个不提了。”
林黛玉没有说出的半句话是,我已经给了贾家起码百万两白银了,如今居然为了5000两卖女儿,谁知道我救了他们之后,他们会不会将心思动到我身上。林黛玉在贾府生活了几年,也明白了自己不是圣母,自己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帮助那些红楼女儿们获得自己的幸福。既然穿越到这里生活,就表示自己不是在玩一场rpg,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不是用调用存档或使用金手指就能解决的。不过这些林黛玉不打算告诉史湘云,或许史湘云不会理解自己,等她自己明白了的时候,理解也就水到渠成。
史湘云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也晓得这些对林黛玉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便岔开聊了些其他话题。待天色晚了,黛玉便邀请史湘云留宿。那几个婆子如何不高兴,原本就是来巴结县主的,如今县主主动示好也省却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