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谈一谈。”叶婉婷笑一声,先上了费格铭的车。
怎么不是天大的事!就是比天还大的事!纵然不是封建社会,也要清楚明白地做人啊!怎么可以这样巧取豪夺?想起来,叶婉婷就要在心里挥舞起大刀长矛。
她是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警察什么的,一年前丢个钱包报了110,结果被开着警灯的警车呼啸着带去派出所做笔录,警察倒好像审讯一样问她了一个小时,详尽了记录了几页纸,又让她签字按下红手印,叶婉婷当时就有种杨白劳的感觉了。已经过了一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结果。要是就这个问题去被详细盘查审问,叶婉婷觉得还不如自己买块豆腐撞碎算了。
何况连个有利证人都不会有,那天晚上大家都看到自己和他有多亲密,说他用强谁能相信?
所以说,姑娘们,要时刻小心啊!不要喝多了酒之后,随便上别人的车啊!更不要觉得那个是老熟人就轻易相信他是柳下惠啊……
叶婉婷痛定思痛,总结出一堆结论,可面对给予她这些结论的肇事者,她恨不得切碎了他,再烧火煮水炖了他!
此刻叶婉婷的痛快利落,倒出乎费格铭的意料。他看着丝丝冷笑噙在嘴角的叶婉婷,忍不住抽搐一下,将车拐向三环,那里绕远但能好走些。
车开上高架桥,行驶在城市的半空之中,叶婉婷望着风雪中迷茫的天地,忽然叫了一声:“停车!”
刚刚滑行至围栏边,叶婉婷没等停稳就跳下车来。
费格铭看一眼表情肃穆的叶婉婷,也跟着下了车。他静静地站在叶婉婷面前,挺拔得好像一棵白杨。
天空中,雪花大了起来,混沌一片。置身高架桥上,寒风更加凛冽,就在耳畔呜呜作响。
叶婉婷也不讲话,眯起眼睛端详他,突然一记耳光掌狠狠地抽向费格铭漂亮的脸蛋。
费格铭原地站住,纹丝不动,跟雕塑一般,脸上慢慢浮出一个红色的掌印。
叶婉婷觉得自己的手都痛了起来,费格铭却没有给她半点反应。她咬紧牙关,又挥上去一掌,这次声音却是很沉闷。
费格铭仍是不吭声,反倒更挺直了身板,如做好准备,迎接下一轮狂风暴雨来袭。
好吧,我知道你脸皮越来越厚!叶婉婷用足了力量,第三个巴掌挥出来。
“妹妹,不要这样啊,有话好好说……”后面一辆车越过两人后,吱地一声停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司机边跑过来边喊。
三记耳光,都落在同一个地方。在这样冰冷的天气里,估计会更让人疼吧。
叶婉婷心抖了抖,也不理睬来人,只盯住费格铭,他英俊的脸,除了挨过打的这半张红起来,现在连另一边也红了,而且红得愈演愈烈。
“妹妹,不能动手啊,这天儿冷的,快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说话……”那司机又拉住费格铭,大概很怕他也动手:“咱们男人可要有大量……”
这个大量的男人如老僧入定,既不动,也不说话,脸色红得可以滴血,目光直直地看向叶婉婷。
“费格铭,我说最后一次,我们从现在开始不认识!不相干!不来往!你听明白没?”叶婉婷眼中冒火的低吼。
“不可能。”费格铭终于淡定地开口,拒绝得光明磊落。
“妹妹啊,你看这样的好男人上哪找去?可不能说分手就分手。”那个司机放开费格铭,转向看起来明显更具危险性的叶婉婷:“真的,你要相信哥哥的话,看你们多般配,摆明了就天生一对,这缘份可是天注定啊……”
接着这位哥哥把能想到的名人名言都运用上了,连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都被他搬了出来,最后引用一句《圣经》做结束,“要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公义和平安,彼此相亲。”
叶婉婷被他说得脑仁儿都疼了起来,只按着额角不再讲话。那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在胸口画个十字,口中念叨一句“哦买噶”。
一直保持雕塑状的费格铭终于动了下,他竟对叶婉婷微笑起来,深情款款地说道:“只要是你给的,我都珍藏。”
他抬手拍拍自称大哥的宽厚肩膀:“爱能覆盖一切过错。”
这句正负皆可的话,蒙骗了善良的大哥,他握住费格铭的手:“兄弟,你真是太……太宽宏大量了。”
费格铭一把拖起被念叨傻了的叶婉婷,打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一边对着司机大哥微笑致谢:“哪里哪里,谢谢啊!谢谢……”
银色的玛莎拉蒂又冲进风雪之中。
车停到叶家楼下,费格铭也并未打开自动车锁,他目视前方一棵干枯的老树开口说话,声音好像不是他的,温柔得能够拧出水来:“叶婉婷,我宁愿看你今天的样子……生活首先是活着的,持续的活着,不只是你有心跳和能呼吸就可以……我要得并不多,我只是喜欢看你喜笑怒骂的模样,那说明你是活的,也不要你天天跟行尸走肉一般记挂着那个回不来的人……他回不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你心底总是留着一个美丽的幻影……诺布尔,好像是你的神仙哥哥……他消失了,所以我连跟他比的机会都没有……你不可能总是守着回忆过日子,真正的齐格勒,你会爱上他吗?”
