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礼制, 皇帝自腊月二十六日起封玺,表明皇帝自今日起不再下发圣旨, 各部依制逐步暂停办公开始休假。事实上皇帝只有除夕一日可以休息,因为虽然封了玺, 但是皇帝的朱批依旧还是要用。只有在除夕那天,皇帝才会封笔一天以示休息。而在大年初一,自然皇帝就要开笔开玺开始办公。
自然今年也不例外,大朝会之后,皇帝回到暖阁开始办公。几位大学士都在暖阁外伺候着,以防皇帝有事咨询。而翰林院自然也有人在外围候着,一旦陛下有旨意下发, 撰写圣旨的可是他们。
不过今年才初一, 皇帝便有不少烦心事。首先是北方诸省的督抚都上报道,今冬大旱,恐开春会有饥荒。皇帝只得朱批让内阁从各地掉粮北上,以防不备。
批了几份奏折之后, 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 将戴权唤到身边。“你让几位爱卿都暂时先回吧,大过年的,朕也不好意思留他们太晚。另外,你替朕将棠棣找来,朕有事与他一议。”
戴权会意,躬身出去宣了旨意。
不多时,棠棣便到了暖阁。毕竟十三衙门的办公地点离皇城非常近, 快步还是能赶到的。
皇帝见棠棣气喘吁吁的,便笑道:“有没什么急事,爱卿无须这般。”
棠棣忙道:“是臣君前失仪了。但凡陛下召唤,无论轻重,俱为臣之急事。”
皇帝自然很受用,点点头,对戴权道:“给棠棣先生搬把椅子来,顺带让御膳房将热和的粥菜上一些过来,朕与棠棣先生怕是有好些子话要说。”
戴权忙让小太监搬了椅子过来,然后带着几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下去了。
皇帝见四周都无人了,叹气道:“棠棣先生,今冬大旱啊。”
棠棣自然已经通过十三衙门的渠道知晓此事,忙道:“陛下不用忧虑,今年江南、湖广等地储粮丰富,断不会发生饥荒逃难之事。”
皇帝点点头,“朕倒不担心这些事。如今北边来了军报,雷部的人又在蠢蠢欲动,最可恨的是他们居然跟西戎勾结在一起,意图不轨。”
棠棣想了想,便道:“军国大事,臣不便插嘴。但是臣知道如今国库充盈,边关又是厉兵秣马,臣不知道陛下在担忧何事?”
皇帝自然知道这些事,但是臣下说出来还是让他极为受用,笑道:“朕何惧这些蛮夷?若要战,那便战!只是少不得让边疆百姓吃苦了。”
棠棣忙起身恭维皇帝圣明。
皇帝摆摆手,道:“若是有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更好?”
棠棣知道皇帝想什么了,试探性问道:“陛下可是说和亲联姻之事?”
皇帝点点头,“如今北狄风部已经臣服于我朝,东北一带不用忧虑。独独则火部,虽说今年如此这般,但朕总放不下心来。这火部如若真心归顺,西北再无战事。那雷部若要来挑衅,只需风部与火部二部合兵,若要将雷部驱逐一千里也不是不可以的。”
棠棣自然晓得皇帝这般心思的深层含义,便笑道:“届时,雷部不再在草原上出现,而风部与火部也不再对我朝构成危险,所谓北狄之患只怕就要在圣上手中终结了。”
皇帝一听,看了棠棣一眼,大笑起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林爱卿要称呼先生一句先生了。棠棣先生,你果然是天下第一谋臣。”
棠棣躬身道:“陛下谬赞了。”
皇帝不知口否,只是问道:“先生,你看谁可担任和亲一事?”
棠棣知道皇帝在试探自己,当今朝堂除了八公这样的“老太子派”之外,真的反对当今的人并不多。但是真正支持皇帝却只有仕林清流这一系人马。这一系人马虽不少,但是堪担大用的并不多。虽然林如海已经故去了,但是林家在这系人马中还是颇有号召力。假如陛下真的动了用林黛玉去和亲的心思,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安慰好仕林清流。否则一旦这系人马的心思也散了,陛下这个位置就真的不稳了。
棠棣思前想后了许多,道:“静嘉公主。”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采。他自然知道静嘉公主是最好的人选,毕竟给了风部两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却给火部一个便宜公主,只怕是不仅没有收拢人心,反而会逼反火部。
过了许久,皇帝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棠棣知道皇帝此时心中不好过,便躬身离开了。
棠棣离开后,戴权便回到了暖阁中伺候。
皇帝见戴权回来了,苦笑道:“去愉嫔那,有些话还是朕去说好一些。”
戴权吃了一惊,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
周瑞家的其实不明白,为何太太会将所有人的都屏退,连一向视为心腹的自己都被打发到院门口来看门。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见一个东夷的和尚。
“大师,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王夫人有些兴奋莫名了。
那个东夷和尚点点头,“日照大神在上,我自然不会骗夫人。”
“此事若是成了,必有重谢。”说罢,王夫人推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一点心意,望大师不要推辞。”
那和尚自然收下了这银票,随后便起身离开。
周瑞家的见东夷和尚出来了,自己忙地进了王夫人的内房。此时的王夫人正踌躇满志地喝着杯中残余的茶水。周瑞家的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王夫人这般脸色,那是王夫人陷害大房的原配,史夫人。最后逼得史夫人卧床不起,郁郁而终。
周瑞家的将那些茶杯收了起来,只是淡淡地说:“太太太不小心了,如何能单独留个和尚在内房说话呢?”
王夫人忽然目露精光,盯着周瑞家的说:“什么和尚?几时有和尚来我这了?”
周瑞家的一惊,忙道:“是我糊涂了,哪有什么和尚?”
王夫人点点头,随后道:“今天的事情不许走漏一丝风声,否则……”
周瑞家的知道自己这个小姐从小便不是吃素的主,忙点头应了下来,收拾好东西忙地下去了。
虽然周瑞家的并不知道王夫人所为何事,但是将这些和尚道婆召进院子里自然只是为了一件事,“蛊”。如今老爷房里并没有人怀孕,大房有安安分分,那么一切只会针对一个。那就是林黛玉。
想到这,周瑞家的忙地出了院子,见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就出了二门,仿佛是回家一般。但是却在外院绕到院子附近,这边看门的是自己的一个侄子。
那个小厮见是周瑞家的,忙笑道:“婶婶怎么来了?”
周瑞家的装做漫不经心道:“怎么?你婶子我不能来瞧瞧你么?”
那小厮陪笑道:“婶婶这叫什么话?论礼,该是我去瞧您。这怎么敢劳动您老来看我呢?”
周瑞家的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我今次来还真是有事情,你且进去替我叫翠稻姑娘出来。”
那小厮为难道:“我又不能进院子,婶子就别为难我了。”
周瑞家的骂道:“扯你娘的臊!谁不晓得你们这些二门上的小厮最爱进去与园子里的姑娘厮混?如今却告诉我你见不到,难不成要我去告诉太太一声?”
那小厮忙道:“婶子千万别!这翠稻姑娘如今应该在厨房里,我替您去说一声还不成?”
周瑞家的白了那小厮一眼,骂道:“还不快去?”
那小厮忙地去了。不多时,翠稻姑娘便到了。
周瑞家的道:“我那新到了一批好菜,请姑娘去看看。”
翠稻明白这是她与周瑞家的暗号,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买办请主事的姑娘验货,但是他们知道这是有事情要商量。
翠稻道:“既如此,那就请妈妈带路吧。”
周瑞家的将一个荷包塞在那小厮手上,“拿着,别说婶娘不疼你。”
那小厮一掂量,知道不轻,忙笑道:“还是婶娘疼我。”
周瑞家的也没再闲话,领着翠稻便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原本周瑞家的住地并不在这附近,但是自己是贾府的管事嬷嬷,又是王夫人的心腹,自然在贾府二门外有个小抱厦。这里伺候的俱是周瑞家的家生子,因此不担心话会被王夫人知道。
周瑞家的一进抱厦,丢了个眼色。几个伺候的小丫鬟忙地退了出去。周瑞家的亲自锁了外面的门,又带着翠稻进了内房,将内房门也锁好。
翠稻见周瑞家的如此慎重,也略微吃了一惊。“妈妈这是怎么了?”
周瑞家的道:“今儿个,太太请了个东夷和尚。将我等全部赶在门外。”
翠稻到底是个年轻姑娘,满不在乎地说道:“太太信佛又如何?”
周瑞家的摇摇头,“你是没经过那些事!这大宅门里最多的就是蛊惑人的事情。”
翠稻是个伶俐的人,一听就明白了,皱眉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就算再看县主不顺眼,也犯不着这样。若是那位不是县主,顶多是家门不幸。如今人家是天家的县主,这个谋逆的帽子一扣,贾府少不得是诛灭九族啊!”
周瑞家的见翠稻说出这番话,也唬了一跳,忙道:“姑娘莫哄我。”
翠稻不耐烦地道:“谁哄你?这贾府若是有了那天,你我少不得又要被发卖一次。”
周瑞家的道:“如今也不晓得是不是针对那位,姑娘也别乱了阵脚。”
翠稻冷笑道:“就算不是怕也是了,阖府上下谁不晓得太太不待见县主?县主若是在贾府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太太没有做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是,陛下,臣妾晓得了。”愉嫔拭泪道,“臣妾却不为难陛下,若是静嘉能为陛下、为朝廷出一份力,就让她去吧。”
皇帝叹了口气,“若不是有人掣肘,朕又何须要用女儿去换天下的太平?说来可笑,泱泱大国居然要靠女人来保护。”
愉嫔听闻此话,眼泪又滚了出来。皇帝只得搂住,安慰道:“朕以前读前朝花蕊夫人的诗,见她吟‘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还以为这不过是前朝昏庸君主所谓。朕如今所做比那昏君又能好过多少?”
愉嫔忙跪下道:“是臣妾让陛下难过了,陛下一番作为岂是那昏君所能做的?但愿臣妾的女儿能为陛下争取到一些时间,待日后我朝强大了,不要再有公主重蹈臣妾女儿的覆辙即可。”
皇帝点点头,“戴权,你去宣旨吧。晋愉嫔为愉贵妃,赐静嘉公主与阿古拉亲王之子巴拉郡王完婚。你让鸿胪寺与礼部去准备公主大婚吧。”
戴权忙躬身离了。
“哦?居然让她封了贵妃?”哲贵妃淡淡地笑道,“这后宫是越来越热闹了,不晓得纯贵妃会不会再吃一番醋呢?”
“娘娘,听闻凤藻宫那位主子有喜了。”
“是吗?哎呀呀,纯贵妃这会是玩火自焚了。”哲贵妃冷笑道,“这贤德妃好歹也是有主位的,她不管诞下王子还是公主,都轮不到纯妹妹去。”说完,哲贵妃捂住嘴笑了起来。
今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