费格铭的眼底竟然溢满痛楚:“所以,我真是想给你抹去它,我宁愿你恨我,也要覆盖你心底的那道疤,它比你额头上的这一条还要深……”
他的手缓慢爬上叶婉婷的脸,无名指尖沾了下她不知何时挂在腮边的一滴泪珠:“叶婉婷,你是喜欢我的……你只是不知道,而且不肯承认,更不肯面对。”
叶婉婷无声地流下泪来。刚刚那三记耳光并没有消除她心中的愤怒,可是这个总是惹火她的男人,温温柔柔的几句话,反让她心头凌乱的火焰渐渐熄灭。
那天夜里,叶婉婷睡梦中忽然哭叫起来,周欣惊醒急匆匆赶过来,黑暗中拍着女儿的背,好像她还是婴儿时的样子:“宝贝,不怕啊,乖,妈妈在这儿呢……怎么啦?”
“我丢了东西找不着,到处翻遍了也找不回来……”叶婉婷伏在周欣怀里抽泣。
“什么重要的东西?妈明天帮你找……”周欣抱着女儿的肩膀,小声劝慰。
看着墙角一点萧瑟的流光,叶婉婷终于恍惚着要睡去:“……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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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叶婉婷直接去了服装公司报道。
不知道齐格勒交待过什么,这边的人事部直接将她指派给了公司里最具盛名的设计师海靖做助理。
海靖是比较有争议的一名设计师,年纪不到三十,在国际时装秀上已经展露头脚。有人评论说他是热烈瑰丽,也有人说他太过夸张僵化,可他总是我行我素,将所有褒贬都放在耳边。
“让风吹走,一笑而过”,他总是掸一下自己的耳朵,再讲出他的名言。
叶婉婷背上一只大包,跑在海靖的身后,奔波于设计间、工厂、展馆、秀场……
跟着海靖工作以后,再没有时间概念,夜半、凌晨,都是有的。可无论在何时何地,这个男人都是精致的、纯粹的,而且是清透的。
“他本人的魅力甚至超过了他的作品。”这是一本时装杂志对他的评价。
叶婉婷常常在为他捧过杯咖啡的时候,看他或者蹙眉沉思,或者抚掌开怀,再或者严厉怒斥,觉得自己要被这个鲜活的多面的男人迷住了。
公司新一年的夏季时装展,海靖仍是首席设计师。
“叶,你可不要爱上我啊!”又是一个夜里,为了时装展而加班,海靖从叶婉婷手上接过咖啡,正对上她过来的热切眼神。
“什么?”叶婉婷正看向海靖身后的成稿而惊叹,听他讲话一时怔住,马上笑道:“老师说得太晚了,我已经爱上您了。”
海靖的眼风扫过:“叶,跟着我的人都会爱上我的。”
“那我当然也不能破例。”叶婉婷诚恳状。
海靖笑得差点将咖啡喷了出去:“叶,你真是让我提神。”
“咖啡要喝光了,还没买呢,只好我帮您提神了。”叶婉婷很濉
叶婉婷很羡慕海靖的自在洒脱,甚至有时可以不忌口的乱骂胡说。自从跟着他以后,连自己被他影响着,都好像轻松许多。
可那只是片刻的工夫,下一刻,海靖的声音又充满了苛责。
“叶,要有生命力!你懂吗?要活着的东西!”他不客气地指点着叶婉婷的设计初版:“你的纵线加高,很有尊贵之感,可是低明度影响了它的重量,让它死气沉沉……改!”
草长莺飞的春天来了。小雨过后,花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坐在海靖的车上,跟他一同去公司的时装展示会,叶婉婷的脸上也写着春暖花开。应海靖的要求,叶婉婷当天穿着一袭暗色的小礼服,外面披着外套。可到了会场,她却没有坐在座位上观看,而是跑去后台帮模特们换衣。
t台上,模特们身着时尚典雅的服装,在镁光闪烁下一一绽放。
在后台忙碌之中的叶婉婷收到一只小盒,好奇拆开来,里面竟是一枚胸针:“小心你的内衣。”
也许是弯腰时跑光了?叶婉婷用胸针将较低的领口再系紧一些,穿过环绕着诸多霓裳艳影,茫然四顾,并没有哪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庆祝会,本应到场的齐总没有露面,只送来一只大花篮。
终于,展示会顺利结束。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证明了他们的努力与成绩。叶婉婷站在海靖身旁,接受众人的祝贺。
这里面,当然也有叶婉婷的作品。当海靖将她的设计挑选出来后,并没有象其他助理的作品那样,要标记着和设计师共同的属名,而是直接签上了叶婉婷的名字。
“你值得我这样做。”这句话,是海靖在庆祝宴会的杯觥交错之中,特别举杯向叶婉婷所说。
叶婉婷举着同色的饮料,回敬大家。任谁劝说,都不再碰酒,只微笑:“我需要保持清醒,好记住这一时刻。”
宴会之后,海靖还要与朋友去酒吧再庆祝一番,叶婉婷站在酒店大门口与他们道别。
明亮的灯光将夜空照得绚烂,众人纷纷登车而走,只有叶婉婷独自走下高高的台阶。
一只手臂揽上了她的肩:“恭喜——